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酒楼直播
三月将尽,路旁栽种的柳树荫绿得宛如入夏时的繁茂,墙头绕出的杏枝残留些许碎花瓣,时而飘忽,零星斑点地落在青砖石上。
日光暖盛,被寒冬侵袭的边塞也满地春色,遥看青山葱郁,山路上的积雪消融,冰封的清泉潺潺流动,渗透进万千草木的根系,养得花草都发疯似地蔓延整座山。
山路开放,翻过山头就可以踏上北胡人的草原,来往商队自然不会再去绕到旁边的戈壁沙漠受那飞沙干渴之苦,哪怕前几日青连山出了那件骇人的惨案,也挡不住这些人对财富的渴望。
人多生意也兴隆,沿街的摊贩也都是趁着春光将冬日窝在家里织的布匹,各式手工玩意拉出来售卖,过往拉货的商队,翻山越岭赶过来采买的胡人
云烟戴了一顶轻纱帷帽来遮住顶头的日光,藕粉色的罗裙拖曳垂到脚背,步步生姿,时不时被春风吹拂起纱帽,脸上的风华一闪而过让人心中宛如春水浮动,留下层层波纹。
她独自踏步往前,为后面二人带路,可一路走来,人潮汹涌,多半是不想耽误这春光,在街上闲逛凑热闹也好过独看空庭落花。将宽敞的道路围挤得水泄不通。
仁心药铺在青连镇名望颇高,多半是因坐堂的张先生医术精湛,另一小半是他多行善事,更对所有病人一视同仁,从不以钱权之分,如此真应了门上的“仁心”二字。
三人既要挤过满街的人群,又要时不时地安抚玩闹心重的云好,也不知是他病情加重的缘故,云烟总感觉他这傻劲愈发严重出奇,前一句还能乖巧地叫她阿姐,下一句也不知他的思绪跳脱到何处,走路时上窜下跳还附带嘴里嘟嘟囔囔,侧耳细听半晌,到底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好不容易挤到药铺门前,还没进门就被来药铺问诊的病人吓了一跳,人偶尔来些小病小灾都是正常的,扛得住就过去,实在扛不住就来医馆花钱消病。
可不至于都在同一天犯病吧?刚在药铺街前站定,就看见里面坐满了病人,他们三人进去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怎么今日来了这么多病人?”云烟进屋先将帷帽摘下折叠,攥在手心,对着药柜里的张先生问道。
“腹痛。”张先生拧紧眉头接过学徒递过来的茶,仰头喝下几口后才面色和缓地接着问诊。
“昨日都吃了些什么?”
“早饭是米粥,包子,午饭去酒楼吃了两碗蟹黄面,晚上没感觉饿,就喝了一碗茶。”
“怎么又是蟹黄面?”旁边的阿清嘀咕道。
“先给这位先生盛碗药。”张先生吩咐完学徒后,俯首写下病人症状,若有所思地摸了摸白胡子。
诊治过后的病人略微弯腰转身,看脸上的表情,这腹痛已是无法忍受了。
“哎,这不就是云家姑娘吗?我昨日就是吃了她家的蟹黄面。”
云烟被这句话问得愣住,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可她不回应,满屋的病人便都嚷嚷起来。
“我也吃了。”
“你也吃了?”
“是啊,我昨日嘴馋还吃了三碗,现在肚子又胀又痛,哎呦,不会是那碗面不新鲜吧。”
约莫有七八个病人都是脸色苍白地捂紧肚子,最严重的要数陈氏香料铺的掌柜,已经是疼痛难忍,被拉去后面躺着了。
云烟眼看这些人痛得额头冒汗,也觉出蹊跷,莫不是系统给的螃蟹有问题?可昨日她已经检查过了,都是新鲜螃蟹,怎么会让人腹痛。
张先生合上病簿,沉稳地开口:“莫慌,莫慌,你们腹痛不一定是面的问题。”
“怎么不是啊?”
