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
“大个子, 快醒醒。”
猛光听到有人在对他说话，同时一只手在轻轻推他的肩膀。
他嘟哝了一声，不太愿意配合。
“要我亲亲才肯起来？”那人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猛光果然感到自己额头被亲了两下，一双手在自己毛茸茸的脸上抚摸着。
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了。
他睁开眼：“东东？”
坐在床沿的正是贺东延，他穿着白色汗衫和针织裤, 笑眯眯地看着他。
猛光也笑了——他的东东真好看, 结实的肌肉轮廓在衣物下若隐若现, 露在短袖汗衫外的手臂线条凝聚着属于男性的力与美，猛光忽然来了兴致, 一把搂住贺东延, 让他压在自己身上。
“再亲亲我嘛。”猛光快活地说，“再亲亲我说不定我就能起来了。”
“多大的人了还撒娇。”贺东延笑道。
“我只跟你撒娇。”猛光嘿嘿笑着，“我是你的小可爱。”
“一米九六的小可爱？”贺东延忍俊不禁, “两米半宽的床你一个人就占了三分之二呢。”说完又在猛光的嘴唇上啄了一下，“这样呢？能起床了吗？”
“我还要抱抱才能起床。”猛光暗示道, “或者做点别的也行……”
“比如？”贺东延揉着猛光狮鬃般的散发, 笑眯眯地问。
“比如我用力摸摸你，你也用力摸摸我, 然后我们一起喘气流汗，完事了再一起洗澡，洗的过程中还可以再来一次……”猛光说。
“好是好。”贺东延笑道, “可我正在煎鸡蛋, 锅里还煮着小馄饨, 烤箱里还有牛肉饼哦。”
猛光咽了口口水：“可是, 可是向来都是我下厨的呀。”
“这不有人今天过生日吗？”贺东延笑着说。
“生日？”猛光呆呆地问，“谁过生日？我吗？”
“三十六岁的老男人，这里除了你就没别人了啊。”贺东延说着起身下床，“总而言之呢，今天你过生日，理应受到服侍——都结婚那么久了，让自己的男人高兴高兴，有什么不对？”
猛光大吃一惊：“结……结婚？……”
他和东东结婚了？
猛光这才注意到自己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刻着星形纹案的铂金指环，似乎是专门定制的。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哦，你这辈子都是我的了。”
贺东延一边说着一边在墙上的控制面板上戳了两下，然后便一路小跑着朝房间另一头冲去：“啊，我的荷包蛋！我的小馄饨！还有我的牛肉饼！……”
随着一阵轻微的机械传动声响，遮光帘缓缓升起，阳光照在地板上，四周渐渐变亮。
随着遮光帘不断上升，光与暗的界限也不断提高，当猛光的双眼暴露在阳光之下时——
他看到了生平未曾见过的壮丽奇景。
玫瑰色的朝霞映染着天空，地平线上一个金红色的火球正徐徐升起，给薄羊毛似的云层镀上了一层金边。
那是……太阳吗？
什么时候太阳变得这么明亮，这么温暖了？
自猛光有记忆开始，世界就是黑灰色的——黑色的是夜晚，灰色的是白昼。
大日蚀后的太阳急剧衰减，亮度只有之前的一半——但几乎已经没什么人记得大日蚀前的太阳是什么样子了，毕竟在大日蚀前出生的人，绝大多数要么死于异魔危机，要么死于疾病和衰老——毕竟现在人类的平均寿命不到五十岁。
这才是……太阳本来的样子吗？
摩天大楼如林矗立，巨大的虚拟投影广告牌播放着晨间新闻和各种广告。猛光来到落地窗前，发现自己正位于某栋超高层建筑的顶部，虽然他不是太懂，但这里能鸟瞰整个太一城，位处繁华商圈地段，绝对是最好的私人公寓。
立体交通网上的车流络绎不绝，高架步行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一切都那么高效、先进、井然有序——真不愧是上层区啊，猛光心想。
忽然一个白色的东西落在窗台上。
那是一只鸽子，它正慢慢地拍打翅膀，歪着头看着他，不一会又飞走了。
如果猛光没记错的话，大日蚀后除了人类以外的所有生物都已经灭绝了。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自然存在的动物、植物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了。
但那只鸽子却如此真实，它在空中迎着阳光振翅翱翔，无比自由。
猛光忽然觉得自己脸上湿湿的，伸手一摸才发现是眼泪。
他自嘲地笑了笑。
这样的美好，当然不会是真实的。
这里大概又是他的“潜意识”吧。
司命圣堂一战，他为自己注射了光明领域强化剂后陷入昏迷，就有过类似的经历，不过那次的体验算不上很愉快就是了。
这并非梦境，而是他潜意识中对现实的映射，反应的是他内心深处的焦虑、恐惧或者渴望。
东东刚刚说他已经三十六岁了，还说他们已经结婚很久了。
