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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17、冰释有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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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晌午时分的白昼光芒刺入毓秀堂的菱花窗格,伴着塌边火炉散发着融融暖意,塌上柔软厚实的锦衾之中,娄玉珩恬淡地睡着,轻阖的眼帘偶尔颤动,紧抿的唇瓣恢复了一丝红润。

    忽然,舒展的娥眉再次蹙起,恐惧和不安再次浮现在面上,被褥里的身子剧烈地一抖,胸口处急促地浮动。

    粗鄙声、讥诮声、马蹄声、铁锁开合声、刺骨的浊水、肮脏的触碰……像是跌进了一个可怕又迷幻的梦魇,挣扎、抗拒、剥夺,一切都是那么真实而锥心!

    “不……”卷翘的睫毛猛然抖动,眼角蓄了一滴悬而未落的泪珠。

    她一心冲破那梦境的束缚,猝然一睁眼,却被日光晃得一躲。再次睁眼时,望着淡蓝色锦帐上雉鸡喜鹊栖梅枝的图案,僵硬的身子有了一瞬间的松弛,终于是回到王府了!再一转脸,瞥见床沿那一抹淡金如灼阳,太暖、太美、太梦幻,仿佛有些不真实——

    宸濠,终究,你还是听到了我的呼唤。

    鼻尖一酸,蓄着的泪珠悄然滚落。

    宁王手肘搁在膝上,手腕支头,耳根后的两根金丝发带皱皱地垂在胸前,猛地一个睁眼,惊喜地唤来屏风后面的苏沐,捉住娄玉珩被缘边的手。

    “你醒了。”他目光柔柔地注视着她,不知是许久没有开口讲话还是怎么,嗓音听起来有几分沙哑。

    “小姐,你可算醒了!你已经昏睡三天了!”苏沐端了堪堪熬好的汤药过来,有些动容地看向宁王,“王妃醒了就能喝药了,王爷两宿都没睡,还是让奴婢来伺候王妃吧?”

    “本王来。”宁王伸出手掌,温和的语气透露着不容商榷的坚决,苏沐只得将药碗奉上,然后摞起两个软枕扶起娄玉珩靠着,随即识趣地抱着托盘退了出去。

    宁王拿起药匙舀了舀药汁,一口一口地喂到娄玉珩唇边饮下,她躺了太久,舌尖都是麻的,也察觉不到苦,只是有些拘谨地不敢抬眼,直到喝完整碗,她才敢抬眸看向他的脸,微微一惊,他怎么憔悴这么多啊?

    往日里明澈晶亮的凤眸布着浑浊的血丝,眼底的卧蚕有些凹凸不平的眼袋,白皙的下颌隐隐泛着青色的胡茬,再联想到苏沐讲的,他已经三天两夜没有就寝,再看他身着具服,就知道他是下了早朝又马不停蹄地赶来守在她床前,必是牵肠挂肚,日夜悬心……娄玉珩忍不住红了眼圈,欲语泪先流,一垂眼,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都已经没事了,你别……”宁王有些惶惑,连忙放下药碗手忙脚乱地揩拭她的眼泪。

    “王爷!”娄玉珩再也按捺不下,一头扎进他胸怀。

    劫后余生的侥幸,心有余悸的胆怯,汹涌难抑的感激,汇聚成一泻千里的情思。

    她总以为,宁王唯念改天换道,郎心似铁,情丝枯槁,结果每次在她困厄无助的时刻,他的手总是奇迹般地向她伸来。

    他的强势,之于别人是利刃,之于自己是后盾。

    她曾目睹他对待他人他物是如何的果决和心狠,就知道对待自己有多温良和恻隐。

    因为他是朱宸濠,所以她从不觉得这是什么天经地义的事情。

    “一切都过去了,不会再有人伤害你。”宁王低语喟叹着,一手圈住她纤薄的肩,浅浅回抱着她,一手轻轻掠着她额前零碎的发丝。

    感受着怀中啜泣不已的娇软身躯,他的语气带有些许薄责:“这次的事,是本王不好,没能让手下的人看护好你。”顿一顿,他有些切齿:“刘瑾,是留不得了!”

