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宵山夜色（下）
山车顶部蠢蠢欲动的巨大螳螂，还有转动后会吐出小球的螳螂抽签机，是螳螂山独一无二的特色。
除此之外，围绕着螳螂山，町保存会的人和其他地方一样，也在极力推销着与本町山车相关的各色纪念品。
比如他们自己身上穿着的t恤，白色打底, 正面和背面都写着一个大大的“螳”字；
还有印着螳螂各种姿态的手账或明信片。
在最显眼的地方，还摆着两只价格高达几万日元的螳螂模型。
红白交间的灯笼在上方映照着，通体贴满金箔的螳螂模型闪闪发亮，而细节之处又有诸多考究，让人盯上了就很难移开视线。
“……”
盯着望了一会儿，玉子扭过头，发现姐姐和哥哥站在另一边，正翻看着摊位上的手绘风螳螂画册。
彼此站得很近, 但是还差一点距离。
“画得真可爱。”宗谷又往后翻了一页, “也很生动。”
京子点点头，看着画册，又看了看近在眼前的他。
“这些都是町内的小孩子设计……”
话未说完，她突然被推着往前一扑，直直撞进他的怀里。
“啊……”
抬手扶住京子，宗谷又低头看了看趴在她腰后的小孩子。
“玉子。”
“姐姐，我有点累了……”
她抱着姐姐，将脸埋在腰上，不看他们。
两人对望，“抱歉……”
“没事。”
撑着宗谷的胸口，京子重新站直身体，又反手摸了摸妹妹的脑袋。
“不要突然抱上来，要是撞到别人怎么办。”
“唔……”
玉子只是在她腰上蹭了蹭。
大概已经玩累了，宗谷心想。
如果从踏上四条通的那一刻算起, 他们已经在四条乌丸的街巷里逛了两个多小时。
虽然他还没什么疲惫的感觉。
“那就往回走吧。”宗谷开口道。
虽然还没有逛完三十三座山鉾，但参加宵山祭，鲜有人是奔着游遍全部山鉾而来的——即便一刻不停，也得花上不少时间, 更何况路上还挤满了人。
“也不早了。”
一丝遗憾在心底转瞬即逝，京子有些意犹未尽，但还是很快点头。
“好。”
她拉着妹妹，宗谷也伸手过来，拉住玉子的另一只手。
随后，他转身拨开人群，沿着西洞院通，向灯火更加通明的四条通走去。
渐走渐远，三人的身影很快淹没在人潮里。
螳螂山车上有人站了起来。
在宗谷抽签时为他寻找签文的浴衣少女，站在高处望了一会儿，又摘下螳螂面具，递给山车内的另一个小女孩。
“我去别的地方看看。”
“好的，请您慢走……喂，那几个傻大个，快起来为铃大人开道！”
夜色渐深，路上依然挤满了人，山鉾巡行的前夜祭会一直持续到夜里十一点。
从西洞院走向四条通，再沿着四条通步向祇园，又过去了大半个小时。
本是佯称疲倦的玉子，此时也真的累了——白天的时候她还在考试呢。
尽管姐姐瞪着眼，但稍微撒一撒娇，哥哥还是将她背了起来。
“到了车站就要下来。”京子在后面扶着她的背，“逛了这么久，宗谷同学也很累。”
“我知道了啦……”
步至四条大桥，鸭川两岸的酒屋与食肆热闹依旧。河堤上也不冷清，人来人往，一对乐队组合在昏暗的灯光里自顾自弹唱着。
站在桥头望了一会儿，宗谷回头看向京子，“要去河边走走吗？”
“……”
看着趴在他背上半醒微酣的妹妹，京子无声轻叹，又摇了摇头。
“下次再来吧。”
“好吧。”
从大桥一边走到另外一边，京子稍微加快脚步，与宗谷并行。
“……”
还没开口，他背上的玉子忽然转过了脑袋。
她两眼睁着，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又突然精神起来了。
“姐姐和哥哥明天也一起过来吧，来看山鉾巡行！”
京子一怔，继而摇头，又与望过来的宗谷对视一眼。
“哥哥明天要陪别的姐姐。”
“……”
宗谷默然，又望向前面。
“诶——”
玉子则抱紧他的脖子，往前凑了凑，“别的姐姐是谁？”
“玉子不认识的人。”
浴衣已经有些松垮了，京子抚摸着妹妹的后背，让她不要多问。
“明天我可以再带玉子一起过来。”宗谷说道，“京子也是。”
她短暂地笑了笑，末了还是摇头。
“父亲和母亲明天会带玉子过来观赏山鉾巡行的，宗谷同学不必担心。”
“京子呢。”
“年年如此，我原本便没有多少兴趣。”
京子走上来，握住他的手臂，“这是真的。”
宗谷点点头，也没多说，接着又将胳膊往她那边拐了些。
“……”
她抿着唇笑了一下，挽住胳膊，与他更亲近地贴合着。
“宗谷同学。”
“嗯。”
“今天谢谢你陪我和玉子过来。”
“不必客气……”
过了四条大桥，面前就是通向地下祇园四条站的入口，玉子紧紧抱着宗谷的肩膀，说要等进了站再下来。
走进通道，宵山祭的热闹停留在地面之上，四周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他将背后的少女往上托了托。
“跟京子约会，我也很高兴。”
“……嗯。”
走进车站，宗谷放下玉子。穿过闸门，站台里正好有一班回去的电车。
时间已经不算早了，要回去的人不少，晚来的三人暂时只能站在车厢里。
而玉子短暂精神了一阵，没过一会儿又开始摇摇晃晃。
起初由宗谷和京子一起拉着她，后面站不住了，转身趴到了京子的腿上。
旁边的一家三口见了，往另一边挤了挤，在角落里腾出一小块足以让她坐下的地方。
“谢谢……”
京子道着谢，扶住玉子，站在她身旁。
片刻后，回程的电车终于启动，摇摇晃晃，一头扎进琵琶湖畔的黑夜里。
夜色更深。
抵达野洲站时，车上的人已经少了大半。
电车停靠，京子摇醒玉子，照例没让宗谷下车送行。
“晚安。”
“嗯。宗谷同学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忙，也早点休息。”
“……”
他只是点头，京子又笑了一下。
“今天跟宗谷同学一起游逛宵山祭，我很高兴，也很满足。宗谷同学明天就不要为我费心了，安心享受第一次参加的山鉾巡行吧，不会让你失望的。”
宗谷张了张嘴。
“好……我记下了。”
“晚安。”
车门关闭，姐妹俩在站台上挥着手，直到电车载着宗谷一同消失在黑夜里。
“姐姐会跟宗谷哥哥结婚吗？”玉子突然开口道。
“……”
京子意外地看着妹妹，又笑了一下，只是什么也没说，拉着她往车站外走去。
“我听妈妈说……父亲好像很希望哥哥能入赘到我们家来，跟姐姐结婚。这样的话，姐姐就不会离开神社了。”
“……”
脚步猛然停顿，京子又看了玉子一眼。
只是这一次，她的脸上殊无笑意。
“是吗。”
“姐姐……”
看着她的反应，玉子很快意识到，自己似乎说了不该说的话。
“姐姐……疼……”
“……”
京子回过神，松开玉子的手，又深深吸了口气。
“抱歉……玉子，这件事不要告诉哥哥，可以吗？”
玉子又主动牵了上来。
“我知道了……”
“嗯，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