这个存在于他潜意识中的世界、时间线或者随便什么都行，并没有发生过大日蚀。
太阳没有衰减，异魔危机没有爆发，也没有物种大灭绝。
猛光伸出右手，试着在掌心聚集光明之力。
什么也没有发生，他在自己体内没有感应到任何超自然力量。
没有日冕血清，也没有无梦疫苗，没有魇和异魔的世界，太阳护罩和极光猎人当然也都不存在。
这就是他的愿望吗？
想要和东东一起，以普通人的身份，在这样的世界里过平凡的生活？
如果真能这样，那该多好啊。
“怎么了？”贺东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猛光赶紧抹了抹脸，假装伸懒腰打了个哈欠，然后回头傻笑两声：“嘿嘿，没什么——哇，好香啊！”
贺东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把餐盘放到桌子上——猛光注意到他的左手无名指上也有一枚戒指，那是雕刻着太阳纹案的黄金指环。
贺东延笑道：“吃吧，葱香荷包蛋、虾仁小馄饨还有香辣牛肉饼，全都是为你准备的——我先去洗澡换衣服了。”
“东东。”猛光低声叫道。
“嗯？”贺东延转过身。
“我，我……我爱你。”猛光结结巴巴地说。
贺东延走过来，伸手抬起猛光的下巴，弯腰低头在他嘴上又亲了一口，然后捧起他的脸，笑眯眯地说：“我也爱你哦——今天这么乖这么甜，回头晚上多做几次。”
猛光的脸唰地一下红了：“我……我……”
“怎么，怕我不能满足你？”贺东延笑道，“你身上的罩门，我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哦——比如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说着他伸手在猛光身上戳来戳去，猛光哪经得起这般撩拨，只好一边猪叫一边求饶，贺东延心情大好，笑着朝浴室走去，看着他的背影，猛光回过神来，突然发现有些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所以在这里，他是受而东东是攻？
这也是他的……愿望咩？
“……”见四下无人，猛光便压低嗓子叫道，“小黑！……小白！快出来！……”
但是和上次不同，东君和云中君并没有现身，充当他的“引导者”。
猛光一边吃着早餐一边胡思乱想，不过在美食的影响下他很快就不再纠结了。
如果在他的潜意识里，他真的希望这样的话，那也无所谓。
反正只要是东东的话，那什么事他都愿意，包括被东东啪啪啪——猛光安心地想。
就是这样。
不过……这次的内心之旅，持续时间是不是有点太长了？
他的光明之力一定又失控了，但愿别弄出什么大乱子才好……
猛光忽然想起来，贺东延被那个老头尾巴上的尖刺扎中腹部，然后倒地不起！
东东怎么样了？他又变成什么样了？……巷道里对上了大司命和他的爪牙，然后呢？……
猛光焦虑起来，这里安全和平又幸福，但他依然惦记着那个灰暗、阴沉、危机四伏的现实世界。
他希望这个幻境能赶紧结束，这样他才能回到那个原本属于他的现实之中，毕竟真正的贺东延在那里，而眼前的这一位，只是他潜意识里虚构出来的幻——
贺东延换好衣服，从更衣室里走了出来。
“……”猛光呆呆地望着他。
眼前的贺东延与猛光平时印象中的那个人完全不同，没有皮夹克也没有战术腰包，当然更没有极光手雷和阳炎剑——他穿着丝质宝石蓝衬衣和白色修身长裤，脚上的尖头皮鞋白得发光，精选小牛皮像奶酪一样温润如玉。
猛光愣愣地看着贺东延装上星形蓝宝石珀金袖扣，然后打开表柜，从琳琅满目的腕表收藏中挑了两支腕表，转身问他：
“哪一支？紫微勾陈，还是黄道十二宫？”
猛光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便随手胡乱指了指。
“唔，我也觉得这支比较配蓝色衬衣。”贺东延把“紫微勾陈”放回表柜，戴上了那支淡金色的“黄道十二宫”，见猛光一直看着自己，便奇怪地说：“你还不赶紧洗澡穿衣准备出门，还愣着干什么？”
“出……出门？”猛光呆呆地问，“去哪儿？”
“啊，我的光光大宝贝儿！”贺东延不由分说上前拽着他就往浴室走，“过生日归过生日，班还是要上的呀。”
“上班？……”猛光更是一头雾水，“上什么班？……‘上班’是什么？”
贺东延翻箱倒柜拿了条干净的内裤，连同浴巾一起丢进猛光怀里：
“少问问题多做事。”贺东延冲着他摇了摇手指，“你还有十分钟的时间洗漱穿戴。”
猛光一脸懵逼，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贺东延一声令下，他的身体已经不自觉地动起来了。
十分钟后猛光走出浴室，对着贺东延替他挑选好放在床上的那堆高级定制正装干瞪眼。
“快穿衣服，再抹点面霜，打扮漂亮才好出门呀。”贺东延催促他。
“为什么我要穿这些去‘上班’？”猛光问。