    “王爷不要意气用事。”娄玉珩立时仰头,洞悉到他眼底杀气腾腾的嫌恶和狠戾,不禁打了个寒战,“刘瑾虽然罪大恶极,但他毕竟是皇上眼前的红人,党羽众多,根基深重,王爷若是想获得卫护职权,就还得利用此人虚与委蛇,王爷忍耐许久,绝不能因为一时的愤怒而前功尽弃啊。”

    其实,她未尝不知,刘瑾当日没有死,那么宁王就不会让他因为这件事而死,他还是会按照原来的计划,纡尊向刘瑾靠拢,而他之所以说这样的话,就是希望她能理解他此刻处境的无奈和艰难,她懂得,也就回了他想听的话。

    既然彼此都有难处,又何必相互为难。

    宁王沉默相对,凝向她充满克制和抚慰的眼眸,终是不忍地别过头。

    他的额上青筋隐有凸起,像是强压下无数悲哀与恼恨:“本王答应你,等到他为本王做的事一了,本王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刘瑾固然可恨,但他并无意针对我,换言之,就算这回吃亏的不是我,也会是其他无辜之人。若是刘瑾不除,就会纵容属下狐假虎威欺男霸女,如果这在宫里还算是普通的权力倾轧,那么闹到民间就是真的十恶不赦了,所以王爷也算是为民除害,而非泄一己私怨。”娄玉珩再次将头轻靠在他肩头,任凭他肩胛上的纯金刺绣挨着脸腮,带来有些刺痒的安心。

    宁王眸光一顿,他倒是没觉得自己有这样清高。

    刘瑾跋扈多年,一再坑害挑衅文官阁臣,头上血案累累,早已惹得天怒人怨,若是把他搞垮下台,一定会博得群臣好感,以便日后行事,但又不能让朱厚照对此心怀芥蒂,如此,就还得着意布棋。沉吟片刻,他还是顺着她的话讲了下去:“不管出于什么,刘瑾的势力是要肃清的。”

    “嗯……咳咳!”胸中突然一阵难受,娄玉珩猛地捂嘴咳嗽起来,宁王连忙双手握住她的肩,看着她因为气息不匀而涨红的脸,“你着了凉,还没好利索,还是躺下休息吧。”

    娄玉珩却摇摇头,心底有炽热的狂潮一卷一卷地扑来,赧然低声道:“王爷的怀抱是血肉之躯,不知比被窝暖了多少倍。”

    他仿佛没听清,怔愣了下,“你说什么?”

    她仰头,定定地看向他,“玉珩喜欢被王爷抱着。”

    青天白日的光亮照在她柔美坚定的脸庞,一抹灼热的渴望清晰而分明,宁王深深地回望她,眼眸中牢牢固定着她的神色,她一贯这样,她要王妃之位,她要他的拥抱,从来都是毫不掩饰,某种程度上,他们成了一类人。

    一时间,无尽的柔情蜜意,无数的柔肠百结,叫嚣着冲破束缚的牢笼,他再次展臂拥她入怀,由于没能掌握好力道,勒得她骨头有些发痛,但她还是极力揽着他的脖颈,去感受他刚劲搏动的心跳,温阳似火的气息,顺便,她拨弄着他后背上的金缨绶带,嵌在上面的玉石珠子温润可人。

    在他破门而入的那一刹那,她就知道自己逃不开了。

    而真的到了此时,才发觉跨出这一步,其实并没有那么难。

    相拥良久,直到她的身上沾满了属于他的味道和体温,宁王才缓缓松开她,循着本能与她额头相抵,脸上是蓬勃有力的喜悦和认清本心的放松。

    前所未有的贴靠,娄玉珩再次被他精致绝伦的五官惹得浮想联翩,即便因为数日来的困顿而显得有些潦草,但依旧是世人难以比拟的玉质金相,瑰丽卓群,上挑的眼尾衔着一缕惑人风情,挺拔的鼻尖散发着和谐笔直的光晕,莹润的唇,带有细腻而饱满的纹路……

    看着看着,她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快,呼吸,亦逐渐凌乱!

