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北城一中

    亓沫刚下楼，走到客厅，一只庞然大物朝她迎面扑了上来。她一个不注意，吓得蹲坐在地上。

    “太一！”星野厉声道，准备呵斥。

    谁知道那只黄毛正趴在女孩身上，伸着舌头不停舔她的脸，似好友千年相逢一般。张麟看着傻眼的亓沫，“一只狗而已，看把你吓得。”他响指在她眼前一打，“醒醒，姐姐。”星野把亓沫扶起来。千雪从厨房端出一大碗排骨汤，放在桌子上，“洗洗手，吃饭了。”星野看着围着亓沫转悠的太一，怪不得刚才回家感觉有些空落落的。张麟准备去摸那个摇头摆尾的家伙，手刚一碰到狗背。太一龇牙瞪眼，汪汪大叫，吓得他跟触电似的，赶紧缩手缩脚。“呵！你丫还挺会认人，合着只有我是外人。”张麟上前掐了一下亓沫的胳膊，以示报复。“管好你们家狗子。”

    “你干嘛？”亓沫一脸问号。太一叫的更凶了。张麟吓得往后退几步，坐在饭桌旁。星野躬身摸摸太一的脑袋，“好了，他是沫沫的同学，安静点。”太一盯着张麟几分钟，随后蹲在亓沫的椅子旁，脖子贴在亓沫的脚背上。“又去铃木家了？”星野看到桌上放着铃木家寿司打包盒。千雪点点头。

    铃木家的寿司店在这一带非常出名，离他们家也近，只隔三条街道。老板跟星野曾是多年挚友，后来朋友出国，店里现在靠老板娘和三个儿女打理。

    客厅里，黄色灯光撒在餐桌上，四菜一汤和精致寿司，看上去美味又温馨。千雪盛碗汤，递给亓沫。她看着碗上的“藤井”字样，一时愣出了神。她对藤井这个日本姓氏再熟悉不过了。张麟夹了一块金枪鱼寿司放进嘴里，随后巴拉巴拉说个不停。星野把狗粮盆放在桌下，太一吃一口狗粮，边吃边抬眼看看女孩。

    为了三月份春季开学能更好适应日本课堂，星野给亓沫报了日语补习班。补习的地方在小樽市区，有点远，不过电车可以直达，不用换乘。

    星野送了两次，后来就她一个人去了。

    “什么？你明天不走了？”

    张麟把一张文化交流表放在桌子中央。亓沫看着星野，“怎么回事？”

    “北城一中组织了一个中日文化交流月。”星野说道。

    “so？”

    “so，我申请了。时间是3月18号到4月18号。然后学校那边我就延迟一个月入学。”他双手一拍，一副小菜一碟，大功告成的嘻哈模样。

    “两个星期还不够你玩？”亓沫想到他们现在是高二，5月份就要分文理科了。他竟然还有心思在这里浪。

    “沫沫，北城一中刚好是你春季入学的高中。到时候你俩一起上学上课、参加社团活动，好好体验一下日本课堂和校园文化。”

    亓沫除了想揍他，别的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太一，你爱不爱我？”亓沫俯身摸摸黄毛。随后一阵狗吠。人狗大战，火热相搏。

    三月的小樽，温度很低。亓沫和张麟穿着崭新的冬季校服，跟星野来到北城一中。学校安排好之后，星野动身离开。

    两人从办公室出来，手里多了各自的姓名牌，跟着辅导员穿过校园的林荫道，来到校园的另一角。他们刚跨进教学楼，被要求脱鞋，分别给他们指定了两个放鞋的柜子。亓沫回想着动漫里的类似场景，眼神随之迷离，霎时紫色般的浪漫画面在自己的脑海中肆无忌惮地如电影一样唯美地呈现，似乎这个时候通常男主会习惯性地站在柜子旁，温柔地用他那富有磁性地声音叫一下女主，“一緒に？（日语：一起吧？）”

    突然，一阵浓浓的脚臭味袭鼻而来，把亓沫脑海中的唯美画面熏得粉碎。亓沫看着一旁张麟脚上的袜子，伸腿给了他一脚。

    “毒气弹么？”

    张麟摸摸鼻子，望着穿着白色拖鞋离开的亓沫，侧头看了看左手边的人。“同学！”

    胖子低头换鞋，由于肚上赘肉太多，弯腰过久有些呼吸困难，嘴里哈气把鼻尖的眼镜搞的雾蒙蒙，看不清眼前人，语气憨厚，“您好！”

    张麟皱皱眉，拿出口袋里的纸巾，抽出一张，捂住鼻子，“毒气弹么？”

    胖子手里握着刚脱下的另一只运动鞋，望着朝二楼跑去的高个子男生，一脸懵逼。

    亓沫在高二三班，在二楼。张麟在七班，在三楼。教室里，亓沫做了个简短的日语自我介绍。说自己来自中国，今年十七岁。班主任让她坐在倒数第二排靠窗的空位子上。亓沫坐下来，被右前方的长发女生吸引了注意力，不觉多看了几眼。

    “中国女生，口味这么￥？”

    “……”

    “聋了么？”

    亓沫不耐烦回了一句，“不是都说你们日本人……跟我们一样，说话或搭讪都讲东方……含蓄美吗？含蓄哪儿去了？”她日语不好，表达不是很流畅。

    “￥？”右手边的齐肩短发女生挑着眉，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亓沫听不懂她说什么。“不说含蓄，那最……最起码……的礼貌呢？”

    “那最……最起码，”女生撇撇嘴，“日语说的跟你那狗啃的刘海似的，磕磕巴巴，还在这儿给我讲礼貌？”亓沫抓抓眼前翘起的刘海，想怼人，但又不会讲日文。

    女孩看着隔壁新同学生气，忽然有点期待接下来的高中生活了。上课铃声响起，一位穿着深色西装的中年男子夹着课本走了进来。

    “日文课，好好学吧。”

