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第三百六十三章
月夜之下,城中爆竹连连，烟花尽放。
整个东方大陆都处于除旧迎新的欢乐之中，但今晚禹国西南省市的诸位长官没有过年的心思。
他们早早立在省政府大楼前,列队等候着某人。
远处,一亮黑色的商务防护车由远及近,车门划开,先踏下的是一只高筒军靴。
军靴之上，是米白色的定制服,高档的布料勾以金边,华丽而干练。
下车的女人身材高挑，有一头醒目的金色长发,腰佩金剑,戴着一双贴合的白手套，英姿勃发；她身后又落下两位年轻女性，一人黑发高束,沉默寡言；一人看似文雅,一双眼睛却灵动俏皮。
“哎呀呀，”省长当即上前,在寒风中伸出已经冻僵的手，向着为首的女人笑道,“亲卫队大驾光临,快请进”
姬凌玉伸手，与对方相握。
“有劳各位在此等候。”她稍一颔首，道，“我们办完案就走。”
“哪里哪里。除夕还未过，姬队长便为公务而来，如此兢兢业业,我们也不过是相陪而已。”省长抬手指向楼里，“我请了浮燕楼的师傅做了一桌好菜，还请亲卫队的诸位赏脸捧场。”
姬凌玉一边往楼内走去一边回绝，“好意心领了，请问案卷在哪里”
省长哎呀了一声，“明早再看也不迟啊。”
姬凌玉驻足，侧过身，一双金眸看向了他。
省长笑容一僵，“怎么了”
“尤省长，大过年的，你我出公都不容易。”姬凌玉抬手，将手套扯了扯紧，“早点办完，我们都好早点回家歇息。”
省长笑容一变，附和道，“是是是，那我带三位去会议厅。”
除夕上午，西南一市的仓库发生了大量军工用品被窃案。
没有目击证人，没有监控记录，没有任何蛛丝马迹的，数厂之内的军工用品都被偷走，其中还包括一些军火。
禹国的军用品都内设防盗，普通的储物器无法收走，唯有按需配发的军用储物戒才能存储，偷盗者绝非普通小贼。
如果是用法阵运输，一夜之间运走如此大规模的用品，对方至少是五级以上的能力者。
当地警局认为，这是一起高等级能力者的团伙作案，背后恐怕涉及巨大的交易，于是向首都汇报了此事。
除夕夜十一点半，总统府还在吃年夜饭时，亲卫队便从饭桌上调走了姬凌玉，连同她的两位老下属秦臻、慕一颜来办此案。
从会议室了解详细情况后，出门已是凌晨四点。
慕一颜和秦臻并肩，走在姬凌玉身后，前往她们的休息室。
走廊上，慕一颜小声抱怨道，“有的没的，讲了一堆废话，到底是想请人办案，还是想结交总统。”
大过年的也不让人休息。
秦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亲卫队答应给我们补休。”
慕一颜不太满意地轻哼了一声，
姬凌玉手上拿着材料，她将休息室的门推开，把案卷放在桌子上，面向两人，“还得去实地看一看。”
合作六年，秦臻深谙她的办案风格，遂主动道，“我和一颜去吧。”
姬凌玉点点头，“我去见一下那几个厂子的负责人，了解一下那批货物的情况，你们快去快回，有什么发现立刻回报。”
“是。”两人点头，就此出了门，往仓库而去。
仓库占地面积大，建在了郊外，依靠着密林高山。
两人驾驶备用车过去，到时已经见得些许曦光了。
慕一颜歪在副驾驶上，问秦臻，“要真是涉及军火的大买卖，这个案子一天两天可完结不了，我们怕是要待上个把月。”
秦臻一边开车一边道，“我怎么感觉，当地对这个案子并不重视。”
“你也觉得”慕一颜精神了起来，她说，“虽然这么大的案子是应该请示上面，可当地政府和警局居然什么都没做，自己一点力气都没出，昨天发生的事，今天就要从首都调人，上头来人了，会议上却都是些恭维谄媚的官话，罗里吧嗦的，一点都不关注案子本身。”
车子越开越僻静，到了最后，街上空无一人。
慕一颜绕着头发叹息道，“鬼都放假了，我们还在加班。”
秦臻目光微凝，这里太安静了，静到连烟花爆竹的声音都听不见。
远远的，她已看见了仓库。
车子停在了仓库前，两人下车，打量了一下四周环境，仓库附近已有警戒线拉起，她们跨过黄线，慕一颜拿出相机准备拍摄。
