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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2章 第三百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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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逃离的车子皆掉头朝南谷开去。

    百里谷能力者众多,多到可以和一国相比,可她们并未大批采购装备武器,也从未进行过军事训练,在面对装备精良、数量不低于她们的军队时,便没有优势。

    刚一靠近南谷,宓茶便见原先宁静优雅的荷花池中屹立着十数米高的怪物。

    它下身藏于水内,隐约可见是一条蛇尾,上身似人,红发利齿,竖瞳猩红。

    正是冥界东方领主,莫桑。

    莫桑身边有着大大小小无数亡灵,它们等级没有莫桑高,可胜在数量极多,这是由禹北第三军区巫师团召唤出来的亡灵。

    一个团有两千人,这里便有两千只以上的亡灵。

    莫桑的三把手火狐火烧云踏于云上,九条蓬松的尾巴如火一般,和天空上的飞禽们作战。

    它一口咬住鸟脖,利齿穿透了对方的脖颈,重重地将其甩向陆地。

    “三爷爷”宓茶贴上了车窗,她看见了穿梭于重剑连中的妖魁。

    妖魁胸前的衣袍已完全散了,那件花袍被风掠起,半边染成了血红,他五指张开,抓住一名扑上来的重剑士的头顶。

    指前的锥甲一用力,便听噗嗤一声,刺入了那人的头骨。

    有剑袭来,他双眸赤红一片,诅咒溃败连发,身前软倒了一片。

    作为仁级巫师,妖魁有一项极其强悍的群体诅咒,可他至今从未用过,名为瘟疫。

    而今,当他困于上千军士当中时,亦从未想过去用。

    百里族人还在逃亡,仁级下阶的诅咒一出,如果百里子弟不幸沾染,便只有地级的老太君可以救治了。

    妖魁不敢用。

    他翻过身前男人的肩肘,另一手扭断了对方的脖子,正要将人丢至一旁,忽然间,一柄死神镰刀从侧翼飞转而来。妖魁当即收手,可躲避稍慢,右手五指的锥甲皆被斩断。

    他抬起猩红的双眼,冰冷望向侧方。

    侧方,一名穿着黑色大衣的高个女人由远及近,她身后是乌泱泱的狂战,身旁站着两名一模一样的年轻女孩,手中各执两柄巨大的银色弯刀。

    她们每走一步,弯刀上的血便滴一步。

    “百里三长老,”女人站在了妖魁不远处,红唇勾起,“幸会。”

    “袁禹默。”妖魁眯眸,“你也淌这浑水”

    袁禹默施施然道,“禹国是我们的家,清扫家园里的敌人,是我们的责任。”

    “敌人”妖魁嗤笑一声,“当年你父亲和我们称兄道弟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嘴脸。”

    “那是他的事,”袁禹默扬声道,“现在的袁家,是我袁禹默的。”

    她下颚微抬,“动手”

    “就凭你一个区区王级敢”妖魁转身,被血浸染的长袍旋出一朵黑红色血花,带起凛凛风声,他低喝一声,二级中阶诅咒地裂、一级下阶诅咒水灾、王级上阶诅咒百鬼夜行同时发动

    顷刻间,大地震颤,袁氏狂战们的脚下土地轰然断裂,一股巨浪从妖魁身前卷出,将冲上来的狂战士们卷进裂开的地缝当中。

    “不要惊慌”袁禹默抬手,那柄割断妖魁指甲的死神镰刀飞回她的手中,她举起巨镰高喝,“升空”

    一张张绿色的法杖出现在了袁氏的脚下,车中的宓茶狠狠一惊,这是林氏的法阵

    不是南方林雨衔的林氏,而是禹国第三家族风系的林氏。

    十年前全国大赛的半决赛赛场上,林氏家族的子弟便输给了姬凌玉。

    这两个家族竟联合起来了

    随着袁氏子弟的升空,半空中忽然寒风四起,接着,数道白影从他们之间飘然掠过。

    “啊”

