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夕辉旧事（二）
“那后来呢？她死了吗？为什么你后来跟书生在一起了？”问完我就后悔了，因为我看见他的黑雾淡了一些，透出的神情落寞。
“嗯，她死了，是我亲手杀的。”
真可怕，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亲手送走，这鬼果然喜怒无常。
“她得知我心悦于她，她很开心，与我共度了不短的欢乐时光。后来，她说她想重振家族，求我帮她。我答应了，她想要滔天的权势，我帮她，让她嫁给了当朝亲王，以一个妓子之身。
我不懂嫁是什么意思，我以为只是把她们摆在一起。因为有我，亲王对她忌惮，又不得不哄她，她得到了梦寐以求的权势。
后来我知道了，嫁就是她要永远跟他在一起了，而我亲手为她披上了嫁衣。
她说，她心里都是我，亲王只是个工具，她最终会永远和我在一起的。所以我视而不见她跟亲王眉来眼去，听而不闻她跟亲王密谋害我。
亲王对她说只要杀了我，他就把她的孩子送去做王。我一心一意的爱她，相信她，等待她，我满心都是她说爱我的时候，甜蜜的样子。我深信她不会对我下手，她也不会成功的，因为我没有告诉过她，我虽然凝了形，但我不会死。”
我听着，想打自己一下，夕辉真可怜，那女人，在利用他，这么单纯的小鬼。搁我我得弄死她。
“那一天，还是来了，当晚，她往我的酒水里兑了符水，还拿桃木剑刺向我的后心，砍掉了我的头，她抱着我的头让我成全她，她的家族必须重振，所有人都不能在欺负她，让我原谅她，我用我仅剩的头颅问她，问她爱不爱我。
她说，爱！可是我要死了，她要去爱别人了。我知道，她不爱我。
我之前，本来就是要去死的，我想要成全她。”
最毒妇人心。我目瞪狗呆，城市套路深，我要待农村。
“但是那一刻，我突然就觉着，活着真的没什么意思，但我死不了。
我也不想装了，我起身抢过我的头，跪在她身边，吻她，最后一下。
她惊恐的看着我，她以为我不会杀她。她拼命的抱着我，拼命的吻我。但我依然吃了她，虽然那时她的带子已经变的金黄透亮，虽然我不吃除了黑色以外的带子。
从她那里，我学会了嚼，但她的带子，我一直慢慢的咀嚼，原来亮色的带子，那么难吃，油腻腻的，充满了欲望腐臭味。很恶心，但我依然一口一口的咀嚼，嚼到我想吐，边吃，边看着她，她拼命求我，她的眼神，逐渐没了光彩。
那时我想，我真的活够了。”
第十一章夕辉往事（三）
我看见夕辉一眨不眨的看着阳光，刺眼的阳光，他的眼角也有晶莹的东西，不禁伸手去牵了夕辉，扑到他的怀里，把我手里没吃完的鸡蛋囫囵塞到他嘴里，抱着他的头，不让他哭出来，他正准备挣扎，听见我说。
“鸡蛋太噎了，噎的我眼泪都出来了。”
夕辉不动了，轻搂着小姑娘瘦弱的身躯，半晌，他轻轻拍了拍我，我松开他，他也撤去了一身的黑雾，让阳光肆意的撒在身上，他不喜欢阳光，因为他就是为黑暗而生。
但这一刻他看着眼前的小女孩，突然就知道了为什么有人喜欢阳光，他有点明白别的颜色的带子为什么让人拼命想留住。夕辉笑了笑，继续说：
“后来，我开始自我放逐，到了一个人烟稀少的边陲小镇，我想在人们平平淡淡的日子中结束自己。没想到，战争来了。大批的流亡者流落此地，我那时已经在半生半死间，遵循着本能，就算有意识，我也不想去干涉什么。”
夕辉又看向刺眼的阳光，他被照的有些不适，本来准备升起黑雾，看见一边脸被太阳照的红扑扑的我，他把黑雾铺成了一片，挡在我们面前。
我暗落落的开心，终于不用晒黑了，又学他看向太阳，原来黑雾下的太阳是这样的，隐隐约约的，又不刺眼，有点好看啊~然后耳边响起了夕辉的声音，我在他温柔的讲述中，仿佛也跟他回到了那个时候(以下以夕辉为第一人称）
我饿了，周围就是逃难而来的难民，我不想换地方了，我只想快点消失，于是我不管眼前的人有多少，只是吃，不停的吃。
周围的人看见我，四散跑开，跑不动的就爬，爬不动的就紧紧的拽住周围的人，我才不管，那就两个人一起吃吧，我不知道我的意识什么时候会消失，看着他们死前还在互相攀扯，我学来的怜悯并没有发挥一丝丝的作用。
