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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3章 四六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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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关小人的事, 大人,哈赛因只是叫小人路上若觉得马车要侧翻,就赶紧闪避到一旁, 无论车上的人发生何事, 都不要理会。”车夫臊眉耷眼, 快哭了的表情。

    “那名侍卫长叫哈赛因?”

    “是, 侍卫长说你们得罪了人,别人要来寻仇。”

    “我是会武的,如果我动手,你跑不出这道门就会死。”沈书冷道, 察觉到那车夫抖得跟个筛子似的,他一脚把车夫踹出去, 收起那把刀子。

    车夫匍匐在地, 转身回来, 抱着沈书的脚哭诉道:“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大人,您要是带我去见右丞, 他一准会叫人扒了我的皮, 再也不让我在府上赶车,我家里还有五口人要养活, 求求大人网开一面。”

    “除了哈赛因,跟这事有关的还有谁?”

    车夫眼神闪烁。

    沈书一直在看他,当即看出端倪, 面无表情地说:“你不说实话,就随我去见右丞, 看看他是想要粮食还是保你。”

    车夫禁不起吓,脸色已经白了,一股脑什么都说了。

    沈书听得直皱眉头, 又向他询问几句,最后抓住车夫的一条胳膊,让他仍躺到榻上去睡觉。为防万一,沈书半是威胁地同他说,如果这时候他跑了,明日一早他便去告发,横竖他现在不可能出城,要搜出他们一家人还是费不了什么劲。至于不能告诉哈赛因,车夫自己也想得到,他卖了哈赛因,是断不敢让哈赛因知道的。

    沈书回到房中,纪逐鸢还没回来,康里布达不知道他们住在了达识帖睦迩这,张隋更是被留在客店中等待。沈书翻身起来,叫来一人,请他到客店去报信。

    “请他们二位过来?”家丁见了银铤,语气神色全变了,恨不得帮沈书多做十七八件事。

    “不用,知会一声就说我在右丞大人这里,明天上午就回去。”

    家丁前脚才走,纪逐鸢后脚回来了,沈书想想觉得不太放心。

    “不用担心,我已去过客店,让他俩挪地方了。”蒙面巾松垮地挂在

    纪逐鸢脖子上,他把外袍宽下,示意沈书过来。

    纪逐鸢侧身抱着沈书,拿过烛台,灭灯,对沈书耳语道:“那侍卫长,去见了一个女人,他唤那女子阮姑娘,是个极漂亮的胡女。”

    “那就对上了,车夫说侍卫长这几日同一个甚是漂亮的女子常一道乘车出门。达识帖睦迩应该还不知道此事,阮苓你可还记得?”

    纪逐鸢怪异地看沈书:“你觉得我是笨蛋?你不是给了她一块假玉玺,难道是东窗事发,找你算账?”

    “哈赛因是那个侍卫长,他让车夫无论听见什么响动,都不要管马车上发生何事,还提前告诉了他,马车可能路上会出事,让车夫自己找个地方躲好。你救出那车夫的时候,他应该是吓得腿软,一时站不起来。我刚才去见他,他走路完全无碍。”沈书道,“他们可能不是要对你我下手,我们从马车里出去,恰恰是最不设防备的时候,要偷袭必是在此时。”

    纪逐鸢想了一会,想明白了。

    “你是说,他们的目标是马车上本应还有的第三个人?”

    “事情应该是这样,路上有埋伏,马车翻倒后,要抓走或者杀死康里布达。但他们的目标不是我们,没打算对我们做什么。”沈书道,“看来那方玉玺还是被识破了。”

    “那为什么不把我们一起杀了灭口?”

    “肯定不是心慈手软,也许阮苓知道我们和穆华林的关系,不想惹他。”沈书想了想,“找我们应该去隆平,她却来了杭州,看来她离开隆平时,并没有撤走眼线。我们到杭州不过数日,要从大都赶过来,再部署,不太可能。”沈书许久没听见纪逐鸢说话,正要睡觉,纪逐鸢的声音响起来,“我,康里布达,张隋三个人一起上,可以杀了阮苓。”

    “什么?”沈书已经有点迷糊,反应过来时,想翻过身来,纪逐鸢却用腿压着他,仍保持从身后抱着他的姿势,靠在他的耳畔说,“她应该没几个人,否则不用找哈赛因,她为蒙古人办事,明里暗里也杀过不少人,不算冤枉。”

    沈书正要说话时,纪逐鸢又道:“要把蒙古人赶出去,早晚大家都是敌人,做得隐秘一点,不让人发现便是。”

