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些利息
接下来的几天，谈殊没有再做那种梦。他心里松了口气，拿着用过的碗筷进到厨房，经纪人打了电话过来。
带他的经纪人是个四十来岁的女性，平时面对手下的艺人都是一副严肃的样子，这会儿给他打电话过来，语气却罕见的雀跃：“喂，谈殊？”
“早上好，曼姐。”谈殊对这个从自己入行起就带着自己的经纪人还是有些感情的，一边把洗干净的碗放回碗柜里，接起电话，他笑道，“曼姐今天是捡到钱了吗这么开心？”
“是比捡到钱还开心。”周曼难得地开了句玩笑。
谈殊一顿，有点惊讶，笑：“那看来是真的很开心了。”
“嗯。”周曼到底不是个性格开朗的，开口接了句玩笑话之后，很快就收敛住了笑容，只是稍显轻快的语气暴露了她如今心情很好的事实，“王导那边我已经给你联系好了，过几天剧组那边会弄个内部试镜会，到时候你只要表现好一点，王导不会不给面子的。”
谈殊这下是真愣住了，过了两秒，他反应过来：“辛苦曼姐了。”
王导的戏多少人盯着上，谈殊是清楚的。
像他这样刚红起来的艺人，能得到一个试镜的机会已经很好了，更别说现在周曼还给他争取到了一个内部试镜的名额，一共两个机会摆在面前，如果这都不能过的话，那也只能说明他确实和这个剧本无缘。
“只要你一直这么红下去，我就一点也不辛苦。”周曼道。
谈殊是她带过的最省心的艺人，漂亮，进退有度，演技在新生代里也算不错，只要后续不作死，自然能长红，周曼乐得给他联系好资源。
不过，“谈殊你什么时候认识的赴影帝？”周曼问。
那双落花深潭般的眸子又浮现在脑海中，谈殊心头微颤，顿了两秒才回道：“……前几天《诡计》杀青宴的时候，我多喝了两杯，出来时不小心撞到他，他送我回来的。”
想了想，他还是加了一句：“我新买的那套房子，跟他的在同一层。”
周曼也想起来助理之前似乎跟她提起过，脑海中模糊的印象一下子清晰起来：“哦，小林和我提起过，这几天太忙我给忘了。”
“那就难怪了。”她笑了笑。
谈殊疑惑：“？”
周曼好心给他解释道：“我之前联系王导，王导那边的态度还是有些暧昧，然后前几天我又去问了一下，结果王导突然说可以给你一次内部试镜的机会，说是赴影帝挺看好你的。”
像赴欲雪这样地位的人物，他一句话比下面的人磨破嘴皮子还管用。周曼自知承了这位影帝的情，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要扶她一把，所以才想着问问谈殊。
“既然是邻居的话，谈殊你平时记得和赴影帝多联系联系，不说蹭热度，能有些人情也好。”经纪人以利益为先，一下子就看到了其中可供操作的地方，殷殷嘱咐道。
谈殊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敏锐的直觉让他在谈到赴欲雪这个人的时候总有些紧张。他勉强压下那点儿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抗拒之意，点头：“……我知道了，曼姐。”
周曼满意地“嗯”了一声，又交代他自己在家要好好注意身体，不舒服了一定要和她联系，以及到试镜会开始那天她会亲自过来接他之后，才利落地挂断电话。
就是，周曼看着挂断了电话的手机，不自觉地呢喃道：“我怎么会忘了呢？”
又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她很快就把这点儿异样抛在脑后。
而另一边的谈殊，则是陷入了一种犹豫和淡淡的惧意之中。
他分不清这是因为什么，看着手里亮着的手机屏幕，谈殊眼睫微颤，指尖点开那个加上后就没打开过的聊天框。
色彩温暖的小花头像映入眼底，谈殊又无端地紧张了起来。
他抿了下嘴唇，想着该怎么起头，垂眸划开收藏的表情栏。
但他平时不怎么和其他人聊天，微信里仅有的几个表情包此时看起来有点过于老气，谈殊手指在一个写着你好的玫瑰花表情包上停留了一下，又默默地退出来，点开了之前小林助理给他下载的一套猫猫表情包。
谈殊：[猫猫打招呼，你好jpg]
赴欲雪挑眉。
赴欲雪：你好 _
谈殊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手指蜷缩了一下，还是开门见山道：“刚刚我经纪人打了电话过来……谢谢前辈的帮忙。”
赴欲雪：？不客气
赴欲雪：我看过你之前的试镜资料，你天赋不错，很适合明朝这个角色
赴欲雪：不过你进入情绪有点问题，最好试镜前再多看几遍剧本 _
即使是微信聊天，这位几乎可以说是娱乐圈顶层的影帝也并不倨傲，指点起来堪称细心。谈殊心头的紧张感慢慢散了一点，于是也忽略了，对方话语中隐藏的另一层不为人知的含义。
……他是怎么知道谈殊自己在家里试着表演时的情绪状态的呢？
谈殊以为赴欲雪单纯是指他之前在别的剧组试镜时的表现，认真地将这一点记下来。
谈殊：谢谢前辈
想了想，他又加了朵：[玫瑰]
