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东皇塔
整个上层区几乎都成了废墟, 到处都是残桓断壁，倾塌的高楼大厦和断裂的高架路触目惊心。
放眼望去, 到处都是废弃的车辆、破败的公共设施和浓烈的焦烟。
当然, 最显眼的，还是那些无处不在的魇。
它们的根须互相交织形成黑色菌毯, 像大大小小的脓疮，覆盖着这座曾经令人类引以为豪的城市。
雨已经停了，开始下起灰色的雪。
这种“雪”看起来有些像火山灰, 实际上是灰尘和异魔孢子的混合物，一旦进入人体就会种下胚芽并最终变异。
它们无处不在，哪怕带着呼吸器或者待在密闭无菌室里，被渗透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就是第二次异魔危机爆发后的结果——短短六七个小时，上层区已经变为死城。
下层区也没好到哪里去，异魔孢子早就已经遍及太一城每个角落，加上之前的大地震，下层区更是颓败不堪, 街道上空空荡荡，寂静无声。
除了一个地方，那就是下层区的军事安全区，眼下安全区以外的地方，已经成了死亡地带。
太一城的太阳护罩依然存在, 军事安全区则重新开启了一个较小的太阳护罩, 孢子无法突破太阳护罩, 所以既出不了城, 也进不了安全区，只能在其余的地方游荡。
上层区安静得吓人，难以想象几周、几天、几小时前，这里还是一副繁华盛景。
只有两种东西还在活动。
一种是异魔，这些老式异魔目光呆滞，在周围没有敌人的情况下行动迟缓，像行尸走肉一样，或三五成群，或形单影只，在上层区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游荡——和无人区的情况差不多。
另一种是人工智能，它们是电子机械和仿生学的产物，魇的能力对它们不起作用，孢子也无法在它们体内种下胚芽，异魔对它们也不感兴趣。
大地震结束后，一些幸存下来的人工智能渐渐恢复了活动，它们不言不语，开始朝一个地方聚集——
东皇塔。
太阳护罩是由阳炎反应堆维持的，每座城市的阳炎反应堆，都由东皇集团安放在特定位置——通常是位于东皇集团各地分公司大楼的地下。
而太一城的阳炎反应堆，则位于东皇集团的全球总部，也就是东皇塔的底下。
所有的阳炎反应堆都受到持久型光明领域的严密防护，以确保它们不会遭到异魔和魇的破坏。
东皇塔之所以能在大地震中屹立不倒，不光是因为它本身地基做了特别强化，还拥有最高级别的抗震结构，还因为这里是东君的老巢。
“它”就算再想摧毁太阳护罩离开太一城，也不能对“自己人”的地盘下手。
“早知是这样，还不如直接对东皇塔下手。”
说这话的是宋敏，之前火神和雷神与六台弑神者大打出手，她和湘南君见势不妙，便提前溜了，现在想想实在英明，要是留下来跟那两个造物主死磕，恐怕早就被炸上天了。
大司命、少司命和洛神三缺一，她可不想把自己搭进去凑一桌麻将。
既然第二次异魔危机已经爆发，月光疫苗也就没用了。有了太一城的前车之鉴，其他城市里的人势必不会再接种月光疫苗。
所以，破坏太阳护罩，让太一城里的魇和异魔扩散开来是他们接下来的目标。
主人也不想老是待在一个地方，其他城市里还有那么多鲜活的生命和灵魂等着它榨取，何必继续留在太一城呢？
“对东皇塔下手？这怎么行。”
回应宋敏的，自然是东君了。
他站在窗外，居高临下地欣赏着上层区的“新形象”。
“怎么不行？以主人的实力，破坏阳炎反应堆并不难。”宋敏说，“阳炎反应堆没了，太阳护罩不就消失了吗？”
“东皇塔的价值，可不光是一个阳炎反应堆哦。”东君回头，笑眯眯地看着她，“急什么，第二次异魔危机已经发生了，虽然结果比预想的要稍微差一点，但大体上还是可以接受的嘛。”
“这可不是‘稍微差一点’。”宋敏冷冷地说，“原本第二批月光疫苗接种能覆盖全球，现在却只搞定了一个太一城，爆发规模和影响人数连计划的十分之一都没达到，依我看，这算得上是惨败吧？”
“放轻松，‘宋博士’的人设可是充满魅力的知识女性，可不要自毁人设呀。”东君慢条斯理地说。
宋敏瞪了东君一眼，不想理他，转身在沙发上坐下，一旁的湘南君不识趣地凑上来要这样那样，被她一脸嫌弃地推开。
“对面实力很强，你心里应该清楚。”东君继续说，“造物主就没有一个是弱的，何况现在那么多个扎堆，与他们为敌，当然得做好各种心理准备呀……沉不住气想一波把他们全部搞定，可不是明智之举。”
宋敏把吸了两口的烟放进烟灰缸里胡乱戳着，听出东君话里有话，便瞥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提醒你一下，急于求成，是会出事的。”东君微微一笑，“你看，你的‘主人’不就吃亏了吗？”
他说的是之前朔月大桥上的惊天一战，宋敏的主人现出真身，想用孢子云和暗影炮对下层区的军事安全区展开强攻，不料被四位造物主的防守反击重创而逃的事。
说起来，还是因为那个红胡子。宋敏觉得那个红胡子似乎跟自己杠上了，湘水庄园、仓库和朔月大桥，每次那家伙都有份，而且总是因为他导致最后功败垂成，仔细想想，还真是眼中钉肉中刺。