    “就算她没有几个人,带来的也必是高手,你们也只有三个人,在没摸清阮苓到底什么情况前,最好不要动手。”沈书也知道,纪逐鸢要是真的去暗杀阮苓,根本不需要让他知道。但阮苓毕竟活捉过康里布达和高荣珪,险些让两个人命都送在庆阳,沈书不敢小看了她。

    纪逐鸢不回答,沈书抬脚踹他。

    “知道了。睡觉。”纪逐鸢低头嗅闻沈书的耳廓和脖子。

    沈书不自在地翻过身,这次纪逐鸢没有阻拦,沈书抱紧纪逐鸢的腰,头挤在他的肩前睡了。

    鸡打鸣时,沈书睡得迷迷糊糊,被纪逐鸢从榻上拖起来穿衣服,抱上马车,纪逐鸢要自己驾车,车夫却从门里追出来。

    纪逐鸢站在晨雾里,抱着一把剑,斜瞥那车夫:“不是腿断了,这么快接好了?什么蒙古大夫这么厉害,也让我开开眼?”

    车夫满头是汗。

    沈书在车里听见,觉得好笑,别说,给车夫看腿那大夫确实是个蒙古人。沈书拉开车门,朝纪逐鸢叫道:“漆叔,你先上车。术业有专攻,让他赶车,你的车我是不敢坐。”

    车夫如蒙大赦。

    天色尚早,侧门檐角上挂的灯都没撤。

    沈书在车里打着哈欠。

    纪逐鸢没好气道:“我赶车怎么了?”

    沈书笑了起来,把脚架在纪逐鸢的脚踝上,纪逐鸢不让沈书放,沈书便又放一次,纪逐鸢只得让他,一只手握住沈书的手,拉在自己腿上。眼没看他,不时从车帘向外看一眼,显然不放心车夫。

    “他应该不敢再乱来一次,待会送他点钱打发人走,其余不管。”照沈书往常的性子,是要问清楚这人是不是在达识帖睦迩家里当差,是卖身在右丞府上了,还是只是赶车,说不得还要把他全家安顿妥当。

    纪逐鸢一直盯着沈书看。

    沈书被他看得莫名其妙。

    “不安顿他一家老小?”纪逐

    鸢促狭道。

    沈书失笑,摇头道:“管不过来,各有各命,救得了人,改不了命。”

    到地方纪逐鸢拿钱给车夫,叫他滚蛋,先上楼取行李,虽然知道落脚的地方应该没有暴露,不然更不用让车夫帮忙,直接到客店寻隙埋伏更有可能抓住康里布达。为了让康里布达和张隋神不知鬼不觉地挪走,店里东西都没动,他二人的房间也没有退。纪逐鸢料理完出来,伙计在他身后将那一扇排门端起,插在门槽里。

    街面上青蒙蒙的一片,纪逐鸢把马车驱进一条小巷,到巷口,爬树上去,四下看了一遍,才又回到车上。

    沈书在车中坐着,想接下来怎么办。现在想来,沈书觉得纪逐鸢的办法竟是眼下最好的办法,阮苓人在杭州,如果她没带几个人,人死在杭州,谁也追查不到。

    纪逐鸢又说,阮苓与哈赛因谈话听起来,达识帖睦迩不知道这事,但阮苓出示了一面令牌,哈赛因认识。哈赛因提及孛罗帖木儿,明显有些畏惧。阮苓说是右丞有许多事要心烦,些许小事,只是要哈赛因帮个小忙,就不必让达识帖睦迩知道了。

    这些零碎的信息至少能拼凑出,达识帖睦迩不知道侍卫长做的事,那侍卫长畏惧魏王?

    基本确定阮苓效力于魏王后,沈书曾让康里布达查过这个王爷,不过与多数贵族王爷一般,是个只知吃喝玩乐碌碌无为之辈。多数蒙古宗亲一天到晚只在意能从土地上挤出多少奶来,再将搜刮的钱财放给土地上的民户,从中吃利钱。一天就是行猎出游,有的好游历名山大川,但大部分宗亲在汉人的地方都呆不惯,除非公事在身,还是最爱盘桓在北地,同他们的皇帝一样,往返于大都与上都,或是干脆骑马驰出漠北。

    一个跟在达识帖睦迩身边的侍卫长,竟会畏惧魏王,难道就因为他姓孛儿只斤?

