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宵山夜色（上）
傍晚时分，太阳已经下山，通向京都的电车上却挤满了人。
无论老少，女性乘客大多穿着浴衣，五颜六色，又有各样花纹，令人目不暇接。
“下一站, 京都站——京都站——”
外面一片黑暗，车门玻璃倒映着车厢内的一角光景。
与玻璃上的虚影目光相触，宗谷又扭过头，对站在身旁的浴衣少女笑了笑。
“快到了。”
“嗯。”
京子点点头，一只手扶着靠在身前的妹妹，过了一会儿又看向他。
“不要一直盯着……”
“抱歉。”宗谷笑了一下，移开视线, 望着面前的车窗, “这样的京子比较少见, 总是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
比如不能更合适的深蓝色浴衣，又比如挽起长发后露出的光洁后颈，还有此时褪去冷淡、微微泛一点红的面颊。
京子抿了下唇，目光又游移过来。
“与平时相比，区别很大吗？”
“也不能这么说，只是有种不太一样的感觉。”
“是吗。”
“这种感觉，就像京子平时总是正面着我，现在忽然侧转过身，露出了之前不太容易注意到的一面……”
宗谷又扭头看着她，“但京子还是京子。”
京子也看着他，慢慢点头。
“我理解宗谷同学的意思了。”
他笑了笑，望向外面的夜色。
“还有，这身浴衣很适合京子。”
“嗯……谢谢。”
电车继续西行。
不多时, 彼此眼中的虚影变得模糊。一阵减速后, 电车停靠在灯光明亮的站台。
“京都站, 到了——”
下了电车，转乘京阪电车到祇园四条站，宗谷和京子左右拉着玉子, 重新回到地面。
“好多人啊……”
玉子握紧姐姐的手，抬头望着宗谷，“宗谷哥哥是第一次参加宵山祭吗，要跟紧我和姐姐哦。”
“那就拜托你了。”
宗谷点点头，又看向京子，“走吧。”
“嗯。”
出了祇园四条站，面前就是连接祇园与乌丸大街的四条通，南座矗立在身后，灯光明亮。
四条乌丸一带的道路已经对车辆封闭。
站在路口，四条大桥上人来人往，随处可见穿着浴衣的年轻男女，步履悠闲地向着乌丸一带走去。
鸭川于黑夜中静静流淌，两边灯火映照，热闹非凡，到处都能听见三味线演奏的祇园小调。
更热闹的地方还在前面。
沿着四条通一直往前，离乌丸大街越近，路上行人越多。
“那是……”
远远地，宗谷就看了高高立起的长刀鉾。
历来都是在祇园祭山鉾巡行中第一个亮相的长刀鉾，此时已经组装完成，就矗立在四条通的街道旁。
长刀鉾上下挂满提灯，组成了一面明亮的灯墙。灯光映照下，鉾车附近的拥堵盛况也落入宗谷眼里。
“这边的人也太多了。”
三十三座鉾车所在的区域，本就是前夜祭热闹的中心点，而永远在巡行中打头阵的长刀鉾，被认为最具除厄祛秽之神力，又是中心的中心。
“他们都是来抢购长刀鉾的除厄粽的……”京子说道，“数量有限，现在大概已经抢购一空了。”
“是吗。”
“而且长刀鉾车可以上去参观。”
又望了一会儿，宗谷摇头，“还是算了。”
想上车的人实在太多了。
不远处的另一辆鉾车也是如此，车上的本体与长刀鉾一样高大，最顶端是一轮缺口向天的弯月。
“那是月鉾。”
在四条通与乌丸大街的宽阔街道上，多是这种高大的鉾车，而体型相对较小的山车则藏在小巷之中。
围绕着山车鉾车，附近路边摆着许多临时的摊位，各种食物的香味交织在一起，在整条街道上弥漫着。
往前继续走了片刻，玉子忽然停下来，望着最近的摊位。
“哥哥，我想吃章鱼丸子。”
京子捏了下她的手，“玉子……”
“没关系，我也有点饿了。”