身体的本能就是吃，只要我不控制它，它就会不停。面前是一个呆坐的人，喘着重气，不时还会咳嗽。你都不想跑了，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就像是个旁观者，看着周围的一切，黑雾爬上那人的身体，他也配合的闭上了眼睛，然后我感觉到了食物，我在吃他了，但是很慢，吃吃停停，吃的也很少，我看看周围，食物还有那么多，这个速度，什么时候才能吃完？我什么时候才能死？
于是我亲自控制黑雾，打算加快吃那人的速度，拿起黑雾控制权后，我看向那个人，吃他的时候，我发现他的带子有些特别，要是以前，我或许也遇到过这样的带子，但我不懂好奇，就随口吃了。
但今天，我再次看这样的带子，脑海中就想起南骊死前那条变了色的带子，突然就有了一种恶心的感觉。
他的带子漆黑黑的，前面的也是漆黑黑的，后面的也是漆黑黑的，但霎时又星星点点的亮了起来，后面的带子也是，就像闪烁的星星，一会儿亮了一会儿暗黑。
我从南骊那里知道，带子的颜色是会变的，可像他这样，带子变幻这么快的，我从前没有留意过。也是像南骊那样的味道吗？那样恶心的味道吗？我不想吃那种味道的，那么这个人，他也像南骊一样吗？他想死吗？我很好奇，我想等他做让我恶心的事的时候，就吃了他，就算恶心，也吃了他。我想知道他是做了什么，才会有这样星星点点的带子。
那时候我想如果我知道他做了什么，那么我就不觉得南骊带给我的真的很痛了，那我死前，会不会不那么难过
于是我收起了黑雾，躲进了他的影子，跟着他，看着他，等着他犯错，等着他自己把自己送入我口。
我见他醒来之后，心情愉悦，就像是南骊刚刚得到我的样子，身体没了痛苦，他很开心，大笑出声。
我见他环视四周，虽然周围充斥着饥饿和绝望，可他依然大笑出声，我觉得他是个疯子，他突然收了声，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我看见他进了城，微笑没断过，他的带子那么黑，他还笑的出来，笑的连带子也跟着闪了一下。
我看见他救了一个小孩？他为什么会救他？他不是应该像南骊一样，看着那些高官虐杀那些孩子还无动于衷吗？或者还会帮忙弄死，结束他们的痛苦？明明南骊那时候带子也亮了，为什么做出不一样的举动，带子也会亮？
他被小贩带走了，那时候南骊也被青楼带走了，自己提出要做伙计讨生活，南骊也是，自己提出要做妓子讨生活。我放了心，他们都是一样的，我嘲讽的继续看着。
有一阵子，他勤勤恳恳的做伙计，小贩夫妇也对这个明明看着细皮嫩肉，但是什么都会的小伙子很喜欢，就像我对南骊一样，我那时候也对她很好，还帮她教训过欺负她的人。
小伙子没提过要走，虽然他经常无缘无故毛骨悚然的笑，却也很热心，做事尽心尽力。小贩夫妇很喜欢他，就打算要把小伙子留在家里，首先就要查清小伙子的底细，问清意向。
当天晚上，吃完饭了，妇人问起小伙子的身世，小伙子想了想，然后说了，但是没讲他遇到我的那一段。妇人可怜小伙子年纪轻轻就背井离乡，便提出要小伙子住在家里，反正他身子弱，也不好在乱跑了。然后那小公子就高兴的哈哈大笑。妇人也不觉可怕了，拍拍小公子的肩，就哄孩子睡觉去了。
我在影子里听着，却发现了异样，我本就能看见那些黑色的带子。小公子的身世，我早看到过了，那些带子，黑的明白，特别好吃，但是闪着光，我嫌恶心就没吃，但不妨碍我看看，闻闻味。
第十二章真相
小公子不是家里的独子，他是庶子，他的亲娘生他时早产去了，正房夫人还算善良，心疼小公子从小体弱多病还没了娘，抚养时还算尽心，可老爷却很花心，一房一房抬进来，没几年就败光了家财。大夫人年老色衰，老爷也不疼爱了，大夫人便携幼子跟小公子相依为命，小公子那时的病也是最轻的。
后来，老爷坐吃山空，小妾们都是嘴，还要吃饭，于是就联合宠妾谋夫人家财。夫人对老爷还是有感情的，便一再用娘家财务相帮，日子还算和谐。