    如果阮苓在杭州被杀,等魏王发现时,鞭长莫及,甚至也查不出凶手是谁了。大家能消停一段时日,现在局势瞬息万变,等魏王再派人来抓康里布达,康里布达在哪儿还不

    一定。

    唯一值得担心的,只有到底能不能杀得死阮苓。

    室内茶香四溢,张隋直接找了一处民舍,前后院落分离,主人家住在前院,这样在后院说话,基本不可能被人听见。而有人进入后院时,康里布达和张隋不可能听不见。

    “不容易杀,除非偷袭。”康里布达同阮苓正面交过手,直言不讳道,“她的武功不输给我姐,在庆阳如果她不是想活捉我,恐怕我已经是个死人了。”

    “我们只有四个人,除非她主动现身,我们活动的范围有限,可谓我在明敌在暗。”沈书看了一眼纪逐鸢,“除非能够摸清阮苓住在哪,反过来追踪她,才有下手的可能。”

    “她已经知道少主的身份了?”张隋问。

    “昨夜马车翻倒后,除了车夫,谁也没有现身,要不是巧合,碰上右丞府上侍卫长哈赛因从车夫的房间里出来,我哥跟上去看了看,不会知道他是去见阮苓。”沈书没想到纪逐鸢的身手已长进这么多,阮苓竟没有发现他,这么看来,要偷袭阮苓并非不可能,只是还需要一点运气。

    “昨夜就该把她杀了。”纪逐鸢道。

    “你怎么知道这个‘阮姑娘’就是在庆阳绑走康里布达的人?你们又没见过。何况真在右丞家里杀起来,你我都不好脱身,我事还没办完。”沈书摆了摆手,“另想办法吧。”

    “他们如果是为了玉玺而来,应该是想活捉我。”康里布达道,“要引蛇出洞,就得有人作饵,这几日我就不离开你身边。”

    前两日康里布达只在纪逐鸢和张隋都不方便出面时,才同沈书一起行动。沈书很容易便想到,如果阮苓是通过隆平的眼线得知沈书要到达识帖睦迩处送信,杭州虽也有淮军,城里还是蒙古人的地盘,她要行事方便许多,在杭州城内,哪怕是蒙古人当街打死了汉人,也未必有人敢上前多问一句。

    “我们到之前,她应该便已经找到哈赛因了,在这儿等着我们,该查的也早都查清了。只是康里布达擅长隐蔽,比较谨慎,他们没有找到合

    适的时机。昨夜若康里布达真在车里,可能钻出马车时就会挨一记闷棍。”纪逐鸢分析道,“那就让康里布达这几日都跟沈书,张隋,你和我隐在暗处,把尾巴揪出来。”

    “一定要活口?”张隋突然问。

    沈书心中一凛。张隋向来办事牢靠,话也不多,他素来说话时腔调语气都沉稳非常,不是一个锋芒毕露的人,这常让沈书忘记他也是出身暗门。

    三人都把沈书看着。

    许久,沈书终于说:“抓不住活的就杀了。”

    张隋点头,说:“我带得有一些暗器,数量不多,前几日都没有随身携带,今日起就带在身上。”

    沈书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仍有些不习惯这样与人谈论要杀了一个人。却也知道这是你死我活的事,不杀了阮苓,后患无穷,对方可不是会同人打完招呼再决定动不动手的正人君子。

    康里布达看出沈书不自在,拿过沈书的茶碗,给他换了一碗热茶,又对纪逐鸢和张隋说,让他们到街上去买些早点来吃。

    沈书转过身去,看见窗纸隐隐发白,天快亮了。

    纪逐鸢按膝起身,揉了一把沈书的头,出去了。

    张隋也识趣地离开。

    康里布达静静在渐渐亮起来的天光里坐了一会,放低声音说:“哈赛因贪色,达识帖睦迩好字画,杭州的文官小吏有些在苗人作乱时直接跑了。用不了多久,张士诚便可正大光明掌握整个杭州。”

    “我让张隋带了不少钱出来,买几个美人送他,那便不用冒险让你出面,也许哈赛因知道阮苓住在哪。”

    康里布达眼里闪动着光,不自觉抿了一下红润的唇,自然卷曲的鬓发垂在脸侧,他低头喝了一口茶,抬头时说,“他喜欢长得漂亮的少年郎,最好是外族。”

    沈书顿时一口茶全喷了出来,连忙用袖子擦袍子,咳嗽不已。

    “不行不行,难道整个杭州城还买不到个漂亮的胡族少年,你也不是少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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