两人从第一间开始查起，秦臻推门前转头看向慕一颜，慕一颜架着相机，对她比了个ok。
推开重重的铁门，入目，是一片乱糟糟的大厂。
货架倾倒，满地都是撒乱的货物，秦臻捡起落在她脚前的军用水壶。
的确是配发部队的不假。
她们绕着内壁走了一圈，又检查了天花板和地板，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这里乱糟糟的，什么东西都有，连仓库工人吃了一半的盒饭都洒在了地上。
与其说是毫无线索不如说是一团乱麻。
第二间的仓库和第一间如出一辙，第三间、第四间也是一样，当她们靠近最远处的第五间时，秦臻脚步一顿，和慕一颜对视一眼有声音
两人立刻放轻脚步，悄悄贴在了仓库外，慕一颜耳朵贴着墙壁听里面的声音。
听了一会儿，慕一颜扭头看向秦臻，“好像是电视的声音。”
她们小心推门进去。
这间仓库比之前更乱，发出声音的是仓库角落的小电视，那是仓库管理员值夜班时防止犯困安置的，旁边还有监控器，这一点和前面四个无差，唯一不同的是第五间仓库的电视机忘了关。
“真是吓死我了。”慕一颜瞥了瞥嘴，原来真是电视，她还以为里面有人呢。
两人继续调查，冷不丁听见了“百里谷”三个字。
慕一颜对这三个字敏感万分，当即被吸引，扭头去了电视前。
“去哪”秦臻正要慕一颜拍照，却发现她兀自走开了。
“好像和百里谷有关，我去看看，你先找。”慕一颜道。秦臻也不差这一点功夫，跟着她一块儿去了电视前。
官媒的新闻，主持人站在屏幕前用字正腔圆地声音播报道
“一直被誉为牧师圣殿的百里谷近期被爆出了一桩骇人听闻的案件。三十一年前，我国陈氏宗族的灭门惨案竟是百里族所为。
“禹媒取得了当时的录像。大家请看，画面中，百里族的大长老谷岳铭一人屠杀陈氏上百条人命，如此残暴、嗜血的罪犯在回到百里谷后，不但没有受到任何处罚，还得到全族上下的一致赞赏与包庇，百里族在事后以重金贿赂了当地官员，竟将这样大的案子悄无声息地压了下去。”
“牧师向来以仁慈著称，这样嗜血狂傲的百里族，真的能被称为牧师的圣殿么”
“三十一后，这桩惨案浮出水面，国际法庭判决谷岳铭、百里鹤卿一干人等无期徒刑，由能力者协会配合总统姬方缙将罪犯抓捕归案。”
“然而，谷岳铭等一干罪犯似乎习惯了无法无天，居然对能力者协会以及我队大打出手，造成我方极为惨重的损失，无数军官惨死于百里暴徒的手下。面对穷凶极恶的百里暴徒们，我军奋不顾身，已将谷岳铭、百里鹤卿一干人等缉拿。遗憾的是，依旧有漏网之鱼逃离了军方的控制。”
“其中，以百里圣女百里觅茶为首的教徒们正在往各国境内逃窜，意图逃避罪责。”
“现九位国家领导人一同提出倡议，希望群众能够积极响应，发现百里族族人，请立刻拨打政府热线”
“放她娘的屁”慕一颜尖叫起来，她胸口剧烈起伏着，站在原地气懵了几秒，倏地，转身朝着门外跑去。
“你去哪里”秦臻当即抓住了她。
“我要去找宓茶”慕一颜转过身，反握住秦臻的手，“一夜之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们得叫上姬队长一起去找她们”
“一颜，你听我说。”秦臻拉住她，压低了声音对她道，“百里谷今天凌晨被攻打，我们今天凌晨忽然被调过来，这里还有个电视机专门为我们播报百里谷的新闻，你不觉得这件事有蹊跷么”
“管它什么蹊跷”慕一颜尖声喊道，“百里谷都完了宓茶都被通缉了除了我还有谁能去帮她”
慕一颜在百里谷居住了两年，一想到淡雅的云棠长老、温柔的百里夫人、冷淡的决缡长老、诙谐的樊景耀、神秘严厉的翡丝芮这些人都遭遇了不测，她心急如焚，焦躁不已。
还有宓茶慕一颜最担心她。
她们曾在妖魁院前的莲池里虚度光阴，曾在云棠的药圃里饿肚子挨训、一起在决缡的院子里感受知识的五雷轰顶，那两年里，不论是高兴还是难过，她们都绑在了一起。
只要有人分担，即便再是难过、尴尬的事情都变得快乐了起来。
可现在，百里谷没了，宓茶该是何等的无助崩溃。
