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乔意，栽了我也愿意
乔意那天的记忆也就到这儿了。对面消防大队传出一阵电铃声，沈熠匆匆从钱包里抽了钱就放在桌子上，后面几个消防员也跟着他往前面跑。
徐灿星冲着里面喊了声：“老板，钱押桌上了！”
老板从烟熏火燎的烧烤架上抬起头，哎了声，显然早都对这样的场面见怪不怪。
小王一脸震惊地看着乔意，抬手将啤酒放在桌子上，声音里都带着颤抖：“乔姐，你的春天要来了啊！”
实在是他那表情活像吞了个苍蝇，乔意忍不住笑了起来，擦了擦眼角溢出的几滴泪水，她这才扶着肚子问小王：“怎么搞的我要是有人追了，你那么难受，整的我好像真要嫁不出去了哎！”
“害，这不是惊奇嘛！”还好小王还有些求生欲，接着道：“乔姐长这么好看，说是咱苏杭市刘亦菲也不为过。”
就这句话给乔意说高兴了，跟小王□□了几罐啤酒，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第二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自己身体，看着什么痕迹也没有，她算是放心了。
听着乔意那屋里传来响动，乔妈熄了火，拿着锅铲就过来敲她的门，操着一口糯糯的苏杭话：“乔意，起来了啊，快洗漱完过来，妈妈给你熬了醒酒汤的呀！别睡懒觉了奥！”
“好。”这会儿宿醉的感觉才充斥在大脑里，她都不用想肯定是小王送她回来的，不过估计他也半斤八两，昨晚拉他们的司机应该是骂骂咧咧地将他们这两个醉鬼给送到地儿。
乔意冲了个澡，这才觉得身上舒坦多了。家里乔爸早起去广场上练剑，应该也是躲着自己，她摇摇头，因为职业关系，跟父亲的关系不好也不是一两天了。
她难得回来一趟，昨天晚上还醉成那个样子，乔妈势必要盘问一番的。乔意都不太敢抬头看自家妈妈的眼睛，一口一口地将醒酒汤往自己嘴里送，客厅里电视新闻的声音一如既往，她喝完一整碗汤，说着：“我喝完了，去上班了啊！”
“站着！”
乔妈平时虽然温柔，是一贯苏杭女子的温婉贤淑，但在教育女儿身上，很能下狠手的。这一句极具压迫性的话音落下，乔意刚离了板凳的屁股就只能再坐下。
她讨好地喊了声：“妈…”
乔妈却丝毫不给面子，年过五十的年纪精神抖擞，穿着碎花长裙，一头短发烫成波波头挽在脑后呈一个小啾啾状，那双眼睛跟乔意很是相近，不同的是戴上了银框眼镜，隔离了那分清冷，经年累月，多了些温婉的沉淀，只是此时透着些许锐利。
“昨天醉醺醺送你回来那小伙子，跟你什么关系？”
乔意回：“同事，他还比我小几岁呢。”
就听乔妈啧了一声，然后换上一副慈母的表情，就差拉着她的手劝慰了，“女儿呀，妈妈知道你现在找对象不容易，听妈妈话啊，昨天那个小伙子不行的呀，看着就弱不禁风。你说还比你小，那房子票子不都没得保证，妈这里有好几个不错的呀，我给你拿资料去啊！”
乔意抽了抽嘴角，在她妈这里，二十六还没嫁出去，就是罪过。因为，像她妈妈二十岁就生了自己，如今才能美貌依旧，所以，乔妈对挑选好女婿这件事的上心程度，堪比“国家大事”。
“不用了，您也不是不知道，一说职业都得躲得远远的，没意思。”
乔意之前被乔妈威逼利诱着相过几次亲，本来都谈得还挺好，男方也挺满意。一听她说是入殓师，顿时就变了脸，她还真就想不明白，自己妈妈怎么就转不过来弯，她就觉得单着挺好。
“哎，都是妈妈不好，当初你要学医，我嫌时间太长没让你去，你才报的殡葬专业。”她看了看乔意，那张巴掌大的脸上隐隐有些脆弱，她抹了抹眼泪，“行，不说了，你快去上班吧，妈也要去跳广场舞了。”
“嗯。”
