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虚玄镜8
再醒已是局中人。史新瑶眼眸微睁,轻轻抬眸。只见床边跪着一地的仆人,瑟瑟发抖。忽然有人察觉到她已然醒了,高兴道:“苏娘子醒了!快、快,快给城主回报去!”
史新瑶懵逼
仆人报得极快,还未等她缓过来,门外就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听脚步声可以听出来者极快,脚步声有几分慌乱和喜悦的意味,正当他踏入门中时,史新瑶觉得好似有些眼熟,便眯着眼翘望门口处。
来者居然是公西鳞。这到底是什么乾坤无底洞大穿越,史新瑶满脸的黑人问号。
“苏娘子,您终于醒了,城主担心您很久了。”为首的婢女,似是松了一口气,开心道。
感情她是穿成了苏惠?不应该啊,那江晚夜呢。她的心忽然猛跳了一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浮现于脑海中:该不会……不会,江晚夜这么厉害,一定不会。她不由得开始担心起江晚夜来。
公西麟似是觉察到她浮现于面容上的一丝难过,便自顾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阿惠别难过了,我知你在此处待得过久,因而思念亲人,今日我特地寻了小阿淮来陪你。”
史新瑶那只被公西鳞所握住的手,似是有些异样之感,那种有里及外的排斥促使她迅速抽回手。顿时,公西麟表情肉眼可见的不太明朗,但好在他也并未多言,也并未猜忌。
方才他说,小阿淮……阿淮?这该不会是江晚夜吧。史新瑶心底不禁生出几分莫名的期待。
公西鳞瞥见史新瑶似乎有几分高兴的意味,便以为是因得知能见“小阿淮”一面而高兴的,于是他连忙让人去叫“小阿淮”过来。但因着他要处理公务便着急地走了。
公西鳞出门前仍不忘叮嘱:“阿惠好好休息,孩子我们以后会有的。”
听到此话,史新瑶一阵唏嘘。
被传唤的小阿淮,表情十分不乐意。他气鼓鼓地走上前,不情不愿的样子十分可爱。史新瑶看着看着便笑了。
这个小阿淮一看便知是江晚夜。五官虽未长开,但是他那天生看似温柔的气质,却是做不了假。小阿淮约莫是五六岁的模样,没有浓浓的戾气亦没虚伪的假面,而是一个普通纯粹可以直接表达喜怒哀乐的小孩。
“阿淮过来。”史新瑶笑着,张开双臂作势要抱他。
小江晚夜虽不情不愿还摆个臭脸,但依然听话地走了过去。
“惠表姐。”江晚夜稚嫩的童声透过史新瑶耳膜,史新瑶像是打开了新大陆一般。这娃子!不比江晚夜可爱一千倍?史新瑶不顾其他,对小江晚夜又是亲又是抱,料想他这么小一只应不会生气罢,她这般坏坏的想着。既然大的欺负不了,小的还不行吗。
小江晚夜看着自己的表姐盯着自己,不禁背后一凉。史新瑶真是爽了,她发誓这是她来这个世界这么久以来最高兴的一天。
史新瑶先是使唤小江晚夜给她倒水,又是让他给自己喂点心,她要午睡了,还让小江晚夜在一旁给她扇风。很快她便入睡了,恍惚间,还听讲几个人在外面窃窃私语。
“听说城主大人已将苏娘子囚了三年了,这囚禁期间苏娘子还怀了一次孕呢”
“是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我在这做事好久了,这应是真的,还是城主大人亲自下毒害死她腹中的胎儿的。”
“城主大人明明很爱苏娘子啊。”
“爱?苏娘子她娘可是那魔物的妹妹,简而言之是个女魔物,一样的血脉一样的恶心!城主知道后亦百般厌弃。听闻在那之后,城主日日留宿烟花之地。”
