第38章 孩子
谢矜言坐在一张漆色办公桌前, 桌上白纸文件堆放得整整齐齐，一支银白色的钢笔笔帽打开，静静放置在旁边。
第一时间, 他下意识重新看了一眼来电信息。
未知号码。
他疑心这是一种新的诈骗方式。
现在的诈骗果然进步, 已经连名字都知道了么。
直到下一秒，他听见电话那端传来一声鹿以意的冷哼。
谢矜言：“……”
可以确定, 这确实是一种新的诈骗方式。
舞蹈室内，日光明亮。
姜稚念稿念得磕磕巴巴, 手心是汗，不太确定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女。
鹿以意一脸严肃，眼神坚定明亮, 举着手中的“台本”。
笔记本上写满了字，就是刚刚姜稚在读的台词。她所说的, 都是他写好的台本。
他对着姜稚点点头。
暗号对上了。
手机对面，温柔如春风的少年音传来，经过滋滋电流, 有些失真：“你是姜稚？”
姜稚僵了僵：“是的。”
她和对面的人有过一面之缘, 鹿以意第一天放学的时候, 来接她的就是他。
他们一起走过一段路。
今天她才知道, 原来他是鹿以意的未婚夫。
感觉不是会被套路到的人啊？？
她还是硬着头皮念了下去：“刚刚鹿鹿为了救我，被撞到了脚踝，现在肿起来了, 所以她就不理我了……”
鹿以意把台本翻过一页。
姜稚继续说：“你可以哄哄她吗？”
谢矜言没有说话，随意地微微垂眸, 看着通话时间。
一分钟。
鹿以意的声音传了过来，听起来在很远的地方：“呵，他来哄我也没用, 我今天就是哄不好了。”
她似乎还往外走了几步，脚步声落地清脆。
姜稚小声说：“鹿鹿，要不我们还是去医院看看吧。万一骨折……我不敢去想……”
鹿以意冷冷地扔下一句话：“别跟着我，我不会理你的。”
姜稚捂着手机听筒，用楚楚可怜小白花的语气说：“谢先生，对不起，你的未婚妻真的很生气。”
谢矜言：“……”
他修长的手指转了一圈钢笔，忽然开口，带着好整以暇的笑意：“鹿以意。”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
舞蹈室里，两人眼睛都亮了亮。
姜稚连忙打开外放，让鹿以意听见他的声音。
“你受伤了？”
鹿以意立刻虚弱地说：“受伤了，好疼啊。”
受伤这件事，亲口说和别人说效果是不一样的。
谁能不怜惜伤员呢！立刻哄我！
谢矜言的声音果然贴心关切，带着十成十的关心：“注意自己的身体，今晚我来接你，早点回家。”
好，混过去了！
鹿以意表面装足样子，有些为难地嗯了一声，推推拉拉好几句，才挂断电话。
接下来就看他怎么表演了！
……
放学时间，鹿以意的脚踝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他担心露馅，又找一支红笔，往上添加几笔红痕。
然后和姜稚打完一声招呼，自己出校离开。
迈巴赫静静地停在学校门前。
他现在一只脚扭伤，于是单脚跳着，一蹦一蹦地过去，拉开车门。
谢矜言坐在后座，靠在椅背上，笑得好看，注视着自己。
他毫不犹豫，坐到他的身边，一脸可怜兮兮。过于精俏的五官，眉眼都纠结得扭成一团。
“好痛……”
他抬起腿，脚踝高高肿起。
很满意。
托他皮肤娇嫩的福，任何一个小伤都会无限放大，再加上加的一点妆……
现在看起来真的有点像那么一回事。
“伤得这么严重吗。”谢矜言轻轻一笑，语气心疼，拉过他的腿，自然地放到自己的腿上，下手按了一下。
鹿以意：“呜啊……！”
谢矜言制住他的声音：“又是一个疼痛又有效的穴位，帮助恢复，小声一点哦。”
开车的司机保持沉默，又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升起隔音板。
鹿以意：“……”
谢矜言微微垂眸，专心按摩起来。
