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时候到了
秋宴之日,百官入浮光台后,便是聚在一块畅谈寒暄,时敷衍,时其乐融融。丝竹管弦之声奏响,在舞姬入殿后,大臣开始相互敬酒,嘴上夸着好,心里则道着俗套。
“铮铮”琴音响起,竟是戚岚伽抱琴而来,他赤足点地,如蜻蜓点水,复而跃上宝花金纹鼓面,踏鼓奏乐不算,还在鼓上做舞,以一人之力掩盖云云乐师。
戚岚伽的乐舞入不了小皇帝的眼,众人目不转睛之时,他只顾与太后闲谈。“父后,近来头可还疼?”
“已无事,哀家听闻,陛下削了定国公的封号,还把人软禁起来,也是,陛下连着哀家也是敢软禁的,还有谁是陛下不敢动的呢。”
太后招手,让德喜拿东西来。“哀家听闻,陛下把顾将军带入了内宫?最算是陛下再喜欢,也得登记在册才好,陛下连宿在南召殿几日,怎得内府的记录上什么也没有?”
内府的记录本子被太后扔在案上,厚厚的本子,除去几列戚岚伽的侍寝记录,什么也没有。
小皇帝苦笑一会,什么也没发生,怎会有记录。
“陛下,怎得这事哀家还问不到不成,既然陛下得到心心念念的人,该是好好对待才好。”
小皇帝没有回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回,锁在顾南召,也不是真的想把人困住,只是当时,把他锁在宫里才是最安全的。可人,终究是被他伤着了。
秋宴开始多时,还不见顾南召的身影。倒是那戚岚伽跳下鼓面,踏着舞步飞来御下,一双丹凤眼里都是情愫,不停在小皇帝眼前晃悠。
这场面还真是眼熟,前几日,顾南召可不就是这般向自个献媚的吗,看着顾南召这般是胸口憋的慌,看着戚岚伽这般,便是恶心……
“德顺,你去看看,那人在做什么,你就同他说,宴上有贡酒,管够。”
太后在一旁听着,又见小皇帝愁容满面,难免说道几句:“陛下也弱冠已久,也该收收性子。还是雨露均沾的好,别在闹出什么专宠的事。”
太后这话说的,也算是松口不再阻拦顾南召与小皇帝的事,但他不多管,也不意味着放任两人胡闹。
德顺得了命,便去传话。
“我不过是个伺候的奴才,怎上的了浮光台赴宴。”
“哎呦,顾将军你这是何苦呢?陛下已经在等着了,贡酒管够。”
顾南召笑笑:“可是真的管够?陛下一向不让我沾酒,今日这话可是当真的?”
“顾将军,君口无戏言。”
“那好,我去。”
鸟儿又落了满树,顾南召吹响口哨,惊得了它们四散飞去。
时候到了……
锦花八宝朱红袍子,雪色大氅,束发配冠,满匣子的头饰发冠他没看中一个,倒是捻来一片银杏叶,轻轻吻上,别在耳边。
顾南召以这副模样出现在浮光台,引的本是在看戚岚伽的众人,纷纷转头望向他,倒不是他这副模样有多惊艳,而是太过匪夷所思。
满朝文武之前皆猜,顾南召是在哪躲了起来暂避风波,万万是没有想到,他会被小皇帝软禁在内宫。折辱人的方法很多种,最可怕的便是辱心。小皇帝让顾南召以一个公子的身份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何等残忍。
顾南召跪下向上座行礼,拱手之间露出淤青的手腕,与他那无血色的脸,无光的眼睛,相互呼应,忠义侯看着眼里,也不管礼数,直接愤然甩袖离去。
“奴才,参见陛下,参见太后。”
“嘎嘣”一声,小皇帝手中酒盏别捏碎。
这人……自称什么?
小皇帝气急,想也没想就将手里的东西向他扔去,恰巧戚岚伽舞至顾南召前头,为了躲避飞来之物,直直摔倒在地。
戚岚伽眼神惊恐,他当是小皇帝不满意自己,顺着小皇帝的目光看去之后才发现,顾南召跪在他后头,还身着内宫之人的宫衣。
他要自称奴才是吧,那好啊。
“还不上来伺候?”
先做出反应的是戚岚伽,他走了上去。“陛下,可是我舞的不好?”
小皇帝看着他,眼里出现的却是顾南召,耳边更是那句:“卿儿,可是我哪做错了?”
“谁让你上来的,滚下去!顾南召,你还不给孤滚上来。”
顾南召听着没多大反应,在百官注视之下,踏上御前跪伏伺候,斟好酒,举过头顶。
“陛下请用。”
看着顾南召平静的脸,小皇帝心里堵的慌,不知是怎么宣泄,只能掐着他下巴问:“顾公子可是不悦?”
顾南召笑得灿烂:“陛下所予,皆是君恩。奴才,甘之如饴。”
这句话之后,两人之间再无交谈,太后看在眼里,知晓他二人之间定是有什么隔阂。
“顾南召,你到哀家这来。”
“是。”
以前的顾南召算不得跋扈,但也是性子张扬的,现在这个顾南召连着太后也觉得陌生。太后也当是还他救治的恩情,把他叫去坐下,让德喜伺候着他。
该是上蟹的时候了,这时的螃蟹最为肥美,红橙的蟹壳上翻着油光,盛在光润乳白的瓷盘里令人垂涎。
顾南召也得了一只,太后是听过顾南召说他是沾不得虾蟹的,正欲说些什么,小皇帝已经走来把人拿在手里的蟹扫去。
“这是你能吃的东西?”