她必须去找宓茶像是从前那样和她一起分担这次的危机。
慕一颜一把撸下秦臻的手，不管不顾地朝门外跑去，刚一出门，一支骨钉便朝着她太阳穴射来。
“小心”秦臻高呼，慕一颜自然也有所察觉，她一个闪身，从骨钉之下滑开，躲去了第四仓库后。
下一秒，密密麻麻的枪响便追在了第四仓库上。
躲在仓库后的慕一颜一愣，这是怎么回事是谁在袭击她难道是偷军工用品的盗窃团伙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挡在这个时候找她麻烦她现在没空处理这种小事，得赶紧去找宓茶
“一颜”秦臻朝门外踏去，看着慕一颜在枪林弹雨之下一路朝备用车的方向奔去。
五级上阶的刺客灵活无比，在这些子弹、暗器下穿梭自如，像是雨中飞燕一般，这些东西根本拦不住她。
眼看她里备用车越来越近，秦臻暗恼一声，再也不能有所顾忌，飞快从仓库朝外跑去。
她一露面，那些早已埋伏在山坡上的攻击便对准了她。
秦臻一面躲避，一面对着慕一颜喊，“快回来”
慕一颜停在第一间仓库背后，距离备用车只有十几米，她终于听见了声音，回头看了眼秦臻。
秦臻滚去了第三仓库后，两枚子弹擦着她的后跟射在了地里，她从储物器取出了自己的改装摩托，发动引擎跨坐了上去。
“上来”她冲着慕一颜喝道。
慕一颜一顿，扭头看向近在咫尺的汽车，猛地反应了过来，连忙返身，越过弹雨上了秦臻的摩托。
秦臻的摩托是花重金改造过的，她从小到大花的钱加起来也没有这摩托的三分之一，两人曾无数次地乘坐这辆摩托执行任务，没想到有一天，她们竟会用它来躲避军队的伏击。
不错，军队当她们驾上摩托，山上立刻有穿迷彩的防护服的队伍下来。慕一颜一眼认出，那是禹国的军队，而不是什么盗窃团伙。
为首的是位女刺客，当慕一颜看清她的模样时，不可置信地头脚发凉。
是她读研时的导师
秦臻说的没错，种种巧合重叠在一起便不再是巧合。
有人故意设计将她们引来这里，目的便是要检验二人的立场。
而今天被设圈套考验的，不仅是她们，还有她们的亲友。
百里谷一夜被灭，这显然是有谋划的，政府不会再容忍百里谷的人渗透这个国家，慕一颜和秦臻便是不被容忍的其中之一。
只不过，她们这些年表现优良，又是总统精心挑选培养出的亲卫队，一刀切未免太过粗暴，总统特别下令，给她们一次机会。
如果今天慕一颜和秦臻继续老老实实地在亲卫队里办事，那么往事不提；如果她们迫不及待地冲出仓库、公然帮助国家的敌人，那便格杀勿论。
四辆满座的越野车追来，重剑狂战以狙击步枪对准两人射击；弓箭手技能箭齐发；法师的技能稍前一步，和本次作战的队长四级刺客一同处于最前端。
“秦臻，我们去哪儿”逆着呼啸的寒风，慕一颜高声问道。
“北方边境”秦臻一边注意着后视镜里身后的子弹，在崎岖的道路上疾驰。
两道追踪箭射来，这可不是一拐就能躲掉的子弹，慕一颜扭头看了眼身后糟糕的情形，烦恼片刻，转身反坐在了摩托后座。
她两手分别闪过一轮紫芒，蝴蝶双刀变为了双枪，分别对准了射来的两发利箭，将其打落。
“慕一颜”追赶而来越野车内，导师厉声喝道，“拒捕反抗，你想过后果没有立刻停下”
慕一颜浑身一颤，继而又硬声道，“我犯了什么罪，凭什么抓我”
“去法庭说现在停下”
“是你们颠倒黑白滥杀好人百里族人被杀了，下一个就该轮到我们”慕一颜瞄准了导师的车轮，咬牙忤逆道，“我才不回去”
哧
司机猛地打弯，慕一颜子弹从车轮旁擦过，差一点就将其射破。前方的泥路上横倒了一具被雪压折的大树，摩托前轮立即高抬，从上越过。
几辆越野车被拦在了后面，从侧方绕行。
“怎么办，”慕一颜放完狠话，欲哭无泪地扭头看向秦臻，“拒捕反抗，这下我们真要出现在逮捕名单上了。”
从拿出摩托的那一刻，秦臻便做好了准备，她道，“先找到宓茶再说。姬凌玉会想办法。”
百里谷出事、她们被追杀，这些姬凌玉迟早会知道。
总统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对其十分宠爱，连院子里的雕塑都立的光明女神，他不会让姬凌玉有事。