“不是的话,那今天可就太巧了吧,左一个右一个全都腹痛,还都吃过云家的面。我看就是云家拿不新鲜的东西给客人吃。”
云烟站在屋子中间,宛如箭靶一般受到四面八方的利箭,她不断回忆起昨日出菜上菜的过程,她没那个闲心去在饭菜上动手脚,更不屑于去用不新鲜的食材——清者自清,面对周围对着她窃窃私语的人,她没什么好心虚的。
“这么多人看着,张先生可不要包庇啊。”
还没等云烟解释,药铺里便来了一位没病也要看热闹的“病人”。
“冯掌柜?”
云烟抬头看向门口,今日这小小的药铺可谓是连个落脚的地都没有,这位冯掌柜一看就是有备而来,身后跟了三四个家仆,将门口堵得严丝合缝,一副气势汹汹来问罪的架势。
“阿姐,躲,躲我身后。”可能是感知到来者不善,云好往前大跨一步,高大的身体把云烟挡住。
“不用怕。”云烟抬手将他推到鸣剑身旁,主动反驳道:“包庇?张先生包庇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冯掌柜要是来看热闹的就大可不必,不如回去好好照管自家生意。”
“况且,诸位现在怀疑我家的面有问题,未免有些胡乱猜疑了,来我家吃面的客人可不止你们几位,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昨日我一共卖了二十八份蟹黄面,怎么出现腹痛症状的连十个也不到。”
云烟这般有理有据地分析,倒让众人从先前的猜疑变得垂头不语,的确不能因为一碗面就这样污蔑别人。
可冯掌柜既然敢这样来到别人家的地盘来闹事,不会因为这几句话就退缩回去:“虽然不能因为一碗面就这样断定云家的面有问题,可二十八个人里有十个人都出现腹痛症状,这如何让人放心?”
他挺着肚腩往病人那里走去,拼命地拉拢人心:“有的人身强体壮,吃了不新鲜的食材也能扛住,有的人身体稍差,就让他有苦不能说了?这是什么道理。”
“对啊,我吃了她家的食物出了问题还不能嚷嚷了?从昨晚疼到现在就是我活该了?”
“就是,那陈掌柜疼得床都下不来,还是被人抬进药铺的,据我所知,陈掌柜的身体一年半载都不会犯病,如今成了这个样子还不许找店家理论?”
眼见这些病人被冯掌柜几句话挑拨起来,也确信这位冯掌柜此行不善,这件事不纠缠得清楚,日后她家的生意又要一落千丈,尤其是酒楼口碑问题定要大打折扣,她不能让他得逞,“冯掌柜这么信誓旦旦说我家的菜不新鲜,可有证据?”
冯掌柜杵在门前,又带些家仆来给他壮胆,如此声势浩大,也引来街上过往行人驻足观看,“不是我信誓旦旦,也不是非要给自己找事情跑到张先生药铺里闹事。”
“至于食材新鲜不新鲜,那都吃进肚子里了,谁会知道?”冯掌柜往病人跟前一站,和云烟一行人对立而视。
“只是……”他往门口招招手,家仆中间立马跑出来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小厮。
“你把你看到的都说一下。”
云烟仔细端详他的脸,总感觉这人莫名熟悉,好像前几日照过面。
“坏人!”云好在后面嘀咕,“阿姐,他是坏人,抢我饭的坏人。”
“少爷,你认识他?”鸣剑听见“坏人”二字就格外警觉,立马摸去腰间的佩剑。
“是那天带头欺负你的乞丐?”云烟忽然记起,怪不得觉出些熟悉感。
“我就直说吧,云家酒楼的后厨里有大虫子,可不是普通的虫子啊,是八只腿,红色壳子的怪物虫子,有这么大呢。”那小厮还专门伸手比划出来,屋子里的人看他比划的大小都是满脸诧异,随后惊恐地叫嚷。
“这么大的虫子?”
“她家养这么大的虫子干什么?不会是放进饭菜里吧?”