    亓沫本来还想反击，结果老师让大家安静，开始上课。

    虽然亓沫的日语说的还凑活，但面对冗长的日语课文，纷繁复杂的历史书，先不说时间难记不难记，就那不知所以的人名，就够自己喝一壶的了。像什么：丰什么秀吉，什么信长，西乡什么，高什么作。

    临近下课，老师为活跃课堂气氛，开玩笑说日本名人的身高普遍不高时，比如：统一日本的丰臣秀吉外号：さる（日语：猴子）只有1米4左右的时候，下课铃响了。亓沫心想：还猴子最终统一了日本？再不下课，我都快饿成干猴了。

    “下课！”

    亓沫闻音后，从书包里拿出千雪做的便当，手用力，金属饭盒咔哧开了。周围同学闻声投来眼光，盯着她看，可能是出于对异国友人的长相或午饭好奇。亓沫活动下肩膀，浑身不自在。她随意合上饭盒，离开教室。

    眼下刚好是午餐时间，楼道里挤满了人，亓沫逆着人流往前走，时不时碰到这个同学那个同学。陌生的环境，陌生人的肢体接触，让她有点不舒服。亓沫抱着半掩着的饭盒，咂咂嘴，沿着墙角加快了脚步，好不容易穿过了黑压压的人群。她刚叹口气，缩着脖子，回头偷偷白了他们一眼，暗言道，老师说的是好像是事实。亓沫刚一转身回头，好似撞到了什么东西，鼻尖疼痛感袭来。

    安静的楼道里充斥着金属便当掉地的清脆声。两人僵在那里，一动不动。亓沫揉揉鼻尖，望着对方衣服前的一抹红色辣椒油，不觉喉咙缩紧，屏住呼吸，对不起三个字硬是被自己吓得咽进肚子里。看对方没有反应，她用手抓了抓眼前凌乱的刘海，不抓还好，刘海被手上的油污黏的到处都是。她后背似兵马俑般僵硬，直直蹲下，慌乱抓着洒落的饭菜往盒里丢。

    “我说——”

    “噗！”亓沫看到对方脚上立着一个鱼丸，笑了。她伸手不是，不伸也不是。犹豫着要不要拿，主要是太有味道了。她不想放进饭盒里。

    忽而，男生脚一抬，将上面的脏东西踢得老远。

    亓沫侧头望着远处晃悠滚动的丸子，本来想着撞到别人，准备道歉来着。但现在气不打一处来，猛地起身。“你干嘛？！”语气责备。

    “啊——”

    两人异口同声。亓沫摸着脑门，疼得抬头，看到男生下巴蹭到一抹油污，顿时心火气焰被压下去了。开学第一天，她不想捅什么篓子，不情愿地低头道歉。见对方又不说话，她尴尬笑笑，抬脚朝走廊尽头走去。她知道，学校里的厕所一般都在教学楼的尽头两侧。这应该是国际惯例。

    “喂。”

    亓沫脚步顿顿。

    “收拾干净，再走。”男生声音很低，语气很冷，一副命令语气，说完就走。亓沫端着脏乱的饭盒，回头看着对方走远。

    “喂！你以为你是谁！”她用中文大喊道。

    二楼楼梯拐角处，男生脚下似乎踩到什么东西，身影一顿。亓沫以为对方听见了，拔腿就跑。男生弯腰捡起，四周望望，没找到垃圾桶，随手丢进校服口袋。

    从厕所出来，亓沫去七班找张麟，结果人不在。她只好饿嘤嘤回到三班。教室里，人少得可怜。因为饿，又没蹭上食儿，她烦躁地把空饭盒磕在桌上，安静的教室里发出刺耳的碰撞声，吵醒了隔壁正在睡觉的短发女生。她侧过头来，眉毛隆起，眼皮微张，看着对方用粉色碎花小布粗暴裹起饭盒。

    “姐。”短发女拜托对方安静点，转头继续睡。

    亓沫动作温柔起来，裹好之后，放进书包里。她实在饿的不行，心想张麟这家伙真能耐，短信和电话都不回。她趴在桌上，揉揉肚子，掐掐小拇指，半天空腹感没得缓解，反倒咕噜声似上课铃般聒噪。

    短发女生来回扭动，显然被烦得不行。她昨天跟社长练习空手道，很晚才睡，现在困得要死。她突然站起身，肩膀紧绷，侧头盯着亓沫。

    亓沫跟大嘴猴似的，假笑应对，一副这是生理反应且本人无法控制的表情。短发女深呼一口气，扯起书包，拿出一个抹茶面包，丢在打扰自己睡觉的麻烦精桌上。亓沫看看面包，又看看同学。“给我的？”

    “吵到我睡觉了。”

    袋子里，有四块抹茶面包，中间还有夹心，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亓沫觉得对方的话好像没那么刺耳，反倒有种好闺蜜硬气关心的意思。短发女继续趴在桌上补觉。

    撕拉一声——

    亓沫拿出一块，咬在嘴里，咂咂嘴，舔舔手上的奶油，又拿出一块，袋子来回响。

    “哥。”

    亓沫打个哈哈，“不好意思。”拿着面包走出去，想到什么，又勾回教室，站在趴在桌上的人右侧。“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对方的头从臂弯里探出来。“还让不让人睡了？”

    “不是，我就——”

    短发女快被逼疯了，扯下胸牌拍在桌上，“看完可以滚了。”亓沫撇撇嘴，胸牌上面写着“吉田结衣”四个字。

    亓沫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前，一脸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