    惨叫叠起,袁禹默回头,定睛看向了半空中那几缕飘荡游蹿的白影。

    宓茶松了口气,三爷爷的诅咒百鬼夜行可聚集无数鬼魂,只要是活人,这些鬼魂便会一哄而上,疯狂撕咬。

    妖魁算准了袁禹默升空的动作,如此,不论是地下还是空中,都将对方一网打尽。

    “散开”她高喝一声,回身掷镰,数道冰蓝色的刀影朝着空中的白影斩去,王级冰系的能力将其冻结成冰。鬼影簌簌落进河中。

    但这一会儿的功夫,袁禹默身后已亮起了红芒二级上阶诅咒焚心

    妖魁掠过一种袁氏狂战,径直对袁禹默施加了诅咒。差了两级,袁禹默顿时口吐鲜血,从空中坠了下去。

    叮妖魁身形一侧,掠起衣摆,双指在胸前夹住了一轮由两柄镰刀组成的月轮。

    凤眸一眯,他睥睨不远处的阻拦他的双胞胎,双指稍一用力,锋利巨大的月轮便从中而断。

    三级下阶诅咒蚀骨

    “呃啊”璃星当即跪地,面露痛苦之色。

    与此同时,璃月从半空接住了袁禹默,她心中暗骇,仁级巫师,果然名不虚传。

    等级越高,中间的跨度也就越大,每一阶都天差地别,妖魁进入仁级已数十年,刚刚晋级王级的母亲很难是他的对手,她们真的可以打败这个庞然大物吗

    所幸,这里不止一个王级。

    “所有族人,破坏南方传送阵”璃月举刀高喝,代替了母妹发令,“拦截离开的车队一个都不要放过”

    百里谷南口的传送阵有妖魁驻守,因而,这是唯一未被破坏的传送阵。

    只要将其毁坏,百里族人便如瓮中之鳖一般,困在了这方死谷当中。

    吼荷花池中的莫桑巨大的蛇尾一落,砸起数丈高的水幕屏障,将欲穿过荷池、靠近传送阵的狂战士们掀入河中。

    莫桑是火属性的亡灵,可百里南谷皆是水,还有逃离的百里族人,它很难使出全力。

    半空之中,一张巨大的青色法阵凝结,数道锐利的风刃从天而落,刺在了前往传送阵的车队之上。防护级别较低的车子很快被风刃砸破了车顶,里面的人暴露在风系法阵下,来不及逃窜便死在了车里。

    妖魁目露凶煞,顾不得收尾袁氏,花袍扬起,飞速朝着林氏子弟的方位赶去。

    作为巫师,他不具备防御能力,只能以攻为守。

    他朝着林氏法师而去,突然之间,一道红色的剑气从上方落下,妖魁猛地止步,脚前的青石板被剑气砸成了粉末

    不容缓神,剑影自头顶袭来,这次不再是剑气,而是实打实的利剑

    妖魁当即后退,他感受到了一股强盛的剑气不止是王级的气势,约莫有了仁级下阶。

    来人身形窈窕,上半张脸戴着面具,露出的红唇微勾着,噙了一抹嗜血的笑意。

    剑光连连,妖魁衣角被斩下一片,他退步稍慢,小臂便多出了个入骨的口子。

    巫师毕竟不能和剑士比近战,女人背后泛着银光,她还有着牧师的增幅

    妖魁旋身数丈,捂着自己的小臂面色微青。

    天边露出了灰紫色的晨光,从凌晨到现在,他消耗了不少的能力。

    倏尔,一道轻微的暖流注入了他的体内,伤口缓慢地愈合,能力库也盈起了点点能力。

    妖魁猛然回首,他看见远处的轿车里探出了宓茶惊忧又无措的脸。

    不好

    “百里觅茶”被牧师搀扶起身的袁禹默同时看见了她。

    她被妖魁的焚心诅咒得心口滚烫,如灌岩浆,在咳嗽两声后,她扬声喝道,“a级目标出现,百里觅茶就在前面那辆黑车里”

