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记忆
凌祉只觉得自己浑身如同被一盆凉水浇下, 瞬间寒气彻骨。
他的心脏咚咚响彻,叫他双耳嗡鸣,好似这流水潺潺、微风阵阵的声音, 他都听不见了一般。
萧云谏知道?
萧云谏怎会知道!
那记载着梦子诅咒的书籍, 搁在无上仙门的藏书阁中。
萧云谏不是失忆了吗?
他如何得知的!
是他根本记得过往。
还是他已经念起了全部。
那自己……
他从前总是想着——
萧云谏失忆是一件好事。
至少对自己来说, 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他不记得从前那些过往。
只知道自己不过是一味药。
那自己对他好, 便总会有重来的机会。
可是如今呢?
现下萧云谏想起了一切。
自己岂不是如同坠入深渊, 万劫不复?
即便是再做更多的努力,萧云谏还是会恨自己吧?
凌祉倏地后悔极了。
若是他先提及了梦子诅咒的书籍就在无上仙门一事, 恐怕萧云谏也不会绞尽脑汁去想此事。
更不会因此……而恢复记忆。
凌祉慌乱无章。
他终是脑海中一片空白, 再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比之凌祉,萧云谏也有几分紧张。
他怎得想起, 便说出来了。
如今凌祉便是了然,他从前失忆都是装出来的吧。
还有甚者……
他这个平日里并不爱去藏书阁之人, 都能依稀记得那书籍是搁在无上仙门的。
凌祉又怎会不知?
想来方才凌祉问自己的那句:“若我不想解开呢?若我当真知晓,却不告诉你呢?”
恐怕亦是真的。
他就是这般,欺瞒于自己的?
心中骤然烧起的邪火, 已经掩盖住了他方才的窘迫。
他冷哼一声, 刚想发作。
便听见凌祉说道:“对不起,阿谏。对不起……”
那声调中还带着些许的哽咽。
他哭了?
凌祉哭了?
萧云谏咬着下唇,睁圆了双眸。
那滴泪, 仿若是坠入了自己的心底。
将柔软穿透。
他脱口而出的话语, 也变成了:“便是我装失忆骗你,你也不该隐瞒我那解除诅咒的法子,就搁在无上仙门中一事吧?”
不过须臾,就将自己装作失忆的事情,化作虚无。
本就该如此!
萧云谏扬起了自己精巧的下颌, 就连左眼角下那颗猩红的泪痣,都鲜活愉悦。
他装失忆,不过是权宜之策。
只是想着叫凌祉知难而退。
难不成,不是这般吗?
凌祉眼睛通红,可仍是掩盖不住他倾国的面容。
若是旁人看上一眼,恐怕也会叹上一句“美人垂泪”。
萧云谏瘪瘪嘴。
凌祉却又说道:“是我的错处,是我知晓此事,却没有告知于你。”
他刻意没有再提那失忆之事。
不过也是因着,他害怕再多说一句,萧云谏更会忆及过往之事。
那般他便再也无路可退了。
萧云谏嗯了一声,道:“和扶英的三日之约后,便下界去无上仙门吧。”
他们心中搁着自己的小九九。
一个不知怎得说,一个不敢说。
就这般悄无声息地回了停云殿。
他二人分不开,晚饭吃得更是窘然。
青鳞都瞧出了其中的不对劲儿,小心翼翼地问向萧云谏。
萧云谏却只是随意辄了过去。
他如何去当着凌祉的面对青鳞言说?
便是能下隔音罩,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和青鳞说。
如今倒是多了几分踌躇。
但看着凌祉眼下的乌青,他还是又差人紧赶慢赶地坐了副新的床榻出来。
三日之期如约而至。
恕霜仍是没有消息,却把自己关在暂居的宫殿当中,并不见外人。
眼瞅着天帝归期。
萧云谏还是替扶英走了这一遭。
同去的自然还有凌祉。
客至门前,恕霜无法拒绝。
只得开了门,迎了人进去。
又风凉地说上一句:“如今我座下的谋士,却成了风神的跟班,当真有趣。”
萧云谏笑而不语,凌祉便也没提及梦子诅咒一事。
只恕霜瞧着二人之间流转的默契,却是冷哼一声,道:“先生,风神便是你寻觅三百年未果的那位挚爱之人吧。”
继而一顿,又道:“只是我瞧着,风神好似也并不爱你。”
萧云谏没成想恕霜竟是这般明明白白的把这层关系捅破,摆在明面上。
心中骤然也有几分紧张。
只他背对着凌祉,叫人看不清模样。
凌祉目不转睛,仍是将全部目光都炽热地投在萧云谏的背影之上。
他缓缓且又坚定地道:“我爱他,便足够了。”
恕霜一怔。
有些恼羞成怒地道:“那你可真下/贱。”
不知是在说自己,还是说自己。
明明他在梦境中,被陆扶英抛弃、负心、毒杀。
他好似依旧还是想要她,爱着她。
也便是如此。
在梦境中,他才肯让陆扶英一遍遍地利用他吧。
“魔帝陛下,您说够了吗?这里是天界,不是你的魔界!”萧云谏眼一斜,却是替凌祉拦了话。
这刺耳的话语,叫他听罢浑身难受得紧。
萧云谏冷笑一声。
便是不知是否想起了从前的自己。
好似也是这般舔着脸,贴上去。
恕霜摇摇头,状似慨叹一番:“凌祉都为了你,背叛了我。下毒、陷害,可是一项都没有少。便是这般,卖主求荣——”
“还不是下/贱?”
