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挑唆
这稍微有些出乎麦芽的意料。
上午时顾盛南还贼心不死妄图靠大嫂说动她呢。
陪孩子玩一天后就改主意了？
麦芽狐疑地看了顾盛南一眼，金丝边眼镜很好地遮掩了他的情绪，微微上挑的眼尾是一贯的淡漠。
顾盛南：“上午还是下午？下午会好点。”
麦芽敛回视线：“那就下午吧。”
不管他出于什么原因改变了主意，麦芽都不在乎。
她只怕他反悔。
下午时间正好，她早上可以去公司请假。
沉默蔓延在这对即将离婚的男女周围，麦芽觉得自己没什么好说的了，微微颔首就要离开，顾盛南忽然道：“我们离婚，你肯定要孩子，明天我再陪陪他们。”
麦芽无所谓：“他们同意就好。”
“晚上就不回去了。”顾盛南又道。
麦芽陷入沉思。
顾盛南的想法她清楚，无非是知晓以后大概不常见面了，想趁这两天弥补孩子。
“你不要带他们去吃些煎炸油辣的东西。”
“天忽冷忽热，晚上也要盖被子，不能吹风扇。”
顾盛南知道，麦芽这是同意了。
他“嗯”了声。
顾琴和顾泽在外面耍了一天，俩人都成了脏小孩。
麦芽和乔母一人摁着一个，兄妹俩躺在院子的长板凳上，享受着妈妈和姥姥替他们洗头，嘴巴里叽叽喳喳个不停。
“妈妈，我今天看到狮子了呢，狮子好凶好凶，但是有点瘦，我一点都不怕。”
麦芽笑着夸她：“我们琴琴真勇敢。”
顾琴的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和妈妈分享的欲望更强烈了。
“除了狮子，我们还看了大老虎。”
“还有大蛇。”
在屋里洗澡的金哥儿插嘴。
“蛇竟然是金色的，老大了，糖糖想摸，但是它太凶了，一口獠牙差点把糖糖吓哭了。”
顾泽心有余悸。
大蟒蛇的血盆大口不光把糖糖吓到了，也让这些在乡里玩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感到了自己的弱小。
“妈妈，如果蟒蛇出来，我不能保护妹妹。”
麦芽给顾琴冲好了水，轻轻擦了干净，又去帮顾泽擦头发，笑着说：“没事，等咱们回了城，妈妈可以帮你报武术班，只是学武很苦很累，哥哥能坚持吗？”
顾泽眼神发亮：“能。”
“我也能我也要学。”顾琴不甘寂寞地挤进麦芽怀里。
麦芽轻笑，“好好好，妈妈给你们两个都报。”
洗完澡，穿好小衣裳，已经很晚了，大家各回各屋，只是灯歇了，小孩子兴致勃勃的声音依旧飘荡在空荡的夜里。
“爸爸还带我们去吃了牛肉面，玩了会旋转的大马马。”
顾泽纠正：“妹妹，爸爸说那是旋转木马。”
顾琴浑不在意：“妈妈能听懂的哥哥。”
顾泽鼓鼓脸，想纠正妹妹这种随意的想法，麦芽拍了拍兄妹俩的小肚子，“太晚了，小孩子要睡觉啦，明天再和妈妈说行吗？”
“好。”兄妹俩窝进麦芽怀里，闭上眼睛，忽而又睁眼，想起白日的美好游玩，偷偷笑了。
麦芽权当没发现两个小家伙的小动作。
第二天，不出意外的，几个孩子都赖床睡懒觉。
小宝一大早就迫不及待地起床想和哥哥妹妹们玩，结果一个小伙伴都没起来，噘着嘴巴不太开心。
他觉得自己不过是一日没和大家一起，好像被小伙伴们抛弃了。
“卖包子喽，卖包子喽！”
村里传来女人洪亮的嗓子。
麦芽洗过脸，拧干毛巾，和乔母说：“妈，咱今早上不做饭了，直接吃包子吧。”
乔母下意识否定：“包子那么贵，你给几个孩子买两个吃吧，我现在去熬粥。”