“老兄,你不要说了,我本来就想吐。”说罢,他还真转头干呕起来。
“天哪,红色壳子的虫子,不会是吃了那玩意我们才腹痛的吧!”
红壳子虫子?云烟拧紧眉心,不由得好奇他说的是什么东西,哪里来的红壳子虫,她为什么要放那种东西。
“阿姐,我们好像真的有。”云好往她身子靠了靠,用了极微小的声音提醒她。
这下,云烟突然明白了,不过她并没有直说那是什么东西,而是噗呲笑出声来,一笑不可收拾地往后仰。
“哈哈哈……天哪……怎么会有这样奇葩的事情。”她实在想停下这么疯狂的笑声,可这事情实在过于离谱,笑了半天还是压不住。
“阿姐,笑了。”云好不明所以,但他是看见他阿姐笑,他心里也高兴,跟着云烟傻笑起来。
满屋子的病人,冯掌柜和他的家仆,乃至后面的鸣剑和张先生都摸不着头脑地看向二人。
“……咳咳……哈哈哈。”云烟连笑带咳嗽,拍了拍云好的后背,“傻蛋,你跟着我笑什么?”
云好也听话地敛住咧开的嘴,柔声道:“阿姐笑起来好看,好看。”
“咳咳,各位你们昨日吃的那碗面确实是用红壳子虫子做的。”云烟干咳几声,毫不掩饰地承认昨日的饭菜加了东西,可她这么一讲,更吓得病人全都背过去干呕一片。
“都看看啊,她自己承认了,以后可不要再去云家吃饭了。”冯掌柜暗自窃喜,心想可算是抓住云烟的把柄,急忙大声嚷了出来。
云烟忽就松口气,至少这腹痛不是真因为饭菜的问题,而是这些人吃了和螃蟹相克的食物:“不过,各位的腹痛可真不是我家的虫子造成的。”
“怎么不是,你这个店家心肠怎么如此歹毒,自己拿虫子祸害我们,还说和自己没关系。”
“以后我是再也不会去她家吃饭了,真是没想到啊,吃个饭招谁惹谁了。”
“哎呦,我的肚子啊!”
云烟默默听完这些病人的怨言,等他们说完后才缓缓开口:“我这么说一定是有底气的,要是我真拿虫子害大家,你们大可以将我送往官府,我绝不反抗。”
“他说的红壳子虫子是螃蟹,是一种海边的食物,不是什么八条腿的怪物,也不会让大家出现问题,至于腹痛症状,是因为你们昨日吃了螃蟹,又回去喝了浓茶或者吃了柿子,肥肉和花生,这些东西和螃蟹混合吃都会引发腹痛。”
云烟接着补充道:“再说,我一个开酒楼的,何苦要有毒的食物卖出去,这不是自砸招牌吗?”
众人听完她的解释,心中依然有些疑问,但又找不出合理的解释,只好捂着肚子小声议论。
冯掌柜听她讲完,深感不妙,看情况这小丫头马上就占上风了,急切逼问道:“单靠你一面之词,谁会信,何况你说螃蟹是海边的食物,我们青连镇四周荒漠,哪里来的海,上哪里去找这些东西?就是从海边运送过来,也早臭了。”
“我家里养的!”
“要是你们不信,可以随我去云家酒楼后院里看看,螃蟹也是我和一位送货的商人手里买来的,都是活生生的养在我家,不会出现发臭的问题。”
“还有,我们青连镇确实不常见这些活物,但不代表没有,你们大可拉住过往的南方商人仔细问问,看他们究竟见没见过螃蟹,就是京城里达官贵人,也都是称螃蟹为珍馐,一斤螃蟹价格昂贵,我卖一份蟹黄面才二十文,我为了这二十文的生意害你们,我图什么?”
云烟一股脑地说完,满屋子的的病人,看热闹的人都噤声不动,半晌过后,才有人发话
“看看就看看,不能只听你说的话。”
“就是,就是痛死我也要去看看你说的螃蟹在哪?”
“走,我倒要看看螃蟹长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