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番外5 凌萧（五）
掌柜的被萧云谏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惊到, 忙问：“恩公，是怎么了？是哪个菜色不合胃口了吗，还是什么旁的茶水不好喝？你且快些告知于我, 我立马将其换了合你口味的来。”
萧云谏咳嗽着，凌祉就在他身后, 眼含笑意地轻抚着他的脊背。
他朝着掌柜的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儿，又转头瞪了一眼凌祉。
凌祉对此小情调, 当真是甘之如饴。
哪里会同萧云谏生半分的气, 不过就是哄着，当个最最珍贵的宝贝捧着。
放在掌心怕碎了，含在口中又怕化了。
掌柜的好像也是七窍通了一般，瞧着他二人的模样，立马说道：“小厨房应当还有菜未曾端来，我现下便去催上一催。恩公，您也请稍作等待。”
离去时，他还特地关严实了三楼雅座的门，对着面试的侍者嘱咐道：“看紧了，莫要让旁人不知所谓地闯了进去，打搅了二人的雅兴。”
等到外面没声音了，萧云谏方才捅了凌祉一下, 说道：“雅兴？如今可是阁下尽兴了吗？”
凌祉即刻便反问道：“那阿谏, 尽兴了吗？”
萧云谏回忆昨日在温泉之中的点点滴滴，耳垂红了个通透, 薄得仿佛如透明一般。
但他却没有含糊, 直直地点了点头, 又道：“若你非要这般问, 那我也就只能言语，是尽兴了的。”
说罢，他又抬眸瞄了一眼凌祉。
伸手拍了拍凌祉的肩膀，说道：“劳烦你了。”
这话说的，倒是让凌祉的嘴角都抽搐了几下。
他有些无奈，但还是宠着萧云谏地说道：“那便好……？”
“好！”萧云谏仿若赢得过分轻易，十分通达地又夸赞了凌祉几句。
这回倒是变成凌祉有些羞赧了。
掌柜的这催菜，便是催了一个时辰。
他估摸着，不管是吃饭，还是作甚的别的事情。
一个时辰也足够完成了，这才又轻敲了门，说道：“恩公，可是还想食些什么？”
萧云谏立马答道：“不必了。”
掌柜的又问：“那么恩公，我现下可是方便进来？”
萧云谏先是有些懵：“为何不能？”
而后瞧着掌柜的小心翼翼的模样，瞬间又斜了凌祉一眼。
他们与掌柜的言说好了，若是定下了婚期，便飞鸽传书给他。
掌柜的一一应了，又是苦着脸说道：“恩公当真不多呆些时日了吗？”
萧云谏叹了口气，没言语。
还是凌祉告了这个别：“我们还有旁的事情要做。若是往后得闲了，便会回来坪洲府的云和楼与你一聚的。”
掌柜的又是受宠若惊，可转念一想，脸色又是哭丧着：“只是二位寿数绵长，不知我再见之时，是否是耄耋之年，更甚是还会否存于这世上。”
萧云谏抿着唇，笃定地说道：“不会的，定然不会的。你还要备着吃我的宴席，贺我的新婚呢，我又如何会叫所有人，都等候这么久？”
掌柜的这才安心，又是打包了许许多多的点心果子，只道：“这些不易坏，恩公放着路上吃。赶路之时，总是要垫垫肚子的。”
萧云谏道了声多谢。
这世间总是太多分别。
更也有许许多多的重逢与再见。
他很感恩自己在千百年前的小小举动，竟是对后世造成了这般大的影响。
若非当时的自己一念向善，也不会有如今的恩德。
萧云谏二人带着一匣子的点心回了无上仙门。
将部分分予了弟子们，余下的小部分还是揣回了凌祉的包裹里头。
霍掌门虽是面容还维持着萧云谏离开无上仙门时候的模样。
可几百年的磋磨，却是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更加风霜。
他见萧云谏折而复返，又是说道：“师兄，我本就不是什么继任掌门的好苗子。若非你不在了，这位置不会里属于我。只是……师兄，我从小便将你视作我一身的榜样，如今我可能得到你一句称赞，只说我未曾辱没师门？”
萧云谏眼睛有些湿润，更是温热。
他微微抽动鼻子，直言道：“我由心而说，你会比我更好。”
他瞧着外面的逐渐又恢复了往日繁荣的无上仙门，有感而言道：“若是我当真没有遇到那些自己给自己设下的磋磨，由我接任了无上仙门的掌门之位。我在屠天之力席卷之时，已是不知所措了。而你，却能在废墟中重建，让无上仙门恢复往日光景。你可知，你已是远比我更厉害、更强大。小霍，不要妄自菲薄！”
霍掌门像是长松了一口气一样，呵呵地笑了起来。
他从前一直揪着心，总觉得自己这般做的不对、那边做的不好。
他想着，若是自己崇敬的师兄还在，一定不会像自己这般瞻前顾后的。
可如今却觉得，瞻前顾后没甚的不好，至少多思虑更是为无上仙门多考虑。
他瞧着萧云谏那真挚的目光，终是放下了对自己所有的成见。
他本是想要将掌门之位传给徒弟，如今却又是多了几分干劲。
霍掌门由衷地说道：“师兄，谢谢你。不论从前，还是现在。”
顿了顿，又瞧了凌祉一眼：“凌师叔，从前我对你说过许多重话，请你莫要放在心上。日后，也望您能对师兄好一些，师兄他……值得。”
凌祉行了无上仙门的礼节，坚定地道：“我会的。”
离开无上仙门之时，萧云谏又将那梨花酿埋回了无定峰的梨树下。