麦芽没辩驳，她回屋取了钱，出门寻卖包子的妇人，小宝吮着手指当起了麦芽的小尾巴。
乡下里物资缺乏，一遇上有人过来卖包子，磨坊里热热闹闹。
小宝一看人恁多，急了，催着麦芽：“姑姑，姑姑快点。”
麦芽笑道：“小宝要是不吃手指，姑姑就走快点。”
小宝毫不犹豫地拿开手指，还往裤子擦了擦。
围着的人虽然多，但是真正舍得买包子的人很少，大多就是闻个味儿，看热闹，麦芽轻轻松松地就挤进去了。
几个和小宝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在泥地里撒泼打滚，非要吃包子，挑着扁担卖包子的妇人见惯不怪，孩子的亲爹娘也淡定地不动弹。
麦芽出声：“大姐，麻烦给我来五个菜馅和肉馅的，和三个芝麻陷的，三个椰丝的。”
来了单大生意，女人脸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麻利地装包子：“好嘞，妹子等着啊。”
小宝兴奋地伸手：“姑姑，我要吃肉包，肉包。”
麦芽轻轻打了下他的小手：“回去和大家一起吃。”
小宝想发脾气，可是他上次发脾气，就不能去游乐场玩，看着香喷喷白胖胖的大包子，还有铁面无私的姑姑，小宝扁扁嘴，没吭声。
回去时，几个孩子依旧没醒，还沉浸在香甜的美梦中，小宝急的不行，二嫂倒是想让孩子先吃，但是被二哥制止了。
包子是麦芽买的，顾琴和顾泽没起床，小宝怎么能先吃呢。
过了会儿，乔母的粥快熬开了，麦芽看了看日头，打发小宝：“去叫哥哥起床吃早饭。”
“琴琴和泽泽呢？”
麦芽微笑：“他们也会起来的。”
小家伙满意地跑开了。
没一会儿，麦芽就听见他尖尖的嗓子：“太阳晒屁股啦，哥哥起床呀！”
顾琴迷糊嘟囔：“烦人小宝。”
麦芽捏了捏她肉呼呼的小鼻子：“哥哥和小宝都起床啦，你们也起来好不好？”
“不好。”顾琴挣扎着躲进被子里。
麦芽拍了拍顾泽，顾泽揉揉眼，倒是乖乖起来了。
麦芽先帮他取出衣服，让他自己穿，“今天吃包子，阿泽喜欢吃什么馅的？”
顾泽费劲地从套头衫里钻出小脑袋，脆生生回答：“椰丝。”
椰丝裹着一层糖霜，是甜的，顾琴也喜欢，小耳朵微翕。
“妈妈买了，还买了好几种包子，阿泽吃完后又能和爸爸出去玩。”
顾琴装睡装不下了，猛地一翻被子，双眼发亮：“妈妈，爸爸今天也带我们去看动物吗？”
麦芽沉吟：“嗯……去哪里妈妈也不知道呢。”
顾琴自己主动站了起来。
“妈妈，快点把我的绿裙子拿出来，爸爸不带我们看动物，肯定也要带我们去吃好吃的。”
麦芽拧了拧她的小鼻子，逗她：“继续睡吧，妈妈不着急你起床。”
顾琴撒娇：“不要不要，我要吃包子，要和爸爸去玩。”
有了去玩耍的胡萝卜吊着，两个小家伙穿衣裳，洗漱，吃早饭特别自觉主动。
甜丝丝的椰丝包只有三个，糖糖和乔母也爱吃，顾泽就和妹妹分享了一个椰丝包，还吃了一个肉包和芝麻包，泡了麦乳精。
顾盛南来时，乔母哄着俩孩子喝粥。
即使是吃了包子，但是只要没喝粥吃米，乔母就觉得是没吃饭。
看到爸爸来了，两个小家伙欢呼着躲开了姥姥沉重的爱。
麦芽叮嘱两个小家伙不能闹腾爸爸。
顾琴和顾泽不理解：“妈妈，你不能和我们一起去玩吗？”
“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出去了。”顾琴可怜巴巴。
麦芽心中一软，可是想到明天就要离婚，孩子总要适应，她摸摸顾琴的小脑袋：“下周末妈妈带你们去玩。”
