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地府回魂9
“你们确定这人死了?”
媚婆慢步走下阶梯,手指点过书籍,又缓缓道:“这么多书册中,并没有符合那人的相关记载。有的,只是同名同姓而已,但是身世和背景,都对不上。”
真的,如红娘所说的一致。
戴殃可不可以雀跃,师哥他真的没死,还在人间。这么多天紧缩的心头,在这一刻终于松懈了下来。
“这事,我也帮你做了。红娘,你别忘了,剩下的那几条金子?”
媚婆又强调了一遍:“如酉时,还没有送过来的话。我便去你那红娘院喝茶?”
“没有忘,回去我便令人给你送过来。我说过不会拖欠你。”红娘对她很是无语。
这人爱财,如爱命,一点小钱都会斤斤计较,可多出,不得少。
“我们先走吧。”红娘望着戴殃。
媚婆鼻尖一嗅,突而冲着他们大喊:“你们站住!”
身后媚婆,不知道抽什么神经,半路叫住了他们。红娘以为这人又嫌钱少了,想再加价位。
媚婆挡在两人身前,她没有理会红娘,直接伸手探过戴殃的手脉。这一瞬间,她连脸色都变了,凝视道:“你是活人!”
戴殃措不及防,似触电般,立马甩开媚婆的手。
媚婆眼尖手快,立马握住他另一边臂膀。头颅靠近戴殃胸口,她鼻尖微动:“不!应该说是半魔半人!”
“地狱无门,你非要闯。”
媚婆把目光转向红娘,挑讽道:“红娘啊!红娘!我该说你什么好呢?连活人都包庇!你当真,连命都不要了吗?”
“我看啊,你这地府官位,应该也做到头了。钱没搞几个,却先攀罪上身。”
红娘面色如惶,连自己都能察觉出,戴殃是个活人。何况,这只千年鼠精嗅觉灵敏,只要戴殃有一点与鬼界魂灵偏隔,她立马就能察出端倪。
这次真是自己疏忽了,现在两人都是深水难逃。早知道自己一个人来,就好了。
红娘无半点犹豫,拽起戴殃就往堡外逃去:“快跟我走!快点!”
两人速度如飞,昙花一现,便消失在万雾中,让人无机可寻。
媚婆什么都厉害,就是败在这双短腿上。仔细看,她脚骨是内弯的,似被人故意折断般。这双腿短得极不自然,下身衣摆一半都拖落地上。
她只能义愤填膺地处在原地,历喊:“红娘!你给我回来!”
“你这样做!只会让自个儿,今后不好过!”
她的声音在万阁中回荡,久久不得消去。
红娘现在面前只剩下两个选择。一、是把戴殃往火堆推,自己不参与此事,自个便能与此事无甘。二、是和他一路跳入罪海,引火烧身,阽危之域。
显而,红娘选了一条不归之路,该说他蕙质兰心,还是说他愚昧无知。
如果,自己把他交给那些人,戴殃只剩死路一条,自己不可以这么做,不可以把他往火坑推。他根本没为自己考虑过,现下又是处在哪份田地。他这样做,以后又会是什么结果。
“愣在这里做甚!还不快去报告将领!”
“快去!快去啊!”
媚婆怒上眉云,对着鬼童一轮撒气。
“要你们有何用!个个不会看事做事!要你们有何用!还追什么追!人早就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的表情急躁浮夸,连脂粉都掩盖不住,这副悯气。
两人随风窜出堡外,跃入松林中。一落地,便惊起一泼黑鸟胡乱扑腾。
现在戴殃的身份已经泄露了,时间紧迫,防止鬼界的出道被全部堵死。戴殃只能抓紧一步,先离开鬼界了。越早逃出这里越妥当,鬼界现下一刻都留不得。
消息如潮鸣电掣,宣扬了整个鬼界。将领号令着所有士兵,把城门通通封死,不得让人逃出。还捍上了针铁,加兵看守。
“出不去,我们就用闯。”红娘毫无一点胆缩之意,胆大地带起了头。
戴殃表情有点纠结不定,他停住了脚步,没有再跟上前去。
红娘一顿,回身道:“快点!没时间了!”
戴殃坚决摇头,不再跨前。眼眸俯视着地面,不知他在思绪什么,又在担忧什么。
红娘走了回来,质问道:“怎么了?你难道不想出去吗?”