“男人嘛,不过苏娘子也真怪可怜的,”未等她们聊完,门口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紧盯着她们。“他应是记事了,快别说了。”经其中一人提醒,另一个也不好再说什么,两人便匆匆走了。
史新瑶醒了,便无法再次入睡了。共情能力极强的她开始心疼这个“苏惠”。
小江晚夜远远瞧见她醒了了,急匆匆跑过来问到:“惠表姐不继续睡吗,阿淮给你扇风。”
史新瑶心头一暖但仍就拒绝了,只见他又道:“不用理会那些人,我阿娘说做人清者自清,我们又没做坏事,凭什么就要被讨厌。”他奶声奶气的,小小少年似乎能独挡一面。
“不碍事,惠表姐没生气。惠表姐只是在想,有些人生来即是恶的存在吗,为何世人要这样。”
其实史新瑶更多是心疼江晚夜的。他可能不知,在不久之后,他将会失去最爱他的阿娘和最疼他的表姐。
公西麟还是一如既往的一天看她两次,但每次都以公务为由便匆匆走了。许是公西麟不知如何面对“苏惠”,“苏惠”仍旧是按照原来轨迹生了一场重病,而且病的越来越严重,甚至病到她每天能咳几次血。史新瑶试图为了“苏惠”而抗争,每天都有好好吃药,好好吃饭。
“苏娘子你要开心呀,多想想以前的事。您还记得吗,您因城主那一首忧国忧民的诗,一定要奴暗自去打探城主的消息。在得知城主其貌不扬之后仍未放弃。当时呀,您偷偷制造一场偶遇便结识了城主,谁知城主哪是其貌不扬,这分明是玉树兰芝!奴还记得,娘子害羞,奴主张让娘子同城主游灯会,恰逢城主那日无事,便陪着娘子去了,您都记得吗。”苏惠的贴身婢女红莲讲的这一番话,似是激起了“苏惠”的记忆,一幕一幕美好的画面在史新瑶的脑海中反映。
如若她便是苏惠的话,无疑会让她更难过,可她不是。她由衷地心疼这个女孩,明明也只是十八岁的年纪,却近似枯灯了。
“惠表姐,你吃点心吗,阿淮特地和阿娘学的。”小江晚夜小小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他仍是满心欢喜,有娘疼的孩子自然是快乐的。
史新瑶咳了一咳,便摇头拒绝了,小江晚夜似是有些不放心道:“惠表姐吃啊,阿淮加了好多好多灵药,惠表姐要快快好起来。”小江晚夜对他的惠表姐不再有不情不愿的情绪,似是知道他们即将永别一般。
史新瑶现在真的很难受,而且她睡着的时间比醒着长,好似不知何时又会陷入昏睡一般。但她察觉到公西麟来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或许上午来或许中午来,亦或是晚上,但没有一刻是“苏惠”醒着的。他时常懊悔,悔到沉睡的史新瑶都感受得到。
有时史新瑶是醒着的,但受“苏惠”原有意识的支配,醒着时就在写信,或是做些针线活。每次醒来都见小江晚夜这个小朋友在一旁看书或是自己在玩,但问他为什么在这时,小江晚夜总一脸天真回答道:“阿娘说要多多陪陪惠表姐。”
日复一日,史新瑶感觉“苏惠”时日无多了,偶然在一次醒来时,她吐了一大口血,一股浓腥味的血堵在她的喉中,呛的她无法呼吸,她有预感这次她真的不行了。
所有仆人都看着她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聪明的已然觉察到了她的不对劲,便急急忙忙地去给公西麟汇报。只有小江晚夜镇定地给她拿了一杯水,史新瑶已无力举杯,小江晚夜便托着杯子喂着她喝。
不知为何地总想对小江晚夜说些什么,“阿淮,你…以后一定要多开心多笑笑,要发自内心的那种。”史新瑶觉得江晚夜有些可怜。他只有忠心耿耿的手下,却没有无话不说的朋友。
“惠表姐不要说话了,阿淮知道。”小江晚夜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史新瑶不要讲话了。