    这一声如冷水入沸油,渐得四处冒头。

    无数双眼睛一起看向了那辆黑色车子。

    七个a级,哪一个都不好惹,想要击杀是万难之难,唯有百里觅茶一个牧师毫无还手之力

    刹那间,无数把刀剑、枪口对准了黑色的车子,轰车顶一沉,有人跳上了她的车顶,紧接着斧刃下劈的重量让整个车身都为之发抖。

    宓茶的四级防护车还有暗卫皆给了严煦一家,她身旁只有翡丝芮一人,根本无力无法防御

    对方很快发现这不是辆高级别的防护车,不过两斧子下去就有了裂缝

    他欣喜如狂,巨斧而下,妖魁瞳孔一收,返身朝着宓茶的车子飞扑去。

    “拦住他”执着红剑的仁级女剑士高声喝道。

    这声音一出,宓茶陡然一震,她想了起来这正是十年前在首都刺杀她的那名王级剑士

    十年不见,对方已突破了仁级,实力大增。

    女人身后出现了三道黑影,不知其中是否有当年刺杀她的另外一王一地。

    妖魁如血色的花风席卷而来,他双眸猩红,五指成爪,一掌便捏碎了车顶狂战士的脖颈。

    “喝”他一拍车顶,将剩下的四成能力分了一半给这辆车,妖魁没有防御技能,纯凭深厚的能力形成了一张一级防盾,能够抵挡王级以下的攻击,力保宓茶无虞。

    他跪地分术,剑气在他背后窜来,妖魁反身用锥甲断裂的左手抵挡。

    噗嗤

    那剑气穿过他的左掌,将其一分为二。

    只剩下两成力的妖魁如何能和全盛状态的仁级剑士相抗

    血液顺着车顶被劈出的缝隙流下。

    滴答

    从破口落到了宓茶仰头凝望的眉间。

    她看不清上面发生了什么事,可她感知的到,妖魁的力量短了一截。

    “走”妖魁翻身从车顶落下,对着翡丝芮喝道。

    他将车子保护了起来,可敌人却未曾减少。

    前面是荷池,翡丝芮将车改为了飞行模式,欲从池上飞过。

    一面风系法阵却从上落下,将车子压得难以前行。数十名林氏的风系子弟浮于车前,他们手中的法杖同时亮起。

    他们也注意到了,有一名a级就在眼前。

    霍然之间,一道龙吟从他们身后响起。

    集合数十名三级以上风系法师的能力,巨大的风之力凝为青龙,盘踞与破晓的天空,将半空游荡的百鬼夜行扫荡清理。

    不止是一声龙吟,宓茶耳尖一颤,她愕然回首,只见百里谷中心的半空里,另一条金色长龙穿梭雷电密布的云间,昂首怒吼。

    金系轻剑天极技能金龙降魔

    “来啊”立于云端龙首之上,谷岳铭毅然而立,衣袂飘然,他竖剑于胸,冷望着面前的两位天极,“老夫倒要看看,今日二位可还能走得出这百里谷”

    他眉目皆如剑,激战这么久,话语中的铿锵未变。站在他身后的,是舒展双翼、手握朱曦泰和光明杖的百里鹤卿。

    四名王级、一名地级、两名天极。如此逼迫之下,两人将三名王级和一名地级击杀,只剩下了对面的弗尔曼和凛琅。

    弗尔曼和凛琅气喘吁吁,天地君后名不虚传,如此死拼下去,只怕会两败俱伤。

    “何必如此”凛琅开口道,“只要二位自废能力,禹国会以上宾相待。”

    “上宾。”百里鹤卿唇角一扯,冷笑一声,“六十年前,那总统小儿便是如此说辞”

