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上一世，年少的秦霁问过他的父亲，什么才叫爱。
他的父亲当时在开视频会议，便写了一句电影里的经典台词给他：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伊人若湍水，触及方知柔。1
那时的秦霁字还没认全，皱着张小脸苦巴巴地思索半天也看不懂；长大后，秦霁看了那句话的原作，但明白字面上的意思，却不明白背后蕴藏的感情。
现在他好像理解了前半句，昨天看见奈登五年前的照片时，他被青松一样的对方给惊艳到了。
约书亚看秦霁又端着杯子发呆，无可奈何地一笑，他这个孩子从三个月前出事醒来后，性格变得稳重不少，就是经常会发呆，好像在想虫生意义一般。
他接过秦霁手里的茶杯，以免想得太入迷，手抖烫到自己。
“奈登中校的话，可是很有名的。”罗恩的话，把秦霁从对爱情的思考拉出来，转到他新鲜出炉的准相亲对象上。
见两虫都好奇地看着自己，罗恩不免有些得意，把自己知道的一些关于奈登的花边新闻托盘而出。
“五年前中央军校那事你们也知道，奈登那会就被莱恩斯家那个小少爷缠上，跑边境去了都没放过人家。”
这件事算是上流社会公开的秘密，那位莱恩斯小少爷是个色中饿鬼，光雌侍就娶了十几个，以好色闻名全国，秦霁在看社会新闻时，没少看到他的名字。
但奈登也被他纠缠过，秦霁还是头一次知道。
“那奈登就由着他吗？”
“怎么可能，那只虫有个性得很，出发前答应和小少爷见面，结果是把虫打了一顿，还让小少爷在雪地里吹了一晚上冷风。”
秦霁失笑，他没想到奈登看起来冷冷清清的，居然还会动手打虫，但听着确实解气。
“他也不怕莱恩斯家报复。”
“怕什么，等莱恩斯家发现的时候，已经在去边境的路上了，莱恩斯家手也伸不到军部里面去。”罗恩往后一靠，整只虫都倒在椅子上，好像很看不起莱恩斯家的窝囊样。
莱恩斯家是旧贵族，共和国成立后仅仅保留了头衔，现在只能算是一个有贵族头衔的富商，这个头衔皇室还能随时收回。
“那他这次回来，也不怕被莱恩斯家报复。”
“不会的。”静静听他们说话的约书亚缓缓开口，“他军衔很高，而且很有前途，莱恩斯家不敢动他。”
秦霁点点头，对虫族的社会等级划分有了新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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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tb61星系，一队肃穆的黑色舰队航行在茫茫宇宙中。
这是归家途中的第二军。
喧闹的主舰上到处都是庆贺的虫，明天他们就能见到自己阔别已久的家人，情绪很是激动，加上今夜没有虫会限制他们，多少有些放纵。
一只穿着白色军装的军雌手里拿着一个礼盒，小心地穿过虫群，别的虫看见那身象征高级军官、却又朴素了那么一点儿的白色军装时，明白了这是某个长官的副官，自动给他让出一条路。
副官来到军舰的上层，这里是军官的办公室，少了军雌们的喧哗，显得有些寂寞。
他敲响位于里面的一扇门，得到肯定的回复后，一手拿礼盒，一手艰难地通过认证走了进去。
办公室的沙发上坐着一只身形欣长的雌虫，华丽的白色军装衬得他交叠的双腿十分修长，灯光下微微反光的金色短发，把那张极美的脸庞衬得柔和，只是坐在那就像一幅光与影的油画。
但当他抬起头，和那双古井无波的蓝色眼睛四目相时，副官心里打了个颤。
这位浑身上下都写着“生人勿进”的军雌，便是他的长官，奈登，第二军一颗正闪闪升起的新星。
“长官，礼物又来了。”
副官说完，把礼盒放在桌上，双腿垂于裤缝两边，笔直地站在一旁，等待奈登的命令。
奈登看都不看那个盒子一眼，继续翻阅着虚拟屏上显示的异形论文，仿佛可怕的异形，比一份包装精致的礼物要有意思。
他确实也是这么觉得的，这三年来，他每周都雷打不动地会收到一个礼盒，来自一位疯狂且变态的追求者，莱恩斯小少爷。
从司空见惯的玫瑰，到雄虫某处弯曲的毛发，贺卡上的话也从单纯的甜言蜜语，变得逐渐令人不适，这位追求者一直在刷新身为虫的下限，让奈登也从一开始的惊疑不定，到现在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奉欠。
最初收到礼物时，奈登也试图从源头上截断，最后发现这些礼物名义上是寄给莱恩斯小少爷在第二军的一位雌侍，那位雌侍还和奈登不是一个系统，他管不到对方，而且他也无权干涉对方雄主送什么礼物、收礼的人是如何处理礼物的。
奈登干脆把礼物收下来，拍照录视频保存证据后再处理掉。
“打开吧。”奈登平静地说了一句，眼睛却依旧看着论文。
副官拿出终端，让终端的摄影球飞到礼物上空，戴上白色手套，小心翼翼地给礼盒录制开箱视频。