不知过了多久,公西麟终于来了。因着走得急了些,进门时差点被门槛绊倒,但他依旧急得很,脚步依旧在加快,此时“苏惠”已然是奄奄一息的状态。
史新瑶有一个强烈的念头,或是说“苏惠”本来的意识,她想要告诉公西麟。她走了以后,他要好好生活,好好休息,好好吃饭,也不要再学她吃辣了,明明不能吃,每次陪她吃都能辣出眼泪。如若再一次遇上喜欢的人,不用因着她的原因而放手,要勇敢去追,还有她的病,不要怪任何人,事已至此,勿念亦勿忘。苏惠到底是存了些私心,她一面想日后能有人代替她的位置,另一面却想公西鳞能永远记得她。人总是矛盾的。
“我……”史新瑶眼神已然模糊。
公西麟立马冲上前紧握她的手,他的泪珠如雨而下,豆子大小的泪珠弄湿了“苏惠”的脸颊,公西麟泣不成声喃喃道:“阿惠,阿惠,你要与我说什么。”
渐渐的,史新瑶再不能听到公西麟的声音了。“苏惠”的手失去了温度。公西麟不知哭了多久,他许是疯了,一直在“苏惠”的耳边呢喃些什么。他说,等她醒了,给她做她爱吃的菜,因为晓得她爱吃辣,他一定多放辣,一会又抱怨“苏惠”怎么还不醒。
快入了夜,想来是哭倦了。忽然公西麟神色变得古怪,他为“苏惠”盖好被子,假装她像平时那样沉睡,却有时又清醒的怒砸屋子里的东西,他发了疯般的吼叫:“为什么不肯放过阿惠,我明明已经做出了让步,你们说阿惠亦是魔物,让我把她杀了,我如何能做到,我明明已将阿惠圈起来,藏起来了,你们为何不肯放过她,为何!”
一个玉树兰芝,忧国忧民的公子,被他的城中的子民逼疯了,这多么讽刺,多么可笑。
公西鳞怒问底下跪着的一众仆人怒道:“为何!”
公西鳞转向红莲,朝她逼问道:“红莲你说,你说呀!”你说呀,为什么苏惠那么好的人,从未做过恶事,一心向善,却要被世人逼到死。就因为她与魔物有血缘关系吗,这世道为何如此不公。
浮生若梦,一梦方醒。史新瑶不知为何自己的眼角有泪痕,也不知为何苏惠能让她如此动容。
紧接着,江晚夜和公西麟也都先后醒了,公西麟一直红着眼眶,似乎仍旧沉浸在苏惠还活着的世界里,不得不说虚玄境确实是好东西,它能让你忘记痛苦,沉沦于美梦中,但又能在你沉沦中唤醒痛苦给你一招致命。
“公西麟,苏惠有话对你说。”史新瑶想完成那女孩的遗愿。
公西麟一怔,红着的眼眶杀意满满般看向史新瑶。
江晚夜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怕,史新瑶坦然道:“不过,我有条件。你要帮我们恢复虚玄境,她的遗愿我便告诉你。”
公西麟复而大笑起来,都这么多年过去了,阿惠说的遗愿已然不重要了。他现在只有对世人满心的恨意和对自己无尽的悔恨。不说便不说罢,今日一同死在这,也好让更多人与阿惠作伴,毕竟她以前最喜欢热闹了。
公西麟條然朝史新瑶射出一根银针,江晚夜抬眸,立即用无名剑挡住了那根银针。
史新瑶仍想尝试一下,便不理会他的攻击,自顾自的说道:“苏惠让我转告你,要好好活着,好好吃饭,别再吃辣了。”
听到“别再吃辣”公西麟已然确信这是苏惠所言,他眼泪止不住地流。“
“她说,她不怨任何人,也不要你憎恨世人,她只是病了,治不好罢了。”史新瑶又继续补充道:“她给你写了许多信,你一定不知道。其实这些信一直藏在了城主府中以前苏惠所住的房间里,而且就在床底下。红莲是唯一知晓此事的人,但你却把她给杀了。”
公西麟眼睫微颤,眼眸中似是有所动容。史新瑶终究是赌赢了,她赌公西鳞对苏惠的爱意抵得过他对世人的恨。一份普通的爱意,何其单纯,或许单纯到一个少女仅为了一首忧国忧民的诗词而感到心动。苏惠,你的爱,他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