在上午，他接完电话，提前了几个重要会议，在下午时间之前将工作全部结束。
看着更改得面目全非的行程表，他忽而轻轻笑了笑。
他明明是……想要自己的命运做出改变，走上一条向上的路，再不像父亲重蹈旧辙，为此不惜抓住一切时间，拼尽全力。
他看得很清楚，那位不谙世事的小公主，不知道他性格中占比更大的，是阴暗的一面。
她口中说着甜言蜜语，其实连她自己也不明白几分真几分假，更加不会真正爱上他。
自己应该随时抽身而去的。
然而……却对她太过于在意了。
在她跳上车坐在自己旁边，露出红肿脚踝的时候，他忽然有一种自己会输给她的感觉。
只要先动心，就是一败涂地、覆水难收。
谢矜言轻轻按了按，忽然开口说：“这么容易受伤，那以后还是少跳一点舞吧。”
鹿以意：“？”
他神情警觉，恍如惊弓之鸟，把腿一下子收了回来。
“我忽然觉得我没什么事，还是先回家好了。”
这很难表演啊！
谢矜言无声地扯了一下唇角，声音温和：“嗯。”
鹿家很快就到了。
鹿以意装得行动艰难，扶着门框，单脚跳进别墅里，却咦了一声。
时间已经到达饭点。
换作平时，在小厨房前，应该都是饭菜等他回家，可今天饭桌上却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他觉得不太应该。
谢矜言一定知道。
“昨天的厨师呢？”
少年在他身后进屋，轻轻关上门，眼睛弯弯。
“不在。”他轻描淡写地回答，“听说因为昨天他把面落到了你的脸上，自信心大受打击，精神非常受伤，于是请假一天回去自我反思了。”
鹿以意：“……”
你一个始作俑者在笑什么？！
喂话说回来！昨天受伤的到底是谁啊！
他察觉到不妙：“那也不应该没有晚饭……？”
下一秒，谢矜言笑意加深，径自去了厨房。明亮的厨房，传来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
鹿以意：“？”
谢矜言会做饭？
过了一会，还是厨房的方向，馥郁的菜香四溢，几乎瞬间勾起食欲。
谢矜言走出来，身长腿长姿态闲散，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蒸腾的水煮鱼。
一放上桌，热油辛辣的香味直窜而升。
这还不是结束。
谢矜言在现场现做，端出了港式麻油手撕鸡、蒜香排骨、蜜汁烤鸡翅、炖银耳羹、白灼芥兰，连饭也不是简单的白米饭，而是菠萝炒饭。
这些餐厅常客、重油重盐的菜肴，在他手里清清爽爽，毫不油腻，还依然色香味俱全。
饭桌上摆盘精致，色泽明亮，让人食指大动。
鹿以意：“……”
他后知后觉，谢矜言超级会做饭。他在咖啡厅打过工，那段时间，连知名的高档甜品也得心应手。
可是现在显然不是到他享受美食的时间。
马上就芭蕾考试了！他根本吃不了啊！
鹿以意眼睛亮晶晶的，恋恋不舍地看着满桌的热菜，显然很喜欢。
然而他却一直没有动筷子，只是看着菜，然后自己舀了一碗青菜汤，低下头喝碗里的清汤。
谢矜言察觉到了：“我来做饭，你觉得不行？”
“没有。”
谢矜言打量着他：“你最近好像太瘦了。”
“也还好吧。”鹿以意含泪回答，“应该是芭蕾常规水平。”
谢矜言笑意稍稍一收，神情平静：“你以前还会吃米饭，现在连米饭也不吃了。我这一桌菜，你没有动过一口。”
鹿以意含住筷子。
他保持了一个思索的姿势。
“可是要跳的是芭蕾啊。”他思维天马行空，声音有些含糊，“稍微重一点就跳不起来了。”
“芭蕾……如果想跳白天鹅，极致的瘦才是最好的。就算在舞蹈班里，虽然互相会劝多吃一点，但是实际上，每个人在私底下，都还是会吃的超级少。”
洛团现任首席澄之，年少成名历经风雨，至今快要退役，说过非常明确的一句话。
——“不光要比拼台上的舞蹈，还要比台下谁吃的更少，舞团就是这么残酷的地方。”
而且他只是迫于无奈女装，实际上是男生。