“你平时要穿那些冲锋衣牛仔裤工装靴什么的随便你，但今天无论如何不能这么穿。”贺东延说，“一会有稀客上门造访，可不能让人看笑话。”
“稀客？谁？”猛光好奇地问。
“你怎么啥都不记得了？”见他笨手笨脚不会系领带，贺东延便走到他面前帮忙。
“我……”猛光生怕露馅，急忙胡诌道，“我当然都记得，但我就是想让你告诉我嘛。”
贺东延挑起眉头：“不错嘛，老了一岁，会撩人了——来，坐下，替你弄头发。”
见他没有起疑，猛光松了口气，乖乖照做，贺东延把他的长发吹干，抹上护理发蜡后束拢，挽成发髻，再系上头绳，整个过程动作娴熟，而猛光坐在椅子上看着镜子里的贺东延和自己，十分乖巧。
贺东延上下打量着猛光，显然对他的样子感到满意。
就算没有光明之力，猛光凭他一米九六的身高和宽肩厚胸的壮硕体格，依然能轻易把高定正装穿出终极boss的效果，看上去不怒自威，霸气十足——前提是他不笑，因为只要猛光一笑，他亮晶晶的眼睛就会眯成一个非常可爱的弧度，和他的眉毛和唇角组合在一起，再配上他毛茸茸的络腮胡子，就活像个人畜无害的邻家巨人肌肉帅叔叔。
一看时间来不及了，贺东延拉着猛光走进公寓的私人电梯，直达地下车库。
猛光曾经以为他的愿望就是“和东东一起，以普通人的身份过平凡的生活”。
但跟着贺东延走出电梯的一瞬间，他才发现自己原来完全弄错了——
贺东延和他在这个世界根本不是什么“普通人”，他们过得也根本不是什么“平凡的生活”……
一大群保镖见到他们现身，立即进入专业模式，按着耳麦走来走去。
“各单位注意，贺先生和猛先生已经准备好出发了。”
“专属车道畅通，无社会和公务车辆进入，路面和天气状况良好，允许车辆使用赛道模式。”
“今天他们要开哪辆车？谁是主驾驶？”
“好像贺先生打算开那辆‘阿努比斯’……哦，不，他拿了‘路西法’的钥匙。”
“贺先生和猛先生的驾驶风格完全不同啊……猛先生从来不会在高速路上开过一百八十，但贺先生经常随随便便就开上三百啊……我们的车就算用自动驾驶也完全跟不上。”
“……”
猛光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地下停车场，这里差不多停了几十辆各种各样的车，每一辆看起来都堪称艺术品，而且似乎都非常、非常、非常得贵。
“这些车全都是……我们的吗？”趁贺东延没注意，他悄悄问身边的保镖。
保镖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依然答道：“a区和b区的车都是您的，c区到f区的车都是贺先生的，另外这只是二位日常用车的车库，在别的地方还有两个车库，一个用来放收藏鉴赏级的古董车，另一个用来放厂商送来试驾的未上市车型和各种不对外出售的概念车。”
“……”
他们来到f区，走到“路西法”跟前，猛光一看到这辆限量款顶级超跑的涂装就震惊了。
“紫……紫色？”
“当然。”贺东延脱下外套放进前置储物箱，示意猛光也照做，然后按下钥匙上的启动键，顿时浑厚如雷的引擎点火声响起，同时车门自动升起展开，宛若撒旦之翼。
两人坐进车里，猛光意外发现他并不需要调整座椅就能把自己一米二的腿搁进车里，坐姿似乎还挺舒服，说明这辆车的副驾驶座是专属于他的。
贺东延戴上墨镜，挂挡起步：
“紫色是男男专用色，而我们……”
他看了一眼后视镜。
“是世界上最有钱的夫夫。”
“是……是这样吗？”猛光扯了扯安全带，确认已经系好了，然后紧紧抓住车门上的把手，正襟危坐。
贺东延一脚轰下油门，“路西法”顿时成了离弦的箭，带着巨大的轰鸣贴地“飞”了出去。
“哇啊啊啊啊啊啊！！！——”
几分钟后他们已经在飞驰在专属车道上，穿行于高楼林立的市区中。
惊魂未定的猛光被这惊人的车速弄得都快翻白眼了，却听到贺东延在自言自语：
“果然还是经典十六缸内燃发动机带劲，不过这车今天提速表现不怎么样嘛……哦哦，难怪，我说呢，多载了个大块头，一个能抵俩……说起来，光光，你最近是不是变肥了？感觉我的车座椅都快装不下你的屁股了。”
“并，并没有……我的屁股一直就这样……”
猛光觉得自己快哭了——不是之前那种感慨万千的默默流泪，而是被吓哭的。
这次的“内心之旅”是不是有点太刺激了？……现实世界里的他还要多久才能醒过来？看来这回他的光明之力失控后果比上次要严重得多啊……
猛光带着哭腔瑟瑟发抖地问：“我……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贺东延说，“当然是东皇集团总部啦——你该不会连我们是东皇集团的联合创始人、董事长和ceo都忘了吧？虽然你今天过生日，开玩笑也要适可而止哦。”
“……”
下了高速路，驶上跨海大桥，远处的东云岛上，巨大的超高层建筑群勾勒着太一城最繁华地带的天际线。
群楼环伺中，一座金色尖塔格外显眼。
那是东皇塔——东皇集团在太一城的总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