不过，现在也无所谓了，再也不用担心那个红胡子了。
“主人是吃了亏，但他们也没捞着什么便宜。”宋敏冷笑道，“红胡子已经在能量冲击中灰飞烟灭，而主人只要稍微休养片刻就能复原，这样看来，该着急的是他们才对。”
现在那群人估计正在军事安全区里捶胸顿足吧？这下没了传送，看他们还能玩出什么花样。虽然樊自在也有空间系能力，但他只有基础访客权限，限制颇多，带着一群人瞬间移动这种事就别想了。
“赫炎……真的死了吗？”东君随口问了一句，见宋敏脸色一沉，又笑道，“不要误会，我当然是站在你们这边的……只不过，之前我曾经和他交过手，我亲眼看到他中招倒地，随后自爆，没想到过了一阵子他又跟个没事人一样，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所以……”
“难道我们看到的都是他的替身？”宋敏问，“如果是这样还能压制主人，这家伙也未免太可怕了吧？他不是也只有普通访客权限吗？不可能比樊自在的保镖还强。”
“他是黑市之主，擅长各种黑科技，给自己弄上一堆躯壳随时换着玩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东君说，“至于他用躯壳都能接住你家主人的大招，还能反伤，会不会是你家主人刚刚睡醒，还没恢复状态啊？”
被东君冷嘲热讽，宋敏很是不悦：“你可别在这儿幸灾乐祸——褚先生早就逃出你的手掌心了，哦不，从一开始你就没逮着他，和淮先生关在一起的才是个正儿八经的替身，这事你可别忘了。”
东君：“……”
“你让极光武士去逼宫的时候，褚先生就已经启动了新的替身，你以为自己同时控制住了他们两个，其实褚先生一直在暗处活动……”见东君沉默不语，宋敏哼了一声，“依我看，他恐怕早就跟猛光还有贺东延搭上线了吧？”
东君：“……”
“我说怎么之前你派了两个冒牌货去和叶媖接触，想引诱贺东延和猛光进入东皇塔，结果莫名其妙失败了，这事绝对跟褚先生脱不开干系。”宋敏嘲讽道，“你还记得持光吧？”
东君当然记得持光——她是褚先生的贴身侍从，在离生命摇篮不远的一个建筑工地上被发现，脖子上挨了一刀，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事后他派极光会的人去探口风，发现她似乎并不知道褚先生和淮先生是冒牌货，也就没有继续追究。
“她说红胡子看出破绽，于是干掉了你派去的冒牌货，而她在混战中被误伤。”宋敏冷哼一声，“这套说辞可真是天衣无缝，连你都骗过了，人类在撒谎这件事上果然天赋异禀呀……后来她去哪儿了呢？好像再也没听说过这个人了嘛。”
之后持光便神秘消失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随后一系列大事件接踵而至，人人自顾不暇，谁还会记得一个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极光武士呢？
“没准她已经得到消息，混在避难者的队伍里，现在已经跑到下层区去了。”宋敏笑道，“东君啊东君，你算尽一切，想不到会被褚先生摆了一道吧？”
东君没理她，只是看着控制台上不断变化的画面入神，忽然冒出来一句：
“也许你说得对。”
宋敏不解其意：“嗯？”
“那个让你咬牙切齿的红胡子可能真的死了。”
宋敏急忙上前：“怎么说？”
东君笑着指了指监控。
那是在上层区游荡的无人机传回来的实时画面。
画面显示一辆皮卡正在光明领域的保护下，行驶在上层区的街道上，热成像检测结果显示车上有三个人。
车辆是从星光隧道的方向开过来的——逐日大桥和朔月大桥都已经不复存在，星光隧道是下层区和上层区唯一的通道。
为了防止异魔入侵，下层区在建立军事安全区时已经封锁了星光隧道，如今为了能把人送到上层区又被迫启用了星光隧道，显然是因为能瞬间传送的人已经不在了。
“车里面的人是谁？”宋敏问。
“这是猛光的车，除了他跟贺东延没人会开。”东君说，“贺东延没有光明领域，这里到处都是孢子，他无法自保，猛光应该不会让他以身试险，所以开车的肯定是猛光……至于另外两个人嘛。”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宋敏一眼：“其中有一个应该是你的老熟人吧。”
宋敏一愣，随后忽然明白过来，哼了一声：“除了他和猛光，剩下的那个不也是你的老熟人么？”
……
猛光把车停下，低声吩咐道：“下车。”
“啊？下车？在这里？这儿离东皇塔还远着呢。”后座上有人嘀咕。
“叫你下车你就下车。”猛光皱眉，“难不成你还想直接把车开进东皇塔的停车场里？”
那人显然很不乐意，但也没办法，只好等旁边的人下车后，跟着钻出车门。
猛光也跟着下了车，然后从车斗里拿出一个黑色背包挎在肩上，又对那人说：
“我先提醒你一下——看到那些在空中飘的东西了吗？”
“啊？……看见了。”那人畏畏缩缩地说，“那是什么？”
