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怎么活
鹿以意麻木地推开卷子，走出教室，准备散散心。
尚扬高中占地面积极广，不说基本的各科实验室、游泳馆、体育馆和图书馆，甚至还有独立的琴房和私校花园，是整个a市最大的高中。
他没有好好逛过校园，现在有时间了，果断选择出去走走。
“诶——”
校园里人不少，来来往往都是学生，两个女生笑着窃窃私语的声音传入耳中。
“刚刚我路过琴房的门，看到琴房好像开着。”
“真的吗？”
“真难得呀，一般琴房不用的时候都会锁掉吧。”
琴房是什么？鹿以意若有所思。
他新生典礼的时候去过尚扬的大礼堂，是很大的一个舞台，内部装潢奢华。有所耳闻尚扬基础设施极好，琴房他倒是还没有去过。
门开着？那不如就偷偷溜进去看一眼？
他一下就精神了，拦住她们，笑意盈盈礼貌问路：“不好意思，打扰一下，琴房在哪里？”
女生抬起眸看他，似乎微窒一下，随后情绪热情高涨，贴心地伸出手指路：“没事，直走然后右拐就好啦，琴房很大，你一眼就能看到的！”
鹿以意笑眯眯道谢，向前方走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刚刚是鹿家的小公主吗！？”
身后，传来女生压低嗓子也克制不住的兴奋声音。
“她和我说话了，好可爱！她比我还高一点欸，爱了爱了！！”
鹿以意：“……”
他加快步伐。
于是漏听了女生下一句接的，隐隐传在风里的话。
“谢矜言在琴房吧，她现在过去肯定能遇到！kswl，好甜！”
……
鹿以意转过一个角，来到琴房门前。
说是琴房，实际上是一个三层高的玻璃建筑，透过干净透明的玻璃，能看到里面实木的旋转楼梯，松软的沙发，和光滑如新的舞蹈室地板。
果然门是虚掩着的，隐隐的光亮从玻璃门内透出来，细小的尘埃在明亮的日光中絮絮飞舞，似乎能感受到音乐的流畅与轻快。
鹿以意小心翼翼推开门，探了一个头。
琴房没有人。偌大的玻璃房间，空空荡荡。在一楼，只有一架架在最远处的钢琴，正对着自己。
他有些抑郁的心情一扫而空，回头关上大门。
他决定，在这里，发泄一下自己累积的压力和过剩的情感。
这么大的舞蹈室，不好好放松一下，那就可惜了！
谢矜言眸色平静，看着面前洁净的钢琴。
校庆70周年很快到了，准备校庆舞台的老师找到他，希望他能上台弹奏一曲，知道他时间紧张，于是干脆给了他琴房的钥匙。
他下课的时候，就来这里熟悉一下钢琴的手感。
谢家原本是有一架钢琴的，父亲在他四岁时，为了培养他的乐感，作为他的生日礼物，送给他一架施坦威钢琴。
钢琴造价不菲，结构庞大零件精密，需要耐心又细致的工艺。那架音色丰富饱满的钢琴，陪伴他十来年，在谢家破产之后贱卖抵债。
而他的父亲，接受不了自己判断错误导致公司破产的事实，从二十层的高楼，一跃而下。
他暂时没有什么弹琴的兴致，只是坐在钢琴后面，表情漠然平静，黑白的琴键光滑如镜面，反射出少年凉薄的目光。
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看到琴房的门被推开了。
下一秒，鹿以意探了个头，宛如找到宝藏的仓鼠，向里面期盼地望来。
好像确定没有人，少女甩了一下栗色长发，蹦哒着开开心心地进来了。
谢矜言：“……”
琴房一层楼的中心，仿造了舞台的设计，是一块供舞蹈练习的圆形空地。有三层台阶，中心铺着大片的瑜伽垫。
“我来了——”
鹿以意一个闪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了舞蹈场地。
她一个人站在空空荡荡的大舞台上，满意地向面前巡视一圈。像开屏孔雀般骄傲，好像整个世界都是属于她的，下一秒就要有聚光灯照在身上。
从始至终没发现钢琴后的自己。
谢矜言：“……”
鹿以意懒洋洋地抬起手打了一个哈欠，猝不及防地向前劈腿——坐了一个笔直又漂亮的一字马。
没成功。
空中坐到一半，在离地最后一尺距离的时候，坐不下去了。
谢矜言被迫看着她的舞蹈基本功练习。
他在刚刚最开始的时候没有出去，现在再出去，就显得不太合适了。
这位骄傲的小公主，虽然第一次失败了，但是没有气馁，选择慢慢来，双手撑住地板，自己慢慢压腰向下。
她是侧身面对自己的，能看到她面上的表情。
这个劈腿的动作，似乎带来一丝疼痛，她面容也很入戏，配合得微微仰起脸，天鹅颈线条颀长，眼眶中也蓄上了晶莹的泪水……
强行劈叉，疼得哭了。
鹿以意不知道想到什么，在这样的痛苦中，拿到了一本苦情剧本。
她一边下劈，一边对着空气，泪光闪闪，带着哭腔悲痛地喊道：
“还会再见吗？谢矜言，再见的时候你要幸福，好不好！”
谢矜言：“？”
少年额角青筋跳了跳。
他放松姿态坐在钢琴后面，眸色似笑非笑，定定地看着，一时没那么着急出去了。
鹿以意艰难地往下坐去，拉伸韧带。
他了个去！原主在柔韧性这方面，真是比不上他原来的身体！
在以前，他轻轻松松就能做个劈叉，空中一字马连续来几个都不是问题。
重新拉开韧带可是很疼的，只能说点别的，演一会戏，来缓解一下注意力。
反正又没有人知道。
他毫不犹豫，锁定了男主。今天，就由你来当这个冤大头！
“谢矜言，你要开心，你要幸福，好不好……”
“开心啊！幸福！”
眼看着快到地面，他露出了咬牙坚持的神色，情绪也越发投入。
哎呀疼疼疼……
“你的世界没有我了，没关系，你要自己幸福。”
谢矜言：“……”
他没想到，有人可以这么拥有表演欲，演戏可以演得这么深情。
鹿以意还在努力。
凭借着惊人的毅力和顽强的意志，就算是钢板也能拉出柔韧性。他持之以恒不断用力，终于成功劈叉坐了下去，触碰到柔软冰凉的瑜伽垫。
他如释重负，接着接了个向面前笔直压身的动作。
手努力伸出，向前延展，想要碰到脚尖，拉动全身的韧带，纤细柔瘦的腰肢，缓慢而努力地压下去。
谢矜言微微抬起眸，透过钢琴琴板的反射，看到自己面容冷淡的线条。
这个动作看上去比之前更加艰难。因为疼痛和泛酸，少女忍不住龇牙咧嘴，神情几乎要哭出来，声音也越来越哽咽和沉重，似乎用尽全力。
直到终于，手指和脚尖接触，身体也压住了。
保持这个姿势，应该是很痛的。
鹿以意忍不住了，双眸含泪，放声大哭。
“谢矜言！你带我走吧谢矜言！！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呜呜呜呜——！！！”
谢矜言：“……………”
他面无表情，伸出修长冷白的手，轻轻地敲了一下最低音的黑色琴键。
——“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