乔意当初是很想学医的，按照她的高考成绩上最好的医科大也不是问题。为这，她闹过，绝食过，最后都妥协了，选了个殡葬行业，被乔爸知道后斩钉截铁地说：“你要是学这个，以后春节都别进家门！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回忆起种种，她不禁有些难受。坐上回殡仪馆的车就戴着耳机昏睡了过去，等到站才被司机叫起来。到门口遇上看门的封大爷，叫住了她。
“小意姑娘，今儿脸色怎么这么不好哎？”
封大爷今年也有六十多，早些年是这墓园的守墓人，十几年前殡仪馆在这座山头上建起来，他就在这儿了。平时喜欢摇着大蒲扇穿着唐装坐在门跟前的藤椅上，晒晒太阳听听小曲儿，为人很是和善。
“没有，就是昨天喝了酒，没怎么睡好。”乔意讪笑着。
“姑娘你等等啊，大爷给你拿点红枣枸杞，泡水喝，对身体好。”说着封大爷就起身去值班室拿东西。据说他儿女都在城里住，本来想接大爷回去，结果人家嫌那里不自在，说他习惯山里日子了，家人就逢年过节回来看看他。
所以封大爷看这些在这儿工作的年轻人就跟看自己孩子一样。这老头也是个倔脾气，你要是不收他可不答应，乔意只好谢过封大爷的好意，拿着那一罐红枣枸杞回了办公室。
她乖顺地去拿杯子泡了枸杞茶，坐在工位上按了按太阳穴，有助于缓解疲劳的。
这会儿办公室里还有几个入殓师，其中一个比她还年长些的男子望了望她的杯子，打趣着：“小乔年纪轻轻就开始养生了啊！那到我这年纪是不是都有些来不及了啊！”
乔意顺着肖宇的方向看过去，也咧开了笑，回应着：“您可能得食补、泡脚，这么一系列地做下来。”
这番话一说，整个办公室都嬉笑了起来。连肖宇都笑着说：“小乔这嘴啊，就没输过。”
乔意抿了口枸杞茶，谦虚地点点头。
不论外界怎样评价他们这份工作，在自己看来不辜负信任就好。什么职业都得有人做，医生警察守护生命，殡葬人守护逝者尊严，同样应该受到理解。
只是要让世人的观念转变，还得需要一代代殡葬人不懈地付出努力。
昨天车祸送来的那位逝者，警方已经确认信息，家属也来认了，表示这几天就可以办火化。尤其是听说人是乔意送来的，指名让她送逝者最后一趟。
乔意同意了。
车祸走的，身体都会有不同面积的损伤，整容化妆前，得先进行缝合、重塑，处理起来基本要两三个小时。
大家都知道她的习惯，工作的时候不喜欢身边有人，常常在整容室里一待就是大半天。这时候不论是手机电话还是信息，都别想乔意能回复。
等她从整容室出来，清洗完双手，就听着同事指着她挂在椅背上的衣服口袋说：“小乔啊，你快看看手机，是不是家里有什么急事儿，响了老多次了。我们这也不敢进去打扰你的。”
“好，谢谢李姐。”
她打开手机就看着未接来电多达几十条，都是她妈打过来的。这会儿乔意不敢多磨蹭，立马回拨过去，只听那边响了几秒，就被接通。
接着乔妈带着阵哭腔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乔乔啊，你可算接电话了。咱家线路着火了，你赶紧回来吧！”
“行，您别着急，您跟我爸有没有事儿啊？”乔意一边用左肩夹着手机说，一边飞快地在纸上写请假条。她听见乔妈抽噎着说：“你放心，我俩都没什么事。”
乔意这才安心不少，跟乔妈说我等会儿就回去了。她把请假条交给李姐，拜托她帮忙请个假，李姐点点头，招呼着让她赶紧走，别耽误了。
等乔意匆匆赶回去，还没到小区就看见巷口堵着两辆消防车，她特意看了眼上面贴着苏杭市消防特勤中队的字样，这才肯定确实是沈熠在的那支队伍。
她家住的是老旧小区，最高楼还只有六楼的那种，装修风格还保持着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建筑。这种城中区是融合在新兴城市建设里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同样是各类隐患聚集的地方。