可世事无常，夫人家勤勤恳恳的日子被打破，夫人的兄长出门跑商，一去不回，噩耗传来，夫人娘家一病不起的有，上老下幼，青黄不接，夫人求老爷帮帮娘家，此时的老爷只见新来的小妾娇美，哪里还肯帮助失势的大夫人。
大夫人心寒，小公子几番相劝都未果，来年又听闻家中父母双亡的消息，没几天便一病不起，老爷荒淫无度，早已掏空了家财，怎肯帮夫人治病，小公子便借来银子，替母治病，那时，家里已经没有什么可抵卖的了。
夫人的病好了一些，小公子也携弟弟东奔西走，以文学谋些事做，得到了一些银子，刚还了之前借来给母亲治病的钱。但谁想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地下钱庄的人却又找上门，原来，老爷带着宠妾跑了，跑前，说他欠的那些钱，都由夫人来还。
夫人知道了原委，平静的说要带着地下钱庄的人拿钱，然后她拼死死堵着门，让小公子带着幼弟逃亡，家中剩余财务本就在小公子身上，便拉着幼弟在夫人的哀嚎中，走出了家门，架着地下钱庄的马车，走上了流亡之路。
兄弟俩一路朝着富裕的南方走去，弟弟问哥哥，娘什么时候追来？小公子说，快了。
可过了一阵子，弟弟就知道，娘不会来了。弟弟常说，娘快来了，到时候我们三个一起去游山玩水，把以前没去过的地方都走一遍。小公子笑着说，好！然后就会连续几天，只吃一副药。
路上小公子旧疾复发，弟弟已是知事的年纪了，打零工挣钱，补贴盘缠，小公子看着懂事的幼弟，又看向怀中的银子，他知道，他不能连累着幼弟一起死，于是，他将剩下的钱财悄悄留下，架着马车走向北方，本来是想连马车一起留下的，可他身体孱弱，若没有马车，定会被幼弟寻到。后来一路艰辛，变卖了马车，才撑到这个无人知晓的边陲小镇。
小公子根本就没有什么疼他的爹娘，没有打算实现什么山河美梦，更没有背叛逃跑的小厮。他从小就是对外，读书，作诗，做公子。在家，什么活都干，因为老爷给他的银钱不多，他还偷偷给别的掌柜做过账，攒下一些钱，不知道他攒钱做什么，不过后来那些钱都用来给夫人治病了。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骗小贩夫妇，还给自己编造了一个这样无风无波的幸福身世。
夜晚，小公子独自在外收拾桌椅，饮着酒，这是小公子入城后才开始做的事，之前他根本不能饮酒，但是跟小贩夫妇住之后，他便偶尔拿着小贩夫妇给的银钱，去打一壶，夜深人静了，就独自小酌。我饮过茶，不好喝，但是久了却也喜欢那种云淡风轻的味道，因为就跟我的人生一样。
我凝实身体，走过去，拿起酒壶，自斟一杯，入喉。
“咳咳！”真难喝。
小公子转过头，惊讶一瞬，随即眼神带笑。
“我以为，妖魔鬼怪是什么样子，都做好准备被吓一跳了，却没想是这么样一个清雅俊逸的翩翩公子。”
“你知道我？”
“嗯，我又不是笨蛋，怎么不省得？你在我身上，我便精神十足，连飞马蹄下的孩童都救的回来，我一点都不觉得，我这十几年的痨病鬼，能有这种本事。”小公子自嘲。
“我想吃你，所以不能让你死了。”我不认为到我嘴边的肉，值得我费神欺骗。
“哈哈，那你还等什么？”小公子言笑晏晏，丝毫不惧。
“等你变成好吃的样子。”我皱皱眉，小公子现在的带子，越来越亮了，他既没有杀人，也没有报仇，可就是很亮，看着就很不好吃。
“那要怎么样，我才会好吃？”小公子看我。
“嗯，我想是要放弃希望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诚实，但是就是有点想告诉他，我想看他变成刚刚见到的南骊的样子，因为我很后悔，当时没有吃掉南骊。
“那难了，还有一些想做的事情，在那之前，我还是想拼命活着。”小公子笑笑。
我知道的，就像南骊一样，她想报仇，可他想干什么？
“那我等你吧，等你心愿了了，我就吃了你。”我有一个直觉，我大概很久都吃不到他了，我不应该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