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隐秘的书店
伊里萨尔东城区的金色卷轴街道是有名的商业街，站在桥上望下去一条条街道如铺展开的魔法卷轴。
下午的阳光就像金色的琼浆玉液一样注入一间间形态各异的商铺，桥上有卖艺的人在演奏歌唱，那略显粗糙沉闷的乐声融入来往人声，为这个困乏无趣的下午添加了些活力。
我跟弗洛拉走进一间服装店。
这家服装店空旷、简陋且昏暗，灰秃秃的地面和墙壁，没什么装饰，只有一个接一个很高的货架，格子里稀稀疏疏地叠放着几间同色系的衣服，大多数格子都空着，积了很多灰，一副随时要倒闭的模样。
店里有两个人正在挑拣衣服，唯一一名伙计四仰八叉地趟在椅子上已经睡着了，哈喇子垂垂欲滴。
我对弗洛拉说：“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就在这里等我……有什么喜欢的衣服可以试试，这里的衣服都很便宜的。”
事实上我没有走远。这家服装店并不只是一家服装店。
我去到三楼，有名叼着卷烟的伙计正在用水壶热气熨衣服，他的五官硬朗，画着浓厚妖艳的妆容，镶嵌着蓝宝石的宽发带围住额头，短头发梳成朝上的髻。
他看到我后向我走来，递上一个托盘，托盘上摆着五种布料出厂商标。
“按小时收费。”他丢下一句话就继续回去熨衣服了。
这家成衣店实际上是一间有名的书店，除了最流行的书目外，还出售来自天南海北的各种书籍，当然也包括一些违规书籍。
这种明面上卖货，私下里出售违规制品的店铺在卡挪帝国有很多，光是金色卷轴街道上就有好几家，但是只有这家店铺有渠道获得有关魔法、骑士、龙等类别的全面资料。
有传闻说这家服装店其实是魔法司巧阁的私下业务。
虽然传闻不可信，但这家店铺的主人确实是一名正儿八经的高级魔法师。
五种布料商标看上去是标明的布料产地，实际上首字代表了图书放置的房间，每间房间粗略划分了图书种类。
除了五个商标外，托盘里还有一枚珍珠别针，选中这枚珍珠别针就等于是选择了情报咨询服务，收费相对高昂。
那名烫衣服的伙计掀起眼皮，看见我拿起了珍珠别针，出声道：“不巧，老板下午出去溜狗了，你要是不着急就先等着吧。”
“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要两三个小时吧，你要是愿意等，小店可以额外附赠从东方大陆进口的一本魔药师手册。”
“那等着吧。”
东方大陆的魔药师又叫魔药医师，通过考核后是能拿到执医执照的，社会地位与医生差不多。
我坐在位置上边等边翻看着薄薄五六页的赠品手册，里面提到的魔药制法都十分简单，中规中矩，材料很寻常，功效也很单一，没什么意思。
翻到最后一页，手册中最后提到的新研制出的专供贵族使用的驻容美颜汤引起了我一点兴趣，改变容貌的药剂？
手册中关于这个汤只提到三样原材料，我拿着笔在手册写写画画，试图补全原药材。
期间三楼断断续续来了数十位顾客，选中布料标签后就去了对应的图书房间。
等我思路逐渐清晰后，我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已经是傍晚了。
“你家老板什么时候回来？”
那位还在熨衣服的伙计也皱了皱眉：“按照以往的时间，老板应该回来了啊，不过也可能又带着狗去喝花酒了。”
这老板什么玩意儿？靠不靠谱了还？
我不耐烦地合上了手中的手册，正准备跟这个伙计理论几句，余光忽然扫到一楼的场景。
三楼的房间用柳藤条隔着，从一楼抬头往上看察觉不到这个房间的动静，但透过柳藤间隙往下看，一楼发生的事情可以尽收眼底。
些许橙色的阳光透过唯一一扇蒙尘的窗照射进一楼，刚巧落在弗洛拉蓝色的裙边，泛出柔丽灰绿色的光亮。
黑色的长发散落在她的肩上，端正的坐姿使她的背影看上去瘦削清丽。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长椅上等到现在，孤独又可怜。
我忽然有一丝犹豫，或许我没有必要刻意提防她。
她那么柔弱。
她揉了揉坐到僵硬的脖颈，目光无意间划过三楼的地方。
我呼吸一滞，虽然隔着面纱，我仿佛还是看到了她那灰雾色的眼眸。我闭上眼，脑海里瞬间闪过另一个人的模样。
我一下忘记了要跟面前的伙计吵什么，先前等人的火气也尽数熄灭，心平气和地归还珍珠别针。
我从托盘里重新选中了代表魔法类藏书室的那一张布料铭牌，准备自己进去找找书籍资料。
“啪——”就在这时，杯子碎裂的尖锐声音从一楼传来。
我往下看去。
一个混混模样的男人怀里搂着一个艳丽的女人，站在弗洛拉面前，打碎了弗洛拉桌上的杯子。
弗洛拉隔了一会儿才抬头看向那个混混。
混混见取得了想要的注意，油腻地一笑：“天都快黑了还带什么面纱？啧啧……是长得见不得人呢，还是怕美貌被人觊觎了去……”
他目光露骨地上下扫过弗洛拉：“啧啧，这骨相，这身材……美人怎么孤孤单单地一个人坐在这里呢，不如跟我回去吧……”
他说着说着就推开了怀里的人，靠近弗洛拉就要上手摸。
就在手将要搭上弗洛拉的肩时，那混混露出一点迟疑：“什么，什么东西……”