十几米的楼顶正向天空燃烧蒸腾着黑色烟雾，巷口的人行道上簇拥了不少人。她一一望过去寻找自己父母，都不在。
这时候乔意有些慌了，抓住一个还算眼熟的大妈急切地问：“阿姨，您看到乔延庭夫妇了吗？他们有没有事啊！”
“奥，他们啊在里面呢，说是这次就他家引起来的火灾来着。哎姑娘，我看你有点眼熟的呀！”大妈还仔细瞧着她的面容，那个答案马上就要脱口而出，乔意急忙说了声：“谢谢阿姨！”
她溜了，一方面因为自己真不受这些阿姨辈的欢迎，另一方面是她得赶紧找到父母，亲眼看着他们没事了才能放心。
乔意往里面走，迎面就撞上一群消防员。他们手里有的提着水桶，有的扛着水带就往着火点喷射，那股炽热的阳光气息弥漫在焦躁的空气中，掀起一阵热风。
消防员们速度很快，十几分钟的时间结束任务。
“沈队，人员均已撤离，屋内无可燃物，无财物损坏！”
背对她的那个身影站的笔直高挺，手持对讲，磁性的声音在周围扩大而来：“好，祥子带二班整理现场。其他人，收队！”
很快乔意就发觉沈熠转过身来，抬眸看了她一眼。接着若无其事地对身边站着的乔爸乔妈嘱咐：“这次火情是由于线路老旧引发的，等结束了我会帮你们修理。良泰小区的防火系统很不完善，过段时间我们会派专人过来整治，叔叔阿姨不要担心。”
“好好好，辛苦你们了啊！”乔妈越是打量面前这个男人越是欢喜，心里一百个满意。望了望乔意站的方向，冷哼一声，要是她女儿能找到这么优秀的男人，她也放心了。
母女连心。
乔意看自己老妈的眼神就猜，该不会是把主意打在沈熠身上了吧？这可不行！她赶忙跑到乔妈身边，拽住她的胳膊，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很刻意，但很好地堵住了接下来乔妈要“盘查户口”的嘴。
“妈，没受伤吧，可担心死我了！”她还冲乔妈眨眨眼，示意她可千万别一个激动，把内心想法说出来了。
“啊哦哦对！我没事儿，不过小意你可得多感谢感谢这些小伙子们，要不是他们来得及时，说不定妈就站不到这里了！”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乔妈能看不出来乔意的心思？就给她挖坑跳呢，还优雅温婉地笑了笑，实则不动声色地将乔意握住她胳膊的手推了下去。
看来，这是铁定要撮合了。
乔意心里一阵哀嚎，我的亲娘啊！您是真怕闺女嫁不出去！怎么就光看脸找女婿呢！
彼时乔意可没想着另外一句话，叫：“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一旁的乔延庭冷哼一声，不把注意力放在乔意身上。嘴上没说，对女儿只关心他老婆不问自己还是很介怀的，但他也拉不下脸主动跟乔意说话。
这下乔意忍俊不禁，但还是很好地克制住了。
沈熠让弟兄们先收队回去，他自己拎着工具箱上了五楼。乔意怕刚灭了火，家里空气不好，就先让父母去自己的公寓住几天，她把家里收拾好以后再住回来。
看着乔妈乔爸上了出租车，乔意才拿着钥匙上了楼。楼梯间肉眼可见的满地水渍，不甚宽阔的空间里还弥漫着烟尘的气息，她掩住鼻子，走到五楼。
她家的门敞开着，外面熙熙攘攘地，依稀能听见消防车开走的声音以及小区住户忙碌着收拾残局，有些话说得重，她蹙眉，想着忍忍吧。
家里的客厅到处都是干粉的残余，一进门她就被呛得狠狠咳嗽了几声。沈熠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边，声音带着些散漫：“乔阿姨挺热情的，上次的手机号还没给我，改天给你普及下消防知识，嗯？”
乔意瞪了他一眼，却莫名显得女儿家的娇嗔气正甚。白皙的皮肤裸露在外，潋滟着的美眸有淡淡的雾气，和沈熠老练刚毅的形象有很大出入，一下子，他感觉心房轻颤。