他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泥土，说道：“兴许五十年后，我再来取它也不一定。”
凌祉便温声问道：“若是有旁人再住无定峰，挖出了这几坛怎么办？”
“你那几坛在此处埋了几百年都未曾有人察觉，不过寥寥数十载，约莫是没人会察觉的。”萧云谏又将沉土覆盖了上去，说道，“再者说了，若是当真有人发现了，挖出来，那便也是我的有缘人。给其喝了，也不算亏。我甚至兴许还要再来认识其一番呢。”
他又拍了拍手，说道：“走吧，我们还要赶去魔宫呢。扶英那两个小子如今又得了妹妹，正是新鲜的时候。我也合该去凑上一凑这热闹，作为舅舅为小姑娘添上一份礼。”
凌祉早便帮着萧云谏把这个礼预备好了。
南海夜明珠加的冠，再合上一件白鸟落羽所制之衣。
凡间向来有穿百家衣的习俗，可谓穿百家衣便得百家福。
他们做不得这百家衣，便退而求其次择选了百鸟衣。
也算是为小姑娘求个福祉来。
头一日到了魔宫之时，天色已晚。
他们只仓皇见了恕霜与扶英，并未见到已经睡下的小公主。
萧云谏许久的期待落了空，但是想到第二日便能见甜甜软软的小姑娘。
他就直接蒙了被子睡下了，盼星星盼月亮般地盼着明日尽早到来。
小公主到底还是个婴孩，夜半便哭闹了起来。
萧云谏住得离她并不愿，五感又是敏锐，直直地便醒了过来。
凌祉亦然。
他甚至还早于萧云谏醒来，一直未有动作，是怕扰了萧云谏的好眠。
萧云谏揉揉眼睛，将精巧的下颌搁进了凌祉的肩窝当中。
迷迷糊糊地问道：“是怎么了？”
“小公主哭了。”凌祉替他拉了拉下滑的衣衫，又道，“可是吵到你了？”
萧云谏摇了摇头：“小孩子嘛，总是要哭一哭的。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如今知晓了，便能回去安睡了。”
他是说真的。
不过就是倒头拉了被子，又安然睡下。
余下一个凌祉，坐在床榻外侧瞧着他的睡颜。
颇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萧云谏本是想要清晨便醒来的，但奈何半夜的小插曲，叫他多睡了片刻，才被凌祉唤醒。
他哼唧了两声，伸出手臂摩挲着凌祉的方向。
却被凌祉一下子拉入了怀中。
可他还是未曾睁开双眼，而是迷迷糊糊地说道：“师叔，帮我换了衣衫。我要穿那件天青色的，嗯……腰带便拿条白色的吧。”
凌祉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颊，说道：“你未曾带白色的系带来此处。”
萧云谏又是哼哼唧唧几声，说道：“那便拿你的。你不是……都是素白色的吗？都一样，不必纠结。”
凌祉嗯了一声，琢磨半晌，便将环在自己腰上那条系带摘了下来。
替萧云谏换好之后，他又拿了一条天青色的，系在了自己腰间。
萧云谏还处于困顿之中，没留意，便是没在意。
等他二人与魔帝魔后同桌而食时——
扶英却是多瞧了几眼，啧了一声，说道：“你二人，便是总要搞出些花样来，刺得旁人眼睛生疼。阿兄，你这可是晨起拿错了？还是刻意而为之啊。”
萧云谏尚不明就里。
过了片刻，方才意识到了是那腰间系带的问题。
他舔了舔嘴唇，却是一挑眉，说道：“那自是有意而为之。”
扶英被他反将了一军，不住地摇了摇头。
她唤来魔使，叫人抱来了小公主。
小公主甜甜软软又白白嫩嫩，活像是一只小团子一般。
萧云谏抻着脖子在远处瞧了，就有些移不开眼。
他说道：“先头也是见过你那一对双生子的。可不知是否因着是男孩子的缘故，总觉得与小公主差得远极了。”
扶英笑道：“她本就生得比那两个哥哥好看。阿兄，你可要抱抱？”
“我？”萧云谏猛地摇了摇头，“我不行的。”
可扶英哪肯听他的，环过小公主就往他的怀中塞。
萧云谏头一次碰触到那般小又软的婴儿，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他僵硬着身子，就着那个姿势抱着小公主。
他能感受到自己怀中的那娇娇软软的触感，更是不敢动弹。
他的手臂已是有些酸涩麻木，可是扶英还像是看笑话一般瞧着他，死活不愿意上前帮他一番。
萧云谏觉得如今自己是骑虎难下。
他是过分喜欢这个软乎乎的小孩子，可是他也是真的没有碰触过这般小孩子啊！
只是他微微垂眼，就见到了小公主对他咯咯一笑。
柔嫩白软的小脸蛋上，一张嫣红的小嘴巴咧了开来。
露出一口没有牙齿的小嘴巴，乖巧可爱得入了萧云谏的心底。
萧云谏实在是抿着嘴，无奈却又甜蜜地笑了笑。
但奈何他的姿势着实不对，抱了这般久又是酸涩。
可一要将小公主放下，小公主的嘴巴就嘟了起来。
他舍不得，可又没法子。
只得将求助的目光，全然投向了凌祉。
凌祉却是叹了口气，凑在他的耳畔说道：“阿谏，只是你同我在一起，便再也没有自己的孩子了。你……可曾后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