“是魇释放的孢子，怎么，三十年前的大日蚀，你没见过这东西？”猛光反问。
“那时候没有这种东西啊。”那人说，“怎么，现在又进化出新招式啦？”
“或许吧，总之这些东西看起来像花粉，又有点像灰，但只要被你吸进去，它们就会在你肚子里长成小怪物，然后你就会死翘翘哦。”
“……”
“我们有光明领域，可以自保，你可没有。”猛光说，“所以我劝你不要自作聪明搞些小动作，还是老老实实跟在我们身边，这样我们的光明领域可以保护你，听到没有？”
“早知是这样，就戴个防毒面具过来。”那人愁眉苦脸。
“没用的啦。”猛光说，“这东西无孔不入，物理阻隔几乎是不可能的——走吧，这里离东皇塔也就一公里多点，十分钟足够了。”
“一公里十分钟走完？”那人叫道，“我已经是个老头子了，可不能跟你们这些浑身肌肉的猛男比！”
“少废话，快走啦。”
“等……等等我！”
东君面无表情地看着监控。
来的三个人是猛光、褚先生和施长生。
他大概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了。
三人一路上也的确遇到了一些异魔，但这些老式异魔对猛光和褚先生无法造成任何威胁。遇到挡路的魇，直接开着光明领域走过去，那些由黑色根须编制而成的菌毯便纷纷回避，让出道来。
大地震对上层区的街道造成严重破坏，遇到断崖或者巨大的沟壑时，猛光和褚先生便带着施长生直接“飞”了过去，就这样一路打打走走停停，不一会便抵达了他们的目的地——东皇塔。
东皇塔外围堆放着各种路障，到处都是垃圾，墙壁上喷涂着各种标语。这栋享誉全球的建筑物，在无梦疫苗丑闻爆发后成为众矢之的，针对东皇集团的上层区大游行演变成骚乱后，极光会出面镇压了暴动者，之后深陷舆论危机，当极光武士政变夺权后，褚先生和淮先生被处决——当然那是假冒的——东皇集团被迫接受议会和特警局的调查，直到现在东皇塔还到处贴着封条。
东皇塔前的广场上，原本矗立着褚先生和淮先生的雕像，在“革命”中它们被视为邪恶的个人崇拜的象征，被激进派推倒，摔成了几段，还被涂得花花绿绿。
看着这一切，猛光能够想象当时的场面——激进派身体力行，围观者纷纷叫好，似乎这两个人被处决、他们的雕像被推倒，标志着“黑暗时代”的结束，太一城即将迎来美好的明天。
然而美好的明天并没有到来。
一切都毁掉了，上层区现在成了另一个无人区，那些狂躁的人们现在要么变为魇和异魔，要么死于大地震，他们掀起革命，又被革命反噬，如今漫天飞舞的孢子就是他们的利用价值燃尽后余下的灰烬。
猛光偷偷瞄了褚先生一眼，想看看他对自己的雕像被毁有什么反应，却突然大吼一声：
“小心！！——”
一束红光毫无征兆地从空中射向地面，是红色阳炎炮！
猛光和褚先生同时展开光明领域防御，还好，倍数不高，只有四倍的样子，相当于十六倍金色阳炎炮。
尽管两人的光明领域绰绰有余，但地面还是承受不了重压，猛光和褚先生的立足之地立即塌陷了一大块。
透过光明领域，猛光看清了偷袭者——一个浑身发着红光，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正站在东皇塔的辅楼顶上，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们。
是弑神者！
之前小火和雷隐在湘水集团的生化工厂和仓库，曾经一口气摧毁了六台弑神者，眼下又出现了新的，真不知道这玩意东君究竟手里还有多少。
他们已经料到接近东皇塔时会引起东君注意，但东君也委实没和他们客气，一上来就直接派出弑神者——现在只出现了一台，是不是更多的已经在路上了，谁也不知道。
“这里由我顶着，你带着他先走！”猛光对褚先生叫道，同时增大了光明领域输出。
见褚先生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猛光便加了一句：
“这是命令！”
他都这么说了，身为护法神的褚先生也没办法，只能撤了光明领域，带着一脸惊惶的施长生快速撤到一边。
“我……我们要去哪儿啊？”施长生何曾经历过这种场面，吓得腿都软了，哆哆嗦嗦地问。
“我们去救淮先生。”褚先生沉声说，“然后利用我们三个人的权限，把东君关掉。”
“可是东皇塔这么大，我们又不知道他在哪——”
褚先生把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对施长生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后眼中金光一闪，耀斑发动，直接炸开了封堵在东皇塔接待大厅入口处的杂七杂八。
见褚先生带着施长生消失在了东皇塔的入口，猛光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黑光，要不要出来和这家伙玩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