    虽然战绩斐然,可两人身上并不算好看,尤其是一边战斗一边保护妻子的谷岳铭,他从右肩到左胯有一条斜穿上身的剑伤。

    血液从朴素的长褂里涌出,将他半身染得黑红。

    那是天极的剑伤,百里鹤卿奈何不得。

    “闲话少叙”谷岳铭身前的金剑一拧,发出一声振聋的剑鸣。

    威风赫赫金龙朝着两人撞去,身上金光凛凛。

    凛琅当即后退,暗骂一声。

    这金龙凝聚了金系的能力,不论身体还是所发金光都有金系的属性能够控制金属,他手中的剑根本无法靠近。

    若是别人也罢了,对面可是享誉盛名的天地君后,弃剑徒手打败他们根本是天方夜谭。

    如此,只好不惜消耗能力,展开法斗了。

    凛琅与空中稳定身形,执剑与面前,左手徐徐擦剑,掌心血液灌在了剑上。

    嗡

    长剑震鸣,一圈圈蓝色的波纹从凛琅身侧荡开,没向了远处的山峰。

    呜呜咽咽,一种奇特的声响从山那边予以回应,似鲸鸣、似婴啼,回响在这座百里谷间。

    刚刚亮起的天光又暗了下去,被一抹灰蓝色的水雾蒙蔽。

    一抹巨大的阴影从九天之上浮来,由远及近,自乌云间展露了身形。

    其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带着北地深海的水汽,将天空涂抹阴暗,不论体积还是气势都不逊色于对面的金龙。

    水系轻剑天极技能落鲲

    凛琅身旁,天极巫师弗尔曼亦有所行动。

    每个巫师各有所长,有人擅长召唤,有人擅长诅咒,诅咒之中又分许多,有擅长精神诅咒,有擅长身体诅咒,弗尔曼本身擅长灾难诅咒,如刚才的雷劫便是出自他手。

    但修到了天极,即便弗尔曼再不擅长,他所召唤的亡灵也非同一般。

    蓝黑色的召唤阵在他上方亮起,那是飓风时海洋的颜色。

    当召唤阵亮起,东谷荷池上下,莫桑和火烧云同时一颤,畏惧地将身子伏低了两分。

    远古之魔沧龙。

    深海的顶级捕食者沧龙虽然名为龙,但并不是一个物种。它身形与鳄鱼相似,两旁有鳍肢,满口利齿,暗红色的眼中是来自远古的冰冷杀意。

    “看来你们谋划这件事不是一天两天了。”百里鹤卿冷声道。

    远古之魔非同寻常,隐于冥界,不屑与人类签约,如同天极上阶的能力者一般,离神只有一步之遥,通常只在自己的洞府内潜心破级。

    想要请动这样的亡灵,如请高士出山,十分艰难,绝不是一张召唤阵便能解决的,事前必然拜访了数次。

    鲲鹏带来了大量的水汽,将这片天空变为水系生物的主场,如有雷火系的亡灵冒然踏入,便会反噬自己。

    显然,弗尔曼在请亡灵之前,便知道自己合作的对象是凛琅,于是才有针对性地请来了水风系的沧龙。

    “对付二位,哪敢大意”将沧龙召唤而出,弗尔曼脸色明显变差。

    两界之间有自己的规矩,巫师本是逆天而行,强行将其连接,但远古之魔绝不该存于人界,他一意孤行将其召出,体内的能力如洪而泄,全都保了沧龙,此时连最低级的咒术都使不出了。

    轰

    宓茶的车子被整个掀翻,从半空掉落入池里。

    两柄弯刀从车旁回到璃月手中。

    她拧眉看着水中毫发无损的车子,暗道,不愧是仁级的巫师,即便不善防御,罩下来的能力也不是她可破的。

    水被隔绝在了妖魁的能力层外,翡丝芮稳住车子,疾呼,“小姐没事吧”

    “我没事,三爷爷要撑不住了。”宓茶被惯力甩出,一头撞在了前面的车座上,她抓住车座乞求道,“翡丝芮,你去疏散大家,留我下来给三爷爷辅助吧”

    “不行”翡丝芮一口回绝,“我答应了夫人要把你送出去”

    一道蛇尾从水下扫来,穿过车底,将车子甩出水面,继而有一双利爪在半空抓住了她们,正是莫桑。

    “百里谷守不住了,”那双和妖魁如出一辙的竖瞳盯着车里的宓茶,“圣女不能再失去。”

    “百里谷守不住了”宓茶一惊,她扭头看去,只见中心的天空上有三只巨兽战在一起,宛如世纪末日般的情景。

    “沧龙出世,吾等不敌。”空中的火烧云四蹄踏雪,落在了池上,和莫桑并肩而站,狐眼看向了池对岸的妖魁。

    “一己之力如何能抵挡千军。”它看向身旁的莫桑,俯首道,“王,撤罢,留下来也只是送死。百里谷沦陷,冥界南域恐怕也遭罹难。”

    “不别走”宓茶哀求地看向莫桑,“爷爷奶奶还在谷中心至少、至少请把三爷爷也带走”