她在后怕。
虽然不知道这份后怕有没有一点关于自己，沈熠还是觉得心疼。他用指腹轻轻抚上乔意娇嫩的脸，“不用怕，没什么大事儿。还以为你这小姑娘有多大的胆子呢，连尸体都不怕的人。可千万别哭了啊，哭的人怪心疼的。”
他这一番话说下来，乔意有些被气笑。
“什么就连尸体都不怕，那是职业需要，跟这个不一样。”她顿了顿，望向站在自己面前，比自己高一个头的沈熠，“你怕吗？”
沈熠收了手，贴在裤缝间，语气很是坚毅：“信仰所至，何谈怕与不怕。早当我选择这份职业的时候，生死就已经置之度外。”
他眼中带着柔意看向乔意：“我就是为了保护你们啊！”
他说：“乔意，为了保护你们。”
沈熠帮着她将屋子收拾好，行动力杠杠的。乔意从冰箱给他拿了瓶酸奶，笑着说：“沈队不愧是上交给国家的男人，内务没得说！”
男人接过乔意手中的酸奶，拧了瓶盖喝了几口。他之前嫌热，脱了外套里面只穿了件深蓝色的棉t，上面印着华夏消防救援的字样，露出的臂膀坚实有力，他仰头的脸部线条很是流畅，散发着男人的成熟魅力。
乔意别过头，她感觉室内的温度有些高，浑身燥热。
沈熠站在她面前，把小动作都收入眼底。这会儿起了逗弄她的心思，声音低沉下来，带着种说不出的肆意感：“那你觉得，这样做你男人，够不够？”
顿时，乔意的脸红透了。
她这是，被撩了！
女人的表现沈熠一点儿都不意外，他浅浅地笑了，随后揉了揉乔意的头，带着股说不出的安慰意味儿。
尽管此刻乔意还处在人生二十六年，第一次被异性撩，还是这么光明正大的撩所带来的震惊感中不能自拔。就连一贯不喜别人触碰自己的心思都没了，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沈熠，你这样作风是不好的！”
“哦？”
他像是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整个人好似虾子一样的乔意。唇边倒是一直挂着淡笑，抱着双臂仔细听她讲。
“你你你，不能对女同志这么…这么…”乔意半天没憋出合适的词语，脸倒是更红了。
嗯，乔小虾。
沈熠内心对这个新称呼很满意，他向乔意逼近了几步，一阵专属于他身上清冽的香气围绕住她的鼻息间，那股奇异的燥热感越发明显。
他进一步，乔意便往后退一步。
“轻佻？”
他为乔意找了个合适的形容词，不过她本人没觉得有多开心，反而浑身透着不自在。她点点头，又摇了摇，惹得沈熠轻笑出声。
“乔意，你怎么这么可爱？”
要乔意说奉承和谦词，她能滔滔不绝如黄河水般奔流不息，要她反驳这样赞美的话，很好，她会欣然接受。
不过这不意味着她就喜欢这样进攻明显的，带着强烈专属气息的攻势。强迫自己跳动地有些过快的心脏能正常些，她冷情地开口：“我想沈队日后还是保持些距离的好，毕竟，像沈队这样的人，对作风问题也同样应该严格遵守吧！”
实在是乔意这幅清冷的模样太具有诱惑性，真有一瞬间就让沈熠觉得，他之前看到的害羞的乔意，都是幻想。
没事儿，来日方长。
他主动松了约束的范围，退回正常的社交距离。
这次是直面着她，目光坚定，薄唇轻启，嗓音带着说不出的诱惑性，“我的作风全部歪向你，没有例外。所以，乔意，你懂我的意思吗？”
“沈熠…”
乔意蹙眉，想再跟他好好谈谈，是不是自己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够好，让他误会了？沈熠打断了她，声音还是一贯的好听悦耳，这次，他说。
“乔意，在你身上，栽了我也愿意。这次，懂了吗？”
彼时男人坚毅的外表下那颗心早已化成柔水，他目光缱眷温柔，并不着急乔意的回答。站在那里就好似松柏，高挺、有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