下周？这周为什么不行呢？
顾琴的小脑袋充满了迷惑。
麦芽没给她问出口的机会，简单交代顾盛南两句，亲亲两个小家伙的小脸，笑着送他们出门。
顾琴和顾泽现在还小，不能理解大人的离婚，麦芽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温水煮青蛙般慢慢地让两个孩子习惯父母的分离。
当天晚上，俩孩子不在，麦芽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结果睡得比以往都沉。
吃早饭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麦芽抓了俩馒头，乔常山正好出任务回来，看到麦芽急急忙忙，拦住她：“你吃包子，不急，等会儿哥送你去。”
麦芽顺着乔母的意就着微辣的酱菜喝了一碗清淡的白米粥。
乔常山有一辆摩托车，是他花了两千八在省城买的，嘉陵牌，开起来咕咕铃铃，涂着红漆，孩子们管车子叫红鸡公。
这年头一月工资就二三十，还没有人舍得花这么大的价钱买辆摩托。
乔常山之所以有，还是因为他的工作性质，早年公安稀缺，一个乡镇派出所就一两个特派员，要管几十里地，乔常山走路鞋子都废了十几双。
后来种地卖钱，咬咬牙买了辆老嘉陵，从此来回方便了，调去城里上班更是便捷。
红鸡公一响，孩子们就知道乔常山回来了，车子停在巷口，丢不了，一群小孩围着摸摸。
以麦芽的现代眼光看，这辆摩托车没有后世的笨重，造型小巧，像辆电动车，但上手就知道其实很沉重。
路途中，麦芽向三哥询问上辈子租住的小院：“哥，我明天就要去民政局和顾盛南离婚，以后也不能常住家里，想租个院子。”
“为什么？家里住着不挺好？”
乔常山第一个念头就是反对：“现在治安不好，你一个人带着孩子，容易出事。”
麦芽知道，这年头，岗位稀缺，又因为不再强制下乡，城里的小年轻无所事事，滋生了许多麻烦，打架，吃□□，混乱得很，上辈子麦芽就是考虑到这些，没有搬出去，在娘家住，可是后来，她还是出去了。
哥哥们给她找的那个院子，听说房东是个彪悍人，没人敢惹，邻里关系和睦，她住着很好。
麦芽对于出去住的事儿就不害怕了。
“难道是因为家里有什么人又说混话了？”乔常山声音冷了下来。
他想到了上次的二嫂。
麦芽忙说：“没，我就觉得，以后我的工作和孩子们的学校都在县里，住在村子，来回麻烦。”
这倒是个问题，乔常山把麦芽说要出去租的事儿放在了心里。
“行，这几天我打听打听。”
麦芽松了口气。
她不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哥哥身上，打算明天中午自己去院子附近寻摸房东。
对于她自己去租院子，家人总是担心的，怕她被骗了，可是上辈子那个院子既然是乔常山寻的，定然是和三哥有什么关系，三哥一打听，家里就不会反对了。
把明天的事儿安排好，麦芽又想着今天去民政局，是晌午先接了孩子再去或者回来再接孩子好，不知不觉，她到了公司。
红公鸡的魅力即使是在县里也不减少，麦芽在公司的小楼下车，遇上好几个人的羡慕目光。
“哥，我先进去了。”
“好。”
乔常山随意挥手，留下一排车尾气。
赵甜甜的表哥陈鸣意和麦芽打了声招呼，指着乔常山的背影问：“麦芽，那是你家人？”