这份礼物装扮得很精美，打开盖子后，蓝白两色羽毛铺满盒底，羽毛上放置着一个小巧精致的金色鸟笼，旁边还有一张字体花里胡哨的贺卡。
副官把礼盒内容确认完毕后，对奈登报告：“长官，礼盒已检查完毕，内部是蓝白色鸟毛、一个鸟笼模型和一张贺卡。”
“内容是什么。”
“呃……‘我亲爱的金丝雀，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华丽的住所’。”
尽管副官念过很多次莱恩斯少爷肉麻的情话，但每次读出来都会不由自主地尴尬。
奈登给论文记笔记的动作并没有停下，他知道莱恩斯小少爷想把自己关起来当玩物，就等着自己回到主星。
但他并不着急，这几年雄虫数量创下历史新低，国家对雄虫的保护也是越来越严苛，加上奈登经过五年的历练，也成熟了很多，虽然不至于再把莱恩斯小少爷打一顿，他也做好了别的准备。
不过这件礼物有一点让他很在意。
“把鸟毛拿去做检验，确认品种。”
虫族只有一种鸟的毛色的蓝白相间，那就是国鸟劳拉鸟，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因为总是一雄一雌成对出现，成了爱情的象征，一些虫族会把普通的白色鸟毛染成蓝色，以此来充当劳拉鸟的羽毛，祈祷自己感情顺利。
但按照莱恩斯少爷的个性，奈登觉得这可能不是染色，而是真的劳拉鸟羽毛。
副官被奈登这么一提，也想到了这一点，捡起几根毛走出房间。
临走前，副官又悄悄看了一眼奈登。
他的长官是一只很矛盾的虫。在跟随奈登以前，副官就听说过奈登不少传闻——不是桃色新闻，而是说奈登古板且刻薄，难以相处。
惴惴不安地跟了几个月，副官发现奈登并不死板，只是很愿意遵守他认为合理的规则，比如永远扣到最上面一个扣子的军装，永远一丝不苟的仪容仪表。而别的规则，奈登不打破，但是喜欢在违规的边缘试探，比如军部不让在办公室养宠物，他偏偏在办公室养了几条鱼。
不是观赏鱼，是可以吃的食用鱼。
被检查出来时，奈登解释这是他养来吃的，不是宠物，并没有违规。虽然那几条鱼最后被养死了，军部也出台规定“禁止在办公室饲养一切动物”。
奈登也不是一个严厉的长官，他的命令总是简洁明了，指挥思路清晰，战术往往出奇制胜，带领队伍打过不少漂亮的胜仗。相反他其实很好相处，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和保持安静，奈登便不会多管。
没有外人的时候他也会放松自己，比如现在奈登就以一个闲适的姿态，半窝在沙发上做笔记，在暖色灯光的映衬下，甚至显得有些懒洋洋。
其他军雌私底下偷偷说，奈登中校像猫，大型猫科动物。
副官也深以为然。
“长官，他们都在下面庆祝，您不参加吗？”
“不了。”
他喜静，那种热闹的场合不适合他。
副官有时担心他的长官太安静，会憋出心理疾病，于是遇到热闹的活动都会邀请奈登一起参加，奈登心情好的时候偶尔也会去看看，感受一下烟火气。
现在军舰下层的大厅里就在举办庆功宴，军官基本都在和士兵们同乐，连第二军的指挥官霍顿上将，在发言结束后也待了一会才走，像奈登这样完全不出现的，还是少数。
副官没再说什么，拿着羽毛告退。
等副官拿着检测结果回来时，奈登不知道是已经把论文看完，还是中场休息起来活动，手指搭在窗沿上，正看着外面无边无际的宇宙。
副官认出来，奈登手指放的位置，就是曾经放鱼缸的地方。
有时候，副官也会怀疑，他的长官是不是也会寂寞。
“长官，检测结果出来了。”副官轻声说。
奈登转身，接过检查报告大致扫了一眼，他猜得没错，确实是劳拉鸟的羽毛，并且因为选用劳拉鸟最漂亮的尾羽，一共用了五只劳拉鸟的羽毛才铺满礼盒。
劳拉鸟是一种极其爱美的动物，缺了尾羽后基本都会抑郁而终。
这要是爆出去，莱恩斯小少爷跑不了一个“故意伤害国家保护动物”的罪名。
“把羽毛和报告保存，其他东西可以处理了。”
副官领命，拿出密封袋，一根一根将羽毛铺平，仔仔细细地放进袋子里。
“滴滴。”这是终端收到消息的默认提示音。
副官下意识抬头看向奈登，他的终端提示音早就被自己改了，这只会是他那位没什么社交圈子的长官。
或许是潜意识被象征爱情的劳拉鸟影响的缘故，副官一瞬间以为他的长官铁树开花了，但很快，奈登一句话就打破了他的幻想。
“霍顿上将找我，先去。”
副官依言停下手中的动作，把还未封存完毕的羽毛放回柜中，快步跟上奈登，奈登腿长，走路很快。
霍顿上将是一只年近半百的雌虫，慈祥但有威严，对奈登来说他亦师亦长，是一位他发自内心尊敬的长辈。
“坐。”见他们到来，霍顿上将便邀请他们坐下。
还没等奈登向他问好，霍顿上将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了，笑眯眯的模样，宛如一位普通的中年雌性，正在和他的孩子谈话。
“奈登，你年龄也不小了，该找个对象了。”
原来不只是看起来，说出来的话也很像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