    直到他伸手箍住她的腰,埋下头含上她的唇瓣。

    脑中“轰”的一响,是弦断的声音。

    潜藏在内心许久的渴求被勾起,她闭上眼,略显生涩地回应着,被他不断压迫下来的身躯逼得后仰,不知不觉间躺回枕畔,他顺势俯下身来,耳后的褚金色发带缠上她锁骨上的纤细红绳,燃烧着权贵与艳情互相攀扯的味道。

    愈发的、不断的、缓缓滑向脸颊、耳畔……一种奇异的感觉很快蔓延开来。

    “呃……”听她喉间溢出一声嘤咛,宁王深深吸了口气,抬首离了她唇,仔细打量着她懵懵懂懂的眉眼,粗糙的指腹轻轻刮了下她泛红的唇肉,目光沉醉而迷离。

    他承认,他被诱惑了。

    温存戛然而止,娄玉珩还未回神,迷迷糊糊地咬着唇,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他,宁王皱一皱眉,微微挪动了一下腰腹,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现在身子不方便,还是、还是再过一段时日……”

    娄玉珩这才想到自己还在信期,窘迫得抬不起头来,低眉含羞道:“王爷救人于危难,那玉珩只有以身相许咯。”

    宁王眉尾一挑,“唔”了一声,“怎么?你是为了报恩?”

    想想也知道,这不把人当成趁火打劫的下三滥了么?他的语气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生硬,娄玉珩才觉得这玩笑并不好笑,抿了抿唇,伸手揪起他的发带绕在手指上把玩,低哝着道:“自然不是。妾身、妾身是想和王爷亲近的,先前不愿,是以为王爷待我情意浅薄,并不把我视为妻子,那我也很难将王爷当做夫君来侍奉,现在经历种种,明白了王爷对我并非无情,妾身并非不识好歹之人,自当投桃报李,一尽王妃之责……”

    “那还不是你口口声声以谋士自处?搞得本王下不来台。”宁王轻哼,维持着手肘支在她耳畔的姿势,手指敲了敲她脑门。

    “妾身也是无可奈何啊,谁让王爷新婚之夜就送我完璧归赵,玉珩没有别的好处,就是识趣。”娄玉珩赌气似地撇一撇唇。

    “还在为那晚的事怪我?”宁王含了一抹认真的意味,“说来也是奇了,你出嫁的当日,该不会是刻意扮丑避宠吧?”想到他在新婚第二日就将她撵去了杏花楼,之后再见面,她的容貌就发生了巨大的转变,这事,还真不是没可能。

    “呃?”娄玉珩愣住,叹了口气,“妾身没那么无聊,只不过,妾身从前的确皮相陋质,不堪入眼,也一度为此烦恼,便希望能够在才学上取长补短,不想被人看低自己。幸而现在没了丑貌的烦恼,与王爷朝夕相对,也不至于污了王爷一双慧目了。”

    哎……世间女子无不爱惜容颜,宁王虽然天生就注定没有这份苦恼,但他还是多少能体味这其中的心酸,想到娄玉珩的堂妹也算是个出落标致的妙人,就能想到娄府往来之人将她和娄玉吟对比时的尴尬。

    玉痕,那个伴随了她十几年的名字,又何尝不是她内心深沉的痛意。

    宁王轻轻抚住她肩膀,“你过去的苦,我不曾经历,也无法替你分担。但本王希望你能明白,本王对你,绝不是贪图你的容色……”

    “我明白。”娄玉珩食指压他唇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妾身没有那么迂腐。若是喜爱一个人,容貌本身就是那人的一部分,如何区分得开,又何必吹毛求疵庸人自扰?”说着,她又低低一笑,一池碧水样的眸光倒映着他清俊无暇的姿容,声音小了起来:“何况,玉珩也是个俗人呐,若论贪图容色,是我贪图王爷还差不多……”

    “本王瞧你胆子愈发大了。”宁王见她笑得莺啼婉转,眸色深了起来。

    娄玉珩赶紧闭紧嘴巴,讪笑着将他揉皱的发带再一点点抚平,可这样的表情,落在他眼里,怎么看怎么都是媚眼如丝!宁王再度吸气,缓缓坐直了身躯,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淡淡道:“本王看你就是故意的,等你身子好些了……哼!”

    这个“哼”字,让娄玉珩觉出了几分秋后算账的味道,但看着那个男人一脸闭目修仙似的神情,还是缩进被窝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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