太后是笑得,笑人至少是关心的,戚岚伽亦是笑得,笑人连个蟹也不配吃。百官是哆嗦着的,看着面前的蟹都不敢动,感慨小皇帝是越发暴戾。
蟹不让吃,酒总能喝吧,顾南召跪着请罪,待小皇帝坐回后,便自己给自己斟酒,酒盏喝的不过瘾,就拎着酒壶灌,喝光了,便朝德喜要。
太后则劝:“哀家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也不能糟践自己。”顾南召这模样,和太后初入内宫时一模一样,他像是明白二人之间再闹什么。可至少小皇帝心里是有他的,要比他当年好的太多。
太后明白,自个以前是猜错了,什么顾南召吹枕边风……现在看来,倒是小皇帝的一厢情愿。
“顾南召,哀家这个太后还在,晨昏定省别忘了。”
顾南召垂首应着,为太后布菜。
“不对不对,是哀家糊涂了,没得封号,依着礼法是不能入寿康殿的,按着品级来说,你原先是五品,按着这样算……”
太后没有避讳什么,说的很清楚,御座上的人都能听见,包括在下头候着的戚岚伽。
他顾南召凭什么……
小皇帝听着眼睛亮了又暗,他现在一点也不想把人关在内宫里。
“太后抬举,奴才不配。”
太后继续同顾南召寒暄,依着戚岚伽的性子,怎肯让他一人独占风头。
“我听闻顾公子,武艺超群,不知今日可有幸一观?”
定国公附和:“我听闻当年顾公子闹雅集,舌战群儒,群儒皆败,气急败坏之下写骂顾公子的文章百之有千,元起皆知顾公子骁勇善战,演武有何好看。还请顾公子,上前赋诗,让我等也见识见识,顾公子文采,以消俗套。”
他是真的要膈应顾南召,一口一个公子叫的重,一心一意为小皇帝效忠,这下可好,被小皇帝使唤完,落得个凄惨田地。
只是这样还远远不够,不能让他以命抵命,怎样都是不够的。
御座上的二位没有理会,依着俗理,陛下的人怎能去取悦众臣。
顾南召倒看了定国公一眼,真提着酒壶应下。小皇帝知道,这人是要发疯了,可……疯了总比痴着好。
“奴才献丑了。”
他摇摇晃晃走下,边喝边念:“千杯酒,不堪浓,浮光掠影却娇作。
他指了指戚岚伽,再踉跄着行至定国公案前,双手撑住定国公的肩。
“情视不知道秋意好,反惜春色意撩人。”
酒劲上来,顾南召觉得有些燥热,拽去肩上大氅扔至一边,手指着不敢食蟹的大臣。
“玉盛馐,不知食,隔案观景应自身。”
“满地花色如冬雪,寒意自知藏不发。”
壶里的酒又没了,顾南召随手拎起一壶回了座,众人热闹没看成反被他一一讽刺,让顾南召作诗的口是他们开的,又不能发作,脸上不知何等精彩。
蟹也吃了,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完,太后说是要回去小憩,小皇帝便叫着散了,临走前他看了眼顾南召,神情复杂。
顾南召似是还没喝够酒,赖在浮光台不走,到处找酒喝。
“顾公子,许久未见,顾公子依旧风光。”
“侯爷也来看顾某人笑话?”
“哎,本侯也算是与顾公子相识一场,怎会干出这种事,不过是与顾公子许久未见,想着与顾公子叙叙旧。”
“只是可惜,可惜啊!”
“可惜什么?侯爷倒是说说。”
“可惜顾公子一代将才,落到如此地步,元起之哀,本侯实在是痛心疾首。”
顾南召今日反应,明显是对皇室任存忠心,有道是落井需得下石,顾南召忠心不消,对他们而言是极大隐患。
顾南召仰头灌酒,闭着眼藏去眼中情绪。“侯爷说够了吗?顾某现在只想喝酒。”
文渊侯见人没反应,悻悻走开,一人不行那便再上几人。在文渊侯的示意下,又有几个大臣过来。
“往日还不觉得,今日才发现,顾公子姿色尚佳。”
“是呀,倒是要比花楼里的姑娘,还要艳上几分。”
“你们还别说,顾公子这一番打扮,真有些风味,不愧是顾公子啊,外能征战,内有……”
“滚开……”顾南召怒斥一声,放下手中酒壶,他要走,那些人便拦。
“别呀,你们这是作甚,人家现在好歹是陛下的人,可不是花楼里的姑娘啊!”
“但要说,还是顾公子有法子,想必……”
众人哄笑,什么话臊人就说什么。
有人还想再说什么,顾南召直接一拳打在人脸上。他这一举动,正中那些人下怀,被打的大臣,躺地装昏。
紧接着的,就是一句:顾南召宫中杀人。
霎时间,场面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