他抓着戴殃的肩膀,一边劝说:“你的心上人还在人间等你,他在等着你。无论如何,你都一定要出去。”
戴殃虽性子强势,看着很不好相遇的模样,如你要真心待他,稍微对他好点,也是能换来他的一点慈心软面的。
跟宋珉晞救他一样,他也会用自己的性命交换。什么都不顾就来地府寻他,保他无碍。就算自己万劫不复了,只要能把人完整带回,叫他去死,都无意见。
他是有心的,总是被人们忽视,认为冷血无情,才是他该做的。
再说,红娘已经帮自己够多了。剩下的生与死,他自己来闯。不想再拖累于他了,就算逃不出鬼界,都是自己的事。
知道师哥没来地府,他也就安心了。
戴殃弯身向他鞠下了躬,后而抿嘴后退。他傲然屹立,双手不屈,他想自己闯一趟。
“红娘谢谢你。”
他眼睛即刻换得坚定起来:“剩下的路你不用陪我了,我想自己闯一趟。”
红娘盯了他良久,欣慰地笑了:“有缘再见。”
两人眼眸相对,同时转过了身,一个朝向火海,一个走向罪台。各分两路,无缘再见。
这次还没走到城门,就被士兵直接拦了下来。
戴殃罩着面具,模样很是可疑。几名士兵一阵猜疑,那擅闯进来的人,也是戴着面具的。
“喂?那小子,你把面具摘下来,我们瞧瞧。”
带头的那名士兵,伸手就要揭下他的面具。
被戴殃一个侧身,直接躲了过去。他左手扶地,就地一滚,十分利索地窜了出去。后而撑手跃起,趁准时机向着城门狂奔。
这时,几个士兵才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历声高喊:“没错!就是他了!!!”
“快抓住他!别让他逃了!”
“快!”
戴殃无半点托辞,快步奔自城门。
“断尘归我!”号令刚落。
刹那间,一把血红的弓箭,便持在戴殃的身前。他即刻夺下弓箭,向后敌防身。
破空之声,响在黑夜。箭步如一束流星线刮过洁云,准准击中士兵命口。戴殃侧步往后一望,接着是更多士兵紧随其后,如一群密密麻麻的蚂蚁。
戴殃咬紧唇沿,蓦地转身,直接捏起三把弓箭。手拈画弓,急取箭端直燕尾,搭上虎筋炫,秋月弓圆,箭发如飞电。觑高低无侧偏,所到鸿兵,百发百中。
在三把弓箭射出的同一时间,直接幻化为一阵箭雨,仿佛划破天际的流星雨。
这一招来得措不及防,士兵纷纷拿盾护身。
戴殃的臂力如猛虎,弓弦被他拉得紧绷,一束寒光穿透云霄,能直接把挂在空中的太阴,给射了下来。
的确,比起顿重的辟邪,还是断尘更加契合他。之前戴殃从没带过断尘上阵,说起来,断尘的威力远在辟邪之上,邪气也更为阴重。不用它的原因,戴殃怕自己有一天会受它的操控。
但此时,他身上也只有断尘,这一把神武。从握住弓把的那时起,戴殃就已经上\瘾了,便一发不可收拾。他喜欢这种强悍爆表的力量,显而,他已经深深喜欢上了。
“给我上!抓到此人,将领重重有赏!”
此话一出。其他士兵纷纷直攻而上,手持长\枪把他围攻其中。
戴殃转眸,寻找着鸿兵漏口。趁准时机,便整人闪身窜出圈外。他无心倦怠,立马向着城门方向飞奔了起来。脚踩岩墙,手指直接攀上城墙焊钉。
距离另一个红尘,只有一墙之隔。
骤然,一阵冷风从他侧颊刮过,连着戴殃的额发也吹打了起来。他顺着那个方向看去,一支碧蓝色的骨箭,就插在离他一寸近的地方。如果他的头再偏一点,那后果不可想象。
戴殃惯性地松开左手,如果不松手,他这只手早就血花四射了。他的身躯些微下沉,现在仅凭着另一只手,支撑着他全身的重量。
袭击他的人,也是手握弓箭。那股豪威气势,极逼人脑门。
一列鬼士兵,同时跪地。
“参见,将领。”
没想到这鬼将领。居然,亲自来抓人了。
一身翰丁甲服,头束金银发冠,寒光照射在他冷峻的脸庞,让人产生一种逼迫感,仿佛周身都在散发着冷气。他眼眸半眯,拉满弓弦,再次,向戴殃袭来。
戴殃整个人像挂在空中的射牌,订在墙上的古钟。他根本避无可避,箭头准准插进他的左肩,陷入他的肉里。
戴殃面容一疼,身子立刻往下沉去,他直接开口骂了出来:“看我不爽是吧!你他\妈的死老鬼!没人给你烧香,脸色就臭成这样!”