萧云谏骤然想起先头凌祉曾告诉过自己,他与恕霜不过是互利互惠。
哪有什么主仆关联。
便是料想此番,不过是刻意而为之。
萧云谏退后一步。
笑颜换了方才的震怒,又道:“好似那下毒之事,并非他而为之。是您的两位分/身,自相残杀来着。可不是吗,魔帝陛下?”
“……”恕霜无言以对。
萧云谏仍是持着笑意。
不过周遭风起,便也是他的情绪并不十分稳定的表达。
凌祉看了了然。
却不知晓,他是为了自己。
还是为了自己,从前做的那些事。
沉默良久。
倒还是萧云谏率先开了口。
他不紧不慢、不慌不忙,更不卑不亢道:“我只问您一句。魔帝陛下,您可是还爱扶英,即便她可能并没有那般爱你。甚至于,她更爱权势和自己。”
便是凌祉都未曾想到,萧云谏竟是这般地直截了当。
他甚至来不及制止,只轻声地唤了一句“阿谏”。
萧云谏没理会他,只在背后悄然打了个手势。
让凌祉稍安勿躁。
恕霜更是被他这般问题,问得措手不及。
可到底深吸了一口气,抬眸望向萧云谏。
萧云谏好似不等到这个答案不罢休。
他脸上挂着浅浅笑意,比之温和,却更似是讥讽。
恕霜骤然忆起从前天后所言:“若不是谏儿拒绝,扶英总是要嫁给他的。”
紧迫感将他压垮。
他甚至觉得,他明明是魔界的帝王。
却不得不蛰伏于萧云谏这一个揶揄的笑意。
“我梦中两个分/身,表现的还不明显吗?”他像是赌着一口气般说道,“就算再折在她手中,我便也是认了。”
萧云谏一拱手:“扶英不会的。此事为她所提,望魔帝莫要辜负。”
恕霜眼眸顿时亮了起来。
良久,才郑重地应达道:“定是不会。”
天帝回来之时,本以为尚要费上一番口舌,去劝住自己的女儿。
却未曾想到,自己那个娇养长大的女儿,竟是直接应了下来。
他心性软弱,生怕又出了什么天界之人勾连魔族之事,再胁迫到他的帝位。
如今恕霜以魔后位置与天魔两界千万年的安宁为饵,天帝又怎会不上钩?
只是千思万想的,却没有料到扶英竟是这般识大体。
就连天后都落下泪来,说道:“扶
英,若是你不想,咱们……仍是有旁的办法的。”
扶英搀扶着母亲,笑道:“是我所想,无人所迫。”
婚礼便定于十日后,从天宫送嫁而出。
天界洗白,扶英便着了一身纯白而又高洁的嫁衣。
拜别双亲后,由天帝天后亲手送上了八匹神马所引得车架。
经由六界交织,又互不管辖的乌宿。
萧云谏终于也只得停下了送嫁的脚步。
他瞧着有魔侍替扶英脱下了那身高洁的嫁衣。
转而换上了魔界之人热爱的玄色。
乌冠如有千斤重,加之在她高高挽起的发髻之上。
萧云谏亲手替她插上了那象征着魔后身份的簪子。
却并没有言语。
扶英戳着他的嘴角,向上挑起一个弧度,道:
“云谏你可安心,我这般机敏,定会在魔界有一番天地的。”
“此去山迢路远,不知何时再能相见。”
“若是得空了,便去瞧我一番,可好?”
萧云谏红着双眼,点了点头:“好。”
扶英笑着含泪,又道:“快回去吧,我以后等着你呢。阿兄,快回去吧!”
恕霜揽过了她的身子,亦是说道:“我娶回去了魔后,定然会对她好。便是押了我的谋士在你身侧,若是我待扶英不好,你便唯凌祉是问吧。”
萧云谏没瞧凌祉。
但也没再动作。
他不能再相送。
乌宿已是他的极限。
他只得瞧着扶英上了那魔界的銮驾。
逐渐行远淡出了自己的视线,方才回过头去。
他对着凌祉说道:“如今便是从前的一切都被抹平,扶英仍是我宠爱的妹妹,也会是整个魔族的魔后。她定然会有自己的一番天地的,我相信她。”
凌祉亦是这般应声道:“正是。”
萧云谏深吸了口气,伸了伸懒腰,又道:“如今已是多拖了许多时日,我们也该下界去无上仙门,寻来借去那一册书籍,将梦子诅咒的解除法子,落定了吧。”
凌祉知晓终是会
等到这一天。
只是……
——“阿谏,在此之前,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谁会出场!!!
我们阿谏啊,就是翻车也要翻得漂亮。
就不是他的错!
小剧场:
凌祉:阿谏你不是失忆了吗?
萧云谏:没有啊,听谁胡扯呢,我什么都记得。就比如你原来给了我一剑,还把我本命剑劈断了,这能忘?
凌祉:……老婆我错了。
萧云谏:找你老婆认错去,我不认识你哦。这个我确实失忆了,不记得你是谁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