只要姬凌玉在，就一定会帮她们想办法。
乡间小路，障碍颇多，秦臻专往颠簸逼仄处开，她的摩托远比汽车要灵活，双方差距越来越大，导师推开车门，九级技能燕影发动。
刺客的九级技能本为速度、敏捷上的增幅，在四级时又有了进化，名为燕影，能凭借速度在低空处短暂飞行。
眼看自己的老师飞驰而来，慕一颜心中一慌。
她到底不是个违法乱纪的人，又受了那么多年的爱国教育，并非有意和公权对立。
人影将至，情急之下，她抬起对着导师射去一发麻醉弹。
两人只差一阶，那枚子弹擦着导师的脸颊飞过，她目光一凝，失望又震惊地看向慕一颜，仿佛质问“你真想杀我”
慕一颜的枪立刻缄默了，再下不去手。
沉默的这片刻，慕一颜面前的摩托车尾处裂开了一方口子。
一套操纵机构从中升起，车下发出了轻微的机扩声，几处微妙的变组之后，驾驶权到了慕一颜手中。
她一怔，扭头去看身后的秦臻。
秦臻双手翻出一道蓝紫色的弓箭，她知道慕一颜下不去手，便慕一颜互换了工作。
慕一颜闭着眼和老师说了声抱歉，接着握上了升起的第二套操纵机构，一个180度掉头，高速驰行的摩托在原地完成掉头，轮胎扬起沙尘无数，遮挡住了后面的视线。
这一掉头，秦臻成了后座上的那方，她拉满手中的长弓，五级技能雷囚自弦上冲去。
眨眼间，一道电光从尘土后射来，在导师身前炸开，分成数道，如笼子一般将她罩住。每道雷柱之间皆有联系，形成了一张电纱覆盖了雷笼全身。
四级中阶的秦臻比对方高出一级，女导师挣脱不出，攻击也被电纱阻截，她在雷笼里疾声高呼，“慕一颜你给我回来不要白白毁了前途”
宽十米、高二十米的雷笼将狭窄的土路几乎挡住，将车队阻拦在后。
慕一颜听到这声音，心脏一颤，秦臻收了弓箭，拍了拍她的肩，慕一颜将第二套操纵收回转换器内，恢复原本的主操纵，又由秦臻驾驶。
秦臻握住把手，再度转轮，高抬车头，将车头对准了道路侧方的山坡。
轰
一束炮光从原本车前灯处射了出来，轰在了山坡上，无数的土石坍塌，将雷囚旁边的道路空隙堵满，封死了所有口子，连一人宽的路径都没留出。
顺着炮火的惯性，摩托原地漂移一周，溅起了雪化后的泥水。
两人绝尘而走，专走小道，避开监控，向着北方边境而去。
当追兵被甩掉，开出几十公里后，秦臻身后的慕一颜蔫蔫地开口，“对不起我是不是太冲动了。”
刚知道百里谷出事时，她气血上流，只想着宓茶和谷里的老师、朋友，什么都顾不上，却没想到把秦臻给连累了。
“不。”迎着北风，秦臻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冷静，她道，“刚才即便我们马上伏法，也要被收监。不如先去看看百里谷的情况再回去自首，这样关也关得安心点。”
听她这么说，慕一颜的萎靡便一扫而去，她环住了秦臻的腰，赞同道，“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秦臻透过后视镜瞥了眼她的表情，脸上也跟着露出了些轻松的神色，可心里却愈加沉重。
她们这么一走了之，不知道家里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们父母都是普通人，希望总统手下留情，不要迁怒。等确认宓茶没事，她们就立刻回去。
百里谷被奇袭，恐怕宓茶自己也是一片混乱，等到了北境之后，她得打电话问问严煦或者陆鸳，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么大的动作她们身处亲卫队却毫无察觉。
难道从入队到现在，六年的时间里总统都未曾相信过她们么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她们今天的反叛无疑是摧垮了最后的机会，即便回去自首，总统和禹国怕也不会再用她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