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故事
这一天，整个赏金小队的氛围都很低落。
因为安妮没有回来。
王都的消息流传得飞快，很快，人们就知道了有人在猎龙的途中死在了龙爪下。
这个消息让整个王都陷入了恐慌与绝望，猎龙的技艺早就失传，已经有太多人无谓牺牲，难道他们注定要永远活在龙爪之下？
当然，最低落的还是雷林。
以至于当王宫的侍卫拿着国王的手写信来找人的时候，他们手忙脚乱了好一阵，最后终于在酒馆里找到了他们醉醺醺的队长，雷林喝得满脸通红，还在拍着桌子要酒保再来一打朗姆酒。
终于有人站了出来，是露娜，她也是赏金小队的一员：“雷林，你不能再喝下去了。”
雷林没有动，他闷声道：“是我害死了安妮。”
他亲手将剑赠予她，期望她会成为理所当然的英雄，她是alpha，理当流淌着光与热，接受一切赞美与崇拜。
但，她最终从钟楼上坠落，再也没有回来，龙杀死了她。
可她仍是个英雄，永远活在他的心里。
“国王要召见你，所以你最好保持清醒。”露娜忍无可忍，她用力地薅着雷林的衣领，“我印象中的队长可不该是这种醉鬼模样！”
她想，自从安妮来到这支小队伍里，雷林就变了。
她不该怪罪安妮，她貌美、礼貌、和他们这群大老粗格格不入，也难怪雷林会动心。
但嫉妒的种子仍在生根发芽。
“我只想要酒！”雷林神志不清地大喊。
一旁的酒保瑟瑟发抖，端着酒瓶手足无措，他很想听从客人的命令，但那个女人看起来很有可能会宰了他。
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露娜居然妥协了，她喊：“把酒给我端上来！”
酒保愣了愣，小心翼翼地端上埋在冰块的酒瓶，她毫不犹豫地抄起一瓶，扒开木塞，整瓶酒顺着雷林的脑袋倾倒而下。
冰冷的酒液浸透了他的衣服，雷林抹了把脸，大吼：“你疯了？”
“不，是你。”露娜平静道，“现在，你是否有心情去见国王陛下了？”
雷林愣了愣，他沉默良久，涩声道：“……让我去换身衣服。”
洛顿的王宫极其华美，只是这里同样笼罩着沉重的阴云。
雷林还见到了洛顿的国王，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国王陛下看起来颓废、苍老、但目光中又投露着狂热与神经质。
雷林想，这都是因为该死的龙。
洛顿的国王明明年过四十，却苍老得仿佛一具骷髅，他沙哑地开口：“年轻的勇士，我听说了你的故事，你的队友也丧生在龙爪之下，对此我深表遗憾。”
“你可知道，我的女儿，我的子民也被龙带走了，他们再也没有回来。”他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在故作悲伤。
雷林当然知道，芭芭拉公主是现任国王唯一的女儿，据说她长得很美，但他无法瞧见真容。
讣告栏里的照片不知道被谁的字迹给淹没了，上面的哀悼签名密密麻麻，是人们痛苦的祈祷与无声的恳求。
安妮的名字，也将会出现在那里。
“年轻的勇士，我听说你是猎龙人的后代，你有猎龙的法器，是一把剑，对不对？”
雷林点了点头：“但陛下，猎龙的手艺已经失传，光靠着会剑术的人类，无法猎杀龙。”
不然安妮也不会死了。
她是个剑术高手，但那显然没什么用。
“我能看看那把剑吗？”国王提了一个奇怪的请求。
雷林当然不会拒绝，他解下腰间的剑，恭敬地呈上去。
剑拔出鞘的那一瞬间，电与火的光照亮了国王贪婪的面孔：“啊，不会错，是它……就是它……”
他枯瘦的手指抚摸着剑刃，像是怀念着某些久远的回忆一般。
“接受过十三位大法师神圣的祝福，猎龙的圣器——”国王温柔地抚摸着它，“勇士，它和那些被人为打造的猎龙法器不一样，它会为你带来胜利与荣耀。”
雷林笑了，笑得很苦：“可我的队友却因它而死。”
他甚至都不知道这把剑是否能刮下龙的鳞片。
“那是因为你没有正确地使用它！”国王的声音蓦地严厉了起来，顿了顿，他迎着雷林诧异的目光，缓和了口气，“但我知道该如何用它打败龙，毕竟我荣耀的先祖是猎龙的开创者。”
“我永远不会质疑您的话。”雷琳的语气真挚。
洛顿王国的初代国王路易斯，人类之光，曾斩杀邪神，猎杀恶龙，他是真正的英雄，奥丁大陆上的每一个人都听闻过他的传说。
国王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它是猎龙圣器，和那些十字弓、捕龙网不同，我会教你使用它的咒语。年轻的勇士啊，请你为洛顿带来新的光明吧。”
雷林诚惶诚恐：“不胜荣幸。”
“龙每天晚上都会来王宫盘旋，它不光想要我的女儿，还想要我，它想要我死。”说到最后，国王微微战栗了起来，他看上去似乎很恐惧。