    莫桑轻叹一声,“觅茶,你三爷爷不会走。今时今日,你爷爷奶奶怕也是走不了了。”

    宓茶一怔,“什么意思”

    远处的天空上两方黑蓝色的身影带着深海的压迫,将金龙压制,莫桑抬头,望着那里,没有言语。

    赴死顽抗,不过拖延而已。

    “走罢,该走的弟子都已经走了,只剩下你了。你也走罢。”它将车子朝着池后的传送阵掷去,车子在半空开启了风系系统,飞得平稳。

    宓茶扒着后座,倏地,瞳孔一缩,两道红色的传送阵出现在了莫桑、火烧云脚下,它们渐渐离开了人界。

    亡灵往返人界,都需巫师做媒。

    那不是它们自己捏出的法阵,而是激战中的妖魁主动送它们回去。

    “废物”眼看宓茶即将逃走,仁级剑士极其败坏,“把妖魁给我拖住”说罢,她执剑朝着车子追去。

    无数死士上前,他们毫无章法、不顾性命地死死抱住了妖魁。已经耗费了这么多的人命,决不能再让妖魁活命

    人叠人挤作大山,将妖魁围得水泄不通。

    身上的人山将他压得动弹不得,重心不稳,轰然倒地,全身都陷在了泥地里。能力与体力完全告捷,妖魁寸步都难移。

    终于,这座仁级的泰山被一寸一寸地掘空挖倒,再不复从前的狂傲肆意。

    他的衣服昏暗如天穹,身体紧贴满是污水的大地,唯有一双充血的凤眸,美丽如赤心。

    挤压之间,一只水晶盒从妖魁袖中落出,滚进了泥水。

    荷池对岸,被压在众人之下的男人抬头,瑞凤眼角处飞溅了一道血色。

    抬眸之际,他视野之中,一道凌厉的红影追上了宓茶离开的车子。

    妖魁极力向前,带着锐甲的手紧绷着朝前,拼尽全力想将那道剑影拦截。

    圣女觅茶他的孙儿

    他匍匐在泥水之中,奋力挪了半寸,便被压得再也动不了。

    那只不见皮肤只见涸血的手距离宓茶太远,他护不了它,只在途中颤巍巍地碰到了一只沾染泥浆的水晶盒。

    水晶盒中,是一枚泛黄的树叶。

    他抓住了它,握紧,令它染血。

    老人闭了闭眼,再度睁眸,他似乎对上了宓茶的眼。

    宓茶跪在后座上,视线朦胧模糊,没能看清妖魁这一生最狼狈的模样。

    最后一幕,他收敛了戾气,眸中里噙了一抹浅浅淡淡的笑,如同昨天白天,他为宓茶嬉戏跳舞时的笑一般。

    对着即将离开的宓茶,他绽放出了笑意。

    男人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泪雾凝聚重坠,当视线恢复清晰后,宓茶看清了他和他的笑靥。

    「花谢花飞花满天」

    不宓茶泣不成声。她想起来了,三爷爷,她想起来了她想起他们的约定了

    一声吟唱,不过多时,一方巨大的法阵瞬间铺满整个南谷。

    妖魅的红光遍布山石河湖,在昏昏沉沉的天地间劈开一道亮红

    这是妖魁最后的诅咒仁级上阶焚尽铅华

    当法阵上的法线一一画完,一朵巨大的血莲烙在了南谷之间。

    她听他唱,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

    轰天空之上,鲲鹏高高跃起,将被沧龙撕咬的金龙一头撞入地面。

    谷岳铭后退半步,捂着胸口喷出一口鲜血。手中的剑再无半点法光可见,成了一块死铁。

    “到此为止。”凛琅一甩长剑,“束手就擒”

    一只手拖住了踉跄的谷岳铭。

    灰发飞扬之下,老人哈哈一笑,温驯的牧师笑得桀骜不羁,“认命我们早已认命,不知二位认命否”