宗谷笑了笑，朝那边挤过去，排队等候，片刻后拿着两份章鱼丸子回来。
“谢谢~”
玉子接过其中一份，宗谷将另一份章鱼丸子递向京子。
小小圆圆的章鱼丸子上涂着酱汁，酱汁上又撒满了细碎的木鱼花，捏着竹签，京子将丸子送入口中。
“味道很不错……”
咬着丸子，宗谷也点了点头。
望着鉾车上的红白灯笼以及身周往来的人流，两人分完纸盒里的章鱼丸子，独享的玉子也已经吃完了。
“路上还有很多摊位，边逛边吃吧。”
“嗯嗯！”
到处都有山鉾，到处都是人，随处都有可逛的地方，热气与嘈杂交织，宵山祭的四条乌丸没有一片冷清地。
混迹人群里，宗谷和京子都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或想看的山鉾花车，逛到哪是哪，主导方向的是间歇性兴致勃勃的玉子。
她走不动了，两人便随波逐流，跟着附近的人群流淌向今夜尚未涉足的区域，直到玉子再次恢复活力，拉着他们走向令她心动的某一处。
章鱼丸子、热狗、烤豆腐、烤肉串……尽管有所收敛，一路上还是吃了不少东西，路边的美食摊位逐渐失去吸引力，宗谷重新将注意力放到游玩上。
“这边是哪里？”
拉着玉子，京子左右看了看，“似乎是西洞院通。”
“西洞院？”
宗谷想了一下，“螳螂山是在这边？”
“嗯。”
两个星期前，他们才来过这里，虽然当时浑浑噩噩，但京子也不是第一次过来，对附近的道路不说熟悉，至少认识。
“螳螂山町就在前面了。”
“过去看看吧。”
“好。”
即便不记得螳螂山的具体位置，也不是什么问题，只需跟随身旁路人的脚步即可。
没过一会儿，宗谷就见到了挂着一串串白色灯笼的螳螂山。
山车本就相对较小，而螳螂山更甚。
随着人流来到山车前，正前方的立牌上写着螳螂山的典故，来源是《庄子》中的“螳臂当车”。只是与本意不同，此处取其力量微小、却敢直面不可战之敌的无畏之勇。
山车顶盖上就有一只巨大的碧绿螳螂，向前探着利爪，在灯笼的映照下栩栩如生。
“……”
手被握紧，宗谷望了望玉子，她盯着上面的螳螂，显然有些畏惧。
“感觉马上就会扑下来的样子……”
他笑了一下，接着却见车盖上的螳螂忽然挥动起利爪，翅膀也跟着动了动。
“呀——”
玉子尖叫起来，又一下子趴到京子腿上。
“是机关……”
京子拍了拍她的后背，“有人在里面操控着。”
“真的？”
玉子回头看着巨大的螳螂，宗谷看着她。
到底是小孩子，居然连眼泪都吓出来了。
而底下的山车里，钻出来一个跟玉子差不多年纪的小女孩，穿着青绿色的浴衣，忽然对她做了个鬼脸。
“……”
看来刚才通过机关操纵螳螂的人就是她。
扮完鬼脸，小女孩爬下山车，转眼就没影了，只留下回过神的玉子满脸懊恼。
在山车的底下，还有一只小得多的螳螂模型，不过颜色与做工都与逼真毫不沾边。
而这又是一处机关：通过连接的圆盘，将小螳螂转动一周，便会吐出一枚带有数字的小球，乃是一种另类的求签方式，又叫“螳螂神签”。
螳螂神签颇具人气，要想求签得先排队，人还不少。
“要试试吗？”宗谷看向京子。
京子则摸了摸妹妹的后脑勺，“玉子。”
“要……”
于是三人在这边排起了队。
队伍缓慢前进，将近半个小时后，才轮到宗谷。
握着圆盘顺时针转动一周，螳螂底下的机关打开，滚出一枚小球。
一个戴着螳螂面具的浴衣少女从山车里爬下来，递给他对应数字的签文。
“半吉么……”
宗谷拿着签文站到一旁，京子和玉子跟着上前转动圆盘，也得到了各自的签文。
“小吉。”京子将签文给他看。
玉子则满脸兴高采烈。
“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