作为男生的他，真的能完成对女生都棘手的芭蕾表演吗。
所以他对自己的要求，一直高出一截。别人练两个小时，他练到傍晚。别人吃多一点，他只喝青菜汤。
鹿以意看向面前叫嚣着“快来吃我吧”的美食，深深地觉得自己抗拒不了这种诱惑。
达咩呜呜呜。
吃完早点离开好了呜呜呜呜。
他喝完青菜汤，刚想走，却忽然看到谢矜言轻轻地笑了一声，伸手拦住他。
“所以……你节食，在你今天刚刚受过伤的情况下？”
鹿以意乖乖承认：“小伤。”
谢矜言轻轻颔首，似乎是一种认同，语气平淡：“既然这样，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好好吃饭呢。”
鹿以意思索一秒：“四十岁退役吧。”
面前少年重复一遍：“四十岁。”
谢矜言桃花眼清透，笑容从容不迫。
他的神情却冷静又强势：“四十岁开始，你人到中年，味觉开始逐渐退化，尝不出食材的好坏，体会不了刚刚出锅的美食热烈馥郁的口感。”
他的声音依然如沐春风：“四十五岁、五十岁，你开始年迈体弱，等到你牙齿罢工，开始牙疼，冷热敏感，任何一点硬质的食物都无法咬开的时候，你终于开始好好吃饭了。”
谢矜言笑意加深。
“恭喜你，鹿以意。那个时候你已经错过太多了。”
“现在你要回房间吗？”他轻轻一笑，帮他指了一下，在大厅远处颇具设计感的悬浮玻璃楼梯，“请公主殿下，自己跳上三楼吧。”
谢矜言从来不会温柔地开解人。
只会温柔地威胁人。
鹿以意：“……”
他神情逐渐变得很纠结，半晌拿起了筷子。
嘶……居然这么严重！
那也没有办法。
勉为其难地稍微尝几口吧，将来就没得尝了。
哎男主做饭真的还挺不错。
！真香！！
谢矜言恢复温和神色，想到他脚腕的伤，提醒一句：“房间里有药，晚上记得上药。”
鹿以意在桌底下稍稍动动脚踝，疼痛感已经没有了。
啊，他这种活力满满的年轻人，体质就是好！
不过面对谢矜言，他不太敢说自己可能已经没事了，心虚地点点头。
谢矜言误会他的犹豫，思索一下：“需要再让我看一眼吗。”
鹿以意：“哎，这哪好麻烦你啊。”
谢矜言似笑非笑：“嗯，那你不理你的朋友，又需要麻烦我了？”
鹿以意咬住筷子，期期艾艾地说：“这不是一回事吧。”
谢矜言：“？”
鹿以意含羞带怯：“我想让你哄我。现在不哄我，就没机会得到我的心，不可能结婚，也不会有娃。”
“这意味着什么呢？就算你再会做饭，等到四十岁，不仅你吃不了，而且孩子也吃不到。”
“你的孩子就输在了起跑线上。”
“立刻来哄我，咱不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四十岁前，必须吃到你做的饭。”
至于他是男的，生不了孩子？没有关系！
反正谢矜言不会和他结婚！
谢矜言：“？”
他轻轻一笑，挑起眉梢，见他义正辞严长篇大论的模样，忽而敏锐地在心底升起了一点异样。
见鹿以意已经吃完了饭。
谢矜言打开手机，在手机上划了两下，将屏幕放在他的面前。
鹿以意毫无防备，低头一看，惊得浑身汗毛竖直——
他了个去！
好大一只蟑螂！
他瞬间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姿态敏捷，毫无涩感，拔腿跑开一米远。
谢矜言站在原地，神色未动，眉眼淡淡。
鹿以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谢矜言：“……”
作者有话要说： 谢神：（面无表情）今天生不出孩子你别想走出这扇门
鹿鹿：……
（亲爱的小天使您好，您看到的是渣作者6：00的定时存稿君。以后都是这个点更新啦～
小天使给我评论，咱的孩子不能输在起跑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