他拍摄时状态确实有些问题。
大概是幼时的一些经历，让他的情绪很难产生太大的波动——
而这也导致他演绎角色时，只能凭借本能和技巧去将剧本中属于人物的性格情绪表达出来，自己却无法实现共情。
谈殊回忆起童年那段记忆，表情肉眼看见的冷淡了几分，指节泛白。
也是这时，赴欲雪的消息回复了过来。
赴欲雪：不用叫前辈
赴欲雪：期待到时候你试镜的表现[玫瑰]
那股冷意被这两条消息戳破，好像从身上褪去了。谈殊想了想，回复道。
谈殊：好的，赴老师。
听话得简直让人忍不住想把他圈起来，放肆揉捏一顿。
赴欲雪指尖在屏幕上轻点了一下，眉眼间笑意温然，却又叫人莫名发冷。
谈殊只觉得背后一凉，仿佛被什么猛兽盯上了一样，鸡皮疙瘩起了一手臂。
“……我什么时候把空调打到的16°？”谈殊搓了搓冰凉的手臂，一抬头，就看见一直开着的室内空调跳到了16°，难怪他刚刚觉得背心有点凉了。
把空调温度调回25°，谈殊放下手机，去把阳台门还有窗户拉开，通了会儿风。
等室温回升到平时习惯的温度，谈殊关上门窗，想到赴欲雪给出的建议，又拿出剧本仔细地看了起来。
角色情绪一直是他的短板，谈殊拿笔在剧本上划出一大片要点，眉头拧起。
“怎么那么可怜。”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或者一直都在的黑影轻轻叹气，手指却毫不客气地在谈殊的脖颈上碾过，恶劣得看不出一点儿担忧的意味。
谈殊只觉得脖子后面有点痒，抬手去抓了一下。
滑腻、冰冷的触感一触即逝。
犹如之前那个梦中，他曾经感受过的某种触感一般。
谈殊神经立即紧绷了起来，猛地回头向后看去——是吊兰垂下的花叶。
虚惊一场。
谈殊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急促跳动的心脏平缓下来，他攥着剧本，换了个位置坐下。
而刚刚故意使坏恶作剧的黑影见状，红眸微眯，却没有继续打扰谈殊。
没了“人”捣乱，谈殊安静地阅读完了整部剧本，然后根据自己的理解，尝试着代入进去。
……还是不行。
技巧性的东西谈殊已经掌握了许多，反而是这种最基本的情绪上的共鸣，他总是无法成功触及。
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谈殊放下剧本，眉心有浅浅的褶皱。
心情有点挫败。
谈殊漂亮的嘴唇紧抿着，干脆没再继续，起身去把中午剩下的面条热了吃完，去浴室里洗了个澡。
热水的温度开得有点高，谈殊被热气熏得有点发晕，没再泡澡，关了水就出来了。
眼皮打架，疲惫感卷袭而来。谈殊拢了一下睡衣，摸索着把小夜灯打开，才安心爬上床。
但他的意志力有点顽强，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也没睡着，反而是精神有点紧绷。
黑影在旁边看了许久，看着他在床上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又起身去拿剧本看，一时有点好笑。
“它”也确实笑了。
冰凉的指尖轻轻点在光洁的额头上，“它”叹了一声，像是情人间的亲昵私语，又像是看着宠物叛逆时无奈的抱怨：“……不睡着我怎么教你？”
随着“它”话音落下，谈殊终于抗拒不过那股突如其来的困意，睡着了。
黑影摩挲着他漂亮的眉眼，含着他脸颊上微鼓起的嫩肉咬了一口，“真甜。”
谈殊又做梦了。
但这一次他没再被困在那个狭窄黑暗的地方，反倒来到了一处宽阔的地方。
他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穿了一件淡青色的长袍，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触目所及都是古声古色。
“这位公子且留步——”一道醇厚低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谈殊下意识地觉得这是在叫自己，抬起头，长发黑袍的男人坐在酒楼二层的阴影处，看不清眉眼，唯有微微勾起的薄唇开合，“相逢即是有缘，兄台可要来喝上一杯？”
……是他刚刚看的那部剧本里，男二明朝和男主贺琛相遇的场景。
谈殊若有所觉，露出一个温雅的笑：“恭敬不如从命。”
这一场戏反反复复演绎了许多遍，谈殊对于明朝这个人物内核的理解越发深入，直到最后一次他走上酒楼，正想和之前一样跟那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对戏，对方却突然抬起手——
擒住了他的下巴。
谈殊一惊，眼看着就要从梦中醒来。黑影看着他颤抖的睫毛，含笑道：“教了那么久，总得收些利息吧。”
说罢，梦中，床上。
谈殊被捏着下巴，无法反抗地任由对方吻上。
动作凶狠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