这话骂得好不痛快。
闻言,鬼将领眉峰微皱,表情明显冷了几分。他从后摸出利箭,脖颈微仰,预备再来一发。
戴殃当然也不是让人任意欺负的软柿子。他咬紧弓弦,也把箭头瞄准了对方,弓箭射了出去。趁着鬼将领退开的须臾,戴殃立马拽住焊绳,径直翻出城墙。
同时,鬼将领眸间一狠,他拉起了弓弦,也向着猎物瞄准。电火摩擦间,就在戴殃跃出城墙的那一刻。弓箭也狠狠射中了他的胸口。
身影跃入暗夜,彻底消失在迷离的烟雾之中。
众士兵立马起身要追。
鬼将领却抬手,道:“止步,不必再追了。”
众士兵恍然:“将领。难道,我们就让他这么逃了?”
“先退兵。”鬼将领转身喊令。
戴殃已经跃出城门,现在他们要追,也追不得了。这座隔墙就是一条禁戒线。鬼将领并无法到人间,连踏出城门都不行。人间是他们的禁地,一旦去了,便会是神魂覆灭的下场。因为,人间都是一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为了三界的平衡,鬼界只有七月十五鬼门大开,才可以到人间去。
看他这列作态,像这事也撒手不管。人已经逃入人间,就是人间的魂了,他再插手,就是违反天条了。
戴殃忍疼从地面爬起,脚步磕磕绊绊。整个人像随时都会虚脱般,岌岌可危,只凭一口力气撑着。
这箭威力强悍,如果射的位置再偏一点,他这命就没了。
阶梯就在他的眼前。
在他看来,却无比的遥远,像隔着万江。眼膜一阵混沌,物境也开始模糊起来。他只能靠着一点智力,摸索着前行。
他现在不敢贸然把弓箭拔出,如没有东西暂时堵住,拔出弓箭,只会让鲜血流失更多。
短短的台阶,像走了一辈子那么久。每跨一步,都直呼长气。
他真的好累……好累……
他努力要打起精神来,眼睛越擦越是干涩,眼睛半睁半合。
突而,脚底一滑。
整个人便“咕噜”一声,滚下了台阶。手骨被生生摔断,身子从高台跌入江底。
朦胧浓雾向外扩散,所到之处水花飞溅。浪潮冲刺着他的耳膜,周境只剩湍急的涌流。很快那一点渺小的身影,就被淹没在这浪潮中。
随着魂灯冲流而去。像在海中投石子,很快就浸没在这浪涌中。一切回归平静,如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彼岸摇曳的红娘院中。
一老婆子扶额指责道:“红娘!你可真敢做啊!活生生给我闯出个包庇罪!”
半跪在地的人,却一句也没吭声。
老孟婆胸膛一起一伏,气得只能抿茶顺息:“邯郸学步,不知薡蕫。沦陷其中,不闲事大!”
红娘自小跟着老孟婆,也是这老婆子养大的孩子。在她印象中,红娘这孩子自小机灵聪明,防意如城,什么事,都选择安宁为之,束身自好。从不会做出,这些愚蠢之举。
老孟婆手下事物繁忙,根本分不开时间来,但听红娘闯祸了,还是放下事物,焚膏继晷地来了。
红娘低头回道:“阿婆,我没有。”
这话,极不诚心,听着都不可信。
老孟婆一口热茶下肚,就直接开口挑讽:“好一个你没有?包庇活人,还帮他出逃,你可一件都没落下?”
红娘后半段,连敷衍的辩解都没有了。全由着老孟婆责骂。
一个孤高的声音,自红娘院外响起。鬼将领从外跨步走进。
那股冷气,覆盖了红娘院的半边天。连院中彼岸,都暗落赭丹。低着瓣蕊,不敢伸根。
戴殃已经出逃了,落下的重档子,只能由红娘来扛。
老孟婆看了一眼,立马闭上了嘴。包庇活人,这罪名可不小。官位贬了,都难说。最少,都得罚个二七十板。
将领都来领人了,她再帮红娘辩解,也无用了。说他没有罪吗,还是说他没有错。
老孟婆虽刚才骂得狠,一时看到,鬼将领要刑红娘的罪,还是帮他说了口。
老孟婆年纪大了,说起来,他还是一位长辈,话语也是有点分量的。老人家一通菩口佛心,说的口干舌燥。
“阿婆,你别再说了。是我自己的事,你不用为我求情。”
红娘坚定抬头:“我就是包庇活人,帮他出逃。”
“你这死孩子,说什么胡话!”
“很好!”
鬼将领打断老孟婆的话,下令道:“来人,把红娘给我带走。”
老孟婆一怔,她刚才说了半天,根本提到半点作用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