    “什”凛琅一愣,下一刻,百里鹤卿松开了手中的朱曦泰和光明杖。

    金红相间的法杖从高空坠入百里谷中心的地里,如定海神针归渊,沉没于暗沉地下。

    两分寂静后,一道热烈耀眼的金红亮光从暗沉的地下骤然爆发而出,将整座谷都照得亮堂。

    “这是什么”弗尔曼脸色剧变,他感受到了一股毁天灭地般的能量正从地下喷涌而出。

    “百里谷的湮灭大阵。”在妻子的搀扶下,谷岳铭缓缓抬眸,看向了前方的两位天极,他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心头热血洒于其间。

    本还精神矍铄的老人迅速消瘦、干瘪了下去,深邃的皱纹纵横于表面,整个人苍老了数倍,那脸颊凹陷,四肢枯瘦,唯有一双眼睛神采奕奕。

    “不好”弗尔曼连连后退,“他想玉石俱焚快撤”

    “迟了”一声高喝,和逐渐凋零的谷岳铭相比,地上的金龙骤然跃起,一扫神尾将空中的两人死死卷住

    轰滚烫的强气流从谷中心的地底冲天而上,继而蔓延向谷内,将一切房屋、建筑以及士兵通通化为齑粉,方寸不剩。

    在这轰轰烈烈的绚烂之中,谷岳铭眼中的光彩渐渐歇了。

    百里鹤卿转身,横抱起老人枯枝般的身体,立于百里中心的苍天之下。

    风雨席卷,四面八方的寒风厉雨灌入了这座大谷,桃梨杏荷万千芳华都碎于火中,鸟兽鱼虫都再不见其形。

    肆虐的寒风将二老的头发衣服拉得飞舞,却没能拉动他们的身体半步。

    那么多的士兵、那多的天地仁王,他们走不了,便没想走,自始至终不过拖延时间,等待子弟们撤退而已。

    “疯子放开我”凛琅惊恐地在金龙之内挣扎,可不论他们如何动力,金龙都死物一般死死地绞着他们。

    “放了我们我们马上离开”被金龙一同绞住的弗尔曼仓皇求饶道,“修行不易,二位自重”

    百里鹤卿抱着丈夫的尸体,对这些话语不闻不问,静默地立于地平线上。

    这场突袭从开始起便是百里谷的胜利。当百里鹤卿的生命感知察觉到谷内弟子都离开时,便以胜利作为了落幕。

    “喝”一声嘶声长喝,如同燃尽了生命之息,被众人压制的妖魁霍然起身,将身上数十人纷纷掀翻。

    他立于焚尽铅华的血莲中央,一身被血染成黑红的花袍和地下的血莲融为一体,不分彼我。

    “怎么回事”即将碰到车子的仁级女剑士大惊失色,她的身体动不了了被死死定在了妖冶的红光之中,只差半步的车子就此从她手下溜走。

    阵中的男人低垂着头,红发散乱,他脚下的土地四分五裂,天幕变为了鲜艳异常的血色,驱走了黑暗。

    他想最后看一眼宓茶有没有离开,可到底,没有力气抬头了,只剩垂落的血手抓着那片叶子未松。

    “不”车头匿尽了传送阵,宓茶极力伸手,可不过几秒,她的手指便连同车尾一块儿消失在了百里谷之外。

    她哭得肝胆俱裂,前所未有的绝望、悲恸和愤怒将她的身体从中撕裂,碾捣着她的心脑,肺部腥甜火辣。

    朦胧之中,她隐约听见昨天清晨,妖魁她耳边温柔含笑地用那不正经的戏腔轻唱着,戚戚然然,哀怨悱恻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

    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愁杀葬花人。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这四句后,车子穿过传送门,宓茶再也听不见妖魁的声音,那风流倜傥的音容就此葬在了繁花里,混合着血泪一起。

    他留下了宓茶,忘了把自己留给宓茶的孩子做游戏。

    车子从百里谷前的两方巨峰下飞过。

    甫一驶过那两座山石,轰然一声巨响,地震山摇,天地为之变色。

    自谷中心起,一股夺目的火浪铺天盖地,将整座百里谷吞噬殆尽。门口那座立了千年开山石霍然破碎倒塌,上刻的“百里谷”三个大字碎成了块块小石。

    望着这浓浓的火光,宓茶喉头一甜,倏地呕出一口鲜血,于剧痛之中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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