他立即反应过来，双手摸向自己的头，立马被烫得“嗷”地一叫。
于是很快，一楼的顾客们瞪大眼睛，看着一个头发着了火的男人躺在地上滑稽且凄惨地打滚嚎叫。
“头发……我的头发！看着干什么！都给老子去找盆水来啊！啊啊啊啊痛死了啊——”
他原本的同伴在服装店的角落里找到了一桶不知道放置了多少天的水，吃力地提到他身边，“刷拉”一下浇上去。却不料火不但没小，还越烧越旺了。
我走到弗洛拉身边的时候她还在看着那个满地打滚的火人。
我隐约在混混的嘶吼和人群的谈论声中听到了一声轻笑，大概是幻听了。
“你没事吧？有伤到哪里吗？”我拉起弗洛拉的手，问道。
她停顿了一下，缓缓摇了摇头。
她的手还在微微发抖，果然是给吓到了。
我有些自责，反思了一下，答应别人的事要做到，既然西弗托我好好照顾她，下次还是不能让她一个人待着。
“我们走吧。”我见她还在回头看那个混混，似乎是见到这样的惨状，心有不忍。
于是我心里便默默念了个咒，收了火焰。
我领着弗洛拉直接去了第三间藏书室，这里摆放着书籍、画作、报纸和一些手抄册子，大部分资料都与魔法有关。
第一排书架上摆放着全世界著名魔药师的人物传记和八卦报纸。
卡挪帝国有四大骑士——皇家骑士团的团长，重剑骑士艾德·肯尼；史里芬亲王，龙骑士；另外还有两个，欧特莱和拉封丹，我并不认识。
与骑士不同，极其强大的魔法师因为其恐怖的实力和影响力，名气往往不局限于一个帝国，而是在整个贝泽尔世界都会受到推崇。
近些年实力最强、风头最盛的四位魔法师分别是——「紫风之铃」多洛莉丝；「亡灵琴师」达亚尔；「银月之主/森林女神」布拉尼克；「多刺鱼料理创始人/厨神」希奈尔泽。
除此以外，第一排书架还有很多已经陨落的魔法师的传说，例如「神之火焰」尼古拉斯，「绿光精灵」梅绿西娜，「风之吻」叙水，「永恒毁灭」□□贝提诺，「星湖之心/黑暗女爵」皮吉斯艾尔，等等。
我让弗洛拉在第一排看看故事书，自己则去后排自顾自地翻阅起信息来。
很久没有关注魔法师的世界，这会儿翻阅报纸和一些传闻记载，才发现这一两年间关于那本的古籍的“秘密”已经早不是秘密了，很多魔法师与相关人士都得知了有这么一本神秘的古籍。
有人说古籍里面记录了元素的控制方法、无数大魔法咒语和魔法阵图案；有人说里面只是主神留存的一些手记，也有人说那本古籍只是本编年史，与魔法无关。
大部分观点认为这本古籍早就遗失了，或者一开始就不存在。
我按了按眼窝，翻遍近五年的报纸和传闻记录栏都没发现有任何记载是关于“戏剧院”的，甚至也没有任何说法表明那本古籍曾经在伊里萨尔出现过。
我看到弗洛拉也在角落里看书，专注又恬淡。看她的模样仿佛这里不是什么地下违规书摊，而是金碧辉煌的皇家藏书阁了。
我不禁好奇她这样文静甜美的人会喜欢看什么。
这里难道还卖什么诗歌散文之类的书？
等凑近了我看到封面上纠缠着的两个衣衫不整的人，差点吐血。我一把夺过她手中的书，合上：“这里的书不能乱看！”
她抬起头看着我，我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也感受到了面纱下传出来的无辜。
“？”
我迟疑着打开手里的书一瞧……
这原来是本挂羊头卖狗肉的诅咒魔法禁书。
“我、我们走吧，这里太闷热了。”
我难得地老脸一红，颤巍巍地把书又塞回她手上：“这本书你要买、买吗？”
她把书放回原位，与我一同出了店铺。
裹挟着热气的晚风扑面而来，我额前的发被吹起。金色卷轴街道亮起了长灯，热闹非凡。
我带着弗洛拉走过长街，路过一间间装饰精美、风格各异的屋宇，最后走到一家餐厅二楼吃了晚饭。
这家店生意算不上好，只有三桌客人，店主人的儿子从河边抓了一小捧萤火虫，用罩子扣在桌上逗玩。
他的妈妈一会儿走过来拍拍他的脏手让他去洗手，一会儿让他去写作业，一会儿又过来给他送苹果汁。
窗外墨蓝色的天空在明亮月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静谧，凉爽的风时不时地吹进来。
尽管如此我还是边吃边热得直滴汗，对面的弗洛拉只挑拣着吃了两小口就停了，优雅地支着下巴。
我怀疑她在看我，吃饭间隙里抹抹汗抬头看她。我隔着面纱对上她的目光，茫然道：“我脸上有什么吗？你怎么不吃？”
她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她微微偏开头，看向窗外的天空。
我也跟着偏头看了看天，疑惑这天有啥好看的，不过她看上去倒是一点都不热。
我重新低下头吃饭。她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心静自然凉吗？那就是我这种粗人难以体会到的境界了。
等我与弗洛拉回了住处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弗洛拉看诅咒魔法书干什么？她看得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