麦芽和老板不熟悉，她还是走后门的，面对赵甜甜的表哥总是有些拘谨，尤其是现在快迟到了，却和老板撞上，她不好意思回答：“我哥送我来上班。”
陈鸣意看出她的局促，笑了笑，让她赶紧上楼。
麦芽忙着工作，她虽然刚上夜大没几个礼拜，但是上辈子她当过顾琴的经纪人，管理过顾琴的财务，除了一开始不熟悉公司业务，很快上手，陈鸣意待她很满意，感叹她其实不用上夜大了。
“我还有很多不足。”
麦芽并不自满骄傲，陈鸣意的公司小，事情不多，她进步起来就快，但是她不想一辈子就待在这个小公司，上夜大是为了学习更多的知识，提高自己的竞争力，麦芽很珍惜。
陈鸣意没有多说什么，待听到麦芽想请假，说是去离婚，他微微惊讶后，干脆利落批准了。
拿到假条，晌午，麦芽想了想，还是回筒子楼。
一个黑夜和白天没有见到两个小家伙，麦芽想顾琴和顾泽了。
昨天顾琴可怜巴巴的眸光还在她的眼前晃动，麦芽想，也许今天晌午，她可以陪孩子最后吃一顿团圆饭。
许久没有回来筒子楼，楼道内依旧挤挤攘攘，没有什么改变。
晌午家家户户在做饭，瞧见麦芽，纷纷打招呼。
直到麦芽看到许婶子，许婶子僵着脸，眼神闪躲，赶在麦芽回家前，先一步拿起炒锅进了屋。
顾盛南出轨林晓洁的事儿在筒子楼里闹的沸沸扬扬，许婶子一个礼拜不敢在人多的时候出门，现在看到麦芽她臊得慌。
麦芽没有她想的多，出轨丢人的是他顾盛南和林晓洁，又不是她，她没必要躲什么。
麦芽顶着各种好奇八卦的视线，大大方方地回家。
玄关处摆着顾盛南的大皮鞋和顾琴、顾泽的小凉鞋，麦芽就知道顾盛南晌午没带孩子出去吃饭。
她换掉鞋，客厅里开着顾琴最爱的孙猴子，可是没人在看。
卧室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麦芽一听，是顾琴细细的嗓音：“爸爸，妈妈是要和你离婚吗？”
麦芽抬起的手，不自觉停了。
她和顾琴、顾泽谈过离婚的事儿，但就那一晚，再之后，两个小家伙就对此避而不谈了。麦芽理解，也不逼迫他们。
只想着他们能慢慢接受。
“没错。”顾盛南的声音有些淡漠。
“你妈妈不要爸爸了，琴琴，泽泽，记住，是你妈妈不要爸爸的。”屋子里响起另一个女人的声音，麦芽气得胸口起伏，顾大姐这是在灌输小孩子什么思想呢。
她正要进屋，顾琴和顾泽小声辩解：“爸爸没做坏事吗？妈妈说是爸爸先错的。”
麦芽眼眶发热，胸腔溢满了酸涩之感，又涌出一股暖流，温温热热，流遍四肢百骸，两个小家伙果然没白养。
顾大姐浑不在意地说：“你妈瞎说，爸爸根本没做错什么，妈妈是在大惊小怪。”
顾琴动了动嘴巴，可是她人小，爸爸妈妈各执一词，她分辨不出了。
顾盛南抱起两个小家伙：“行了，姐，你少说这些。”
这次回来，可不是说这些谁错谁对的事的。
离婚的事儿板上钉钉。
“你当我稀罕，还不是因为你。”顾大姐委屈地撇撇嘴。
顾盛南想起隔壁的林晓洁，也心烦意乱。
他扶着两个小家伙的肩膀，严肃道：“爸爸妈妈要分开是一定的，你们跟着妈妈要好好听话。”
“为什么我们要跟着妈妈，不能住家里吗？”
顾琴喜欢妈妈，但是不想和姥姥一家住村里。
村里好玩，但是和城里的生活太不一样了，她喜欢爸爸带她出去吃好吃的餐厅，买漂亮的新衣服，去游乐场玩。
镜子里映出顾盛南的脸，金丝边的眼镜衬得他淡漠无情：“因为爸爸很快就要和新阿姨结婚了，你们会有一个新后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