“我老了……不比当初……龙要是在我年轻的时候到来，我绝不会……”
雷林有些疑惑：“可诅咒里说龙只要洛顿的公主。”
“不，你不知道。”国王再度激动了起来，“龙想要杀死我，我一直都知道！”
雷林怔了怔，突然想起王都里大量失踪的孩子们，国王的担心似乎也不无道理。他躬身行礼，掷地有声：“如果您愿意告知我猎龙的咒语，我愿为洛顿带来全新的光明。”
得到他的保证，国王终于稍稍放松了下来。
“是的，年轻的勇士，猎龙的圣器选择了你，你就是当之无愧的猎龙人。”
说到这里，国王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他的笑容逐渐狂热了起来。
“今晚，让我们不带任何恐惧地期待龙的降临吧，我要让最后一头龙陨落在洛顿王国，有始有终。”
雷林觉得这一切都怪怪的。
首先，诅咒里说，龙只要公主。
那为什么在公主死亡之后，它仍然会来王宫盘旋？它又为什么要捉走王都的孩子们？
其次，国王陛下似乎对独生女的死亡漠不关心，而且他似乎有些被迫害妄想，认为龙想要杀他。
最后，国王陛下似乎认识这把自他先祖传承下来的猎龙剑。
他对待它就像对待多年的旧友，或者曾经的某段回忆。
他被留下来和国王陛下共进晚餐的时候，国王一直在滔滔不绝地诉说着这把剑的历史和故事，看上去比他的祖先更熟悉它。
这个王宫真是迷雾重重。
雷林怎么想都想不通，他想，要是安妮在这里就好了，她向来聪明。
一想到安妮，雷林的心中又是一阵刺痛。
他索性不再去想她，只是专注地抚摸着剑柄，反复地默念着国王陛下教给他的咒语。
王都的钟塔当当当地敲过八下之后，有惊叫声响了起来。
“龙来了——”
“龙来了——”
八下？
雷林有些疑惑，因为以往龙都是经过九下的敲钟声才会降临王都。
他奔向王宫的露台，却正好看见巨大的龙拍打着翅膀飞向远方。
这一次，龙没有盘旋逗留。
莫非它也预知到了什么？
雷林感到心脏不可遏止地跳动了起来：看来龙比他想得要聪明。
他冲底下的那群侍卫大喊：“想办法拖住它，捕龙网、咒语、还是别的什么——我去想办法追上它！”
他用手一撑，跳过露台的围栏，抄小路奔向王宫的马场，他要挑一匹快马，追上恶龙的步伐。
他要杀了它，保护无辜的人民，为安妮报仇。
安妮……
安妮？？？
等等，那是安妮？
雷林骤然睁大了眼睛，他怔怔地停下了狂奔的脚步，看着不远处的安妮正鬼鬼祟祟地拉着一个红发金眸的高大男人在王宫的花园里穿行。
达里尔抱怨道：“为什么就不能直接让母亲把我们扔到王宫里面去呢？”
他力气很大，完全可以打穿坚硬的石墙。
芭芭拉回敬道：“我建议你对我们的孩子友善一点。”
“我不够友善？”达里尔跳脚，“到底是谁前几个月都不出现，甚至连孩子的存在都不知道？”
芭芭拉对他的生物知识储备表示怀疑：“难道你是第一个知道孩子的存在的？”
“……不是。”龙是真的不会撒谎，“是我母亲发现的。”
那个时候的他还忙着用树林的野猪们出气，他把每一头都想象成芭芭拉。
率先发现不对劲的多萝西为此差点气到缺氧，一副想揍他又不敢的样子。
“母亲揍了我几百年。这还是她第一次不对我动手。”达里尔说，“我觉得我们可以考虑多要几头小龙崽。”
这样母亲就永远都不会揍他了。
芭芭拉说：“把我当工具已经满足不了你了吗？你想让我们孩子也变成你免于挨打的工具是吗？”
“……”
达里尔显然是对她的“工具”用词有了心理阴影，他急忙申明：“我没有把你当成工具，从来都没有！”
“我知道。”这头龙太好骗，谁当谁工具都不一定，就算哪一天她真的成了他的工具，那也是：“我自愿的。”
达里尔微微睁大了眼睛，他眨巴着眼睛，感到自己好像又开始难以理解芭芭拉的话语了。
芭芭拉拉着他在小路上曲回转弯：“别担心，我会给你找补习老师的。”
“上课很好玩吗？”达里尔不明白为什么芭芭拉这么执着于向他推荐自己的老师。
芭芭拉顿住了：“那倒不是。”
她只是觉得，应该让人也来尝尝她的痛苦。
……龙也行。
一想到那些无休无止的课程，她就不可避免地想到了父亲，想到他对待她的严厉和慈爱。
但愿自己的猜想是假的。
芭芭拉叹了一口气。
华美的王宫已经近在眼前。
她看着它，却突然萌生了退意，万一真相与她的阴谋论不谋而合呢？万一父亲不是她记忆中的父亲呢？万一……
“你没事吧？”达里尔问。
芭芭拉这才惊醒，她握住了达里尔的爪子，用力地握了握，心想，她怕什么？她就算回不去王宫，她至少还有一头龙。
芭芭拉沉声道：“我们进去吧。”
她刚刚迈出一步，却听背后传来急迫而焦灼的呼喊。
“安妮——”
是雷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