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命
男人此话一出, 在场的三个司命干部如临大敌，抽身离开桌子，脏辫男的动作太大，台面上的麻将牌被碰倒，掉了一地, 离开投影有效范围后, 它们纷纷变成多边形消失, 随即又被还原到了桌面上。
这边贺东延、云中君和东君也始料未及。
东君喃喃自语：“这没道理啊，我们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他是怎么知道的？”
“也许他是在虚张声势？”贺东延说。
云中君没说话。
金发女孩一脸困惑：“这两个名字……好像不太适合女孩子啊？”
“你知道东君和云中君是谁吗, 亲爱的？”男人笑眯眯地问。
“当然。”金发女孩点头道，“他们是东皇集团和神照寺的中央执政系统。”
“对于你们这些小可爱来说，他们就相当于你们的神, 不是吗？”男人抚着她耳边的发丝，“你可以理解‘神’的意思吧？”
“神是至高无上的。”金发女孩小声说。
“说得很好。”男人大加赞赏, “同样, 我们也有自己的神，对于我们来说他同样是至高无上的……那么问题来了：如果一个世界里只能存在一个神, 那么应该留下来的，究竟是谁的神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直直地盯着金发女孩, 而在贺东延、东君和云中君看来, 他就简直像是直接透过屏幕在注视着他们这些“窥视者”一样。
“我……我不太明白主人的意思。”金发女孩说——不过在贺东延和东君看来, 云中君最后的努力无疑是徒劳的——虽然不知道原因, 但这位“主人”肯定已经识破他们了。
“不，亲爱的，我想你应该非常明白我的意思。”男人笑道，“你们是来找大司命的，对吧？想趁胜追击，把司命连根拔掉，是吗？”
他话音刚落，金发女孩便迅速起身，与他拉开距离，那三个司命干部见情况有变，立即拔出枪，同时对准了金发女孩。
“啊，别激动。”男人笑着弹了弹烟灰，“她不过是个被远程控制的小宝贝儿罢了，她什么都不知道，通过她监视我们的另有其人……不过说起来，能做到这种程度，即使是东君或者云中君，也不能离得太远吧？”
他吸了口烟，徐徐吐出烟圈：“容我猜猜……你们现在就在南梦宫，对吗？应该不止你们两个吧？还有谁？”
“还有其他人吗？！”脏辫男紧张地问。
“有主人在，量他们也不敢乱来。”老人说。
“少司命大人不就死在了他们手上吗？这是个圈套，他们想一网打尽，我们中计了！”女人厉声道。
“应该是极光猎人联盟的人吧？”男人笑道，“估计不会是贺安，杀了少司命，可是一场大胜，他现在应该还在跟极光猎人们开庆功宴呢……联盟里能得到东君和云中君认可的极光猎人，大概就只有贺东延和猛光了——我猜对了吗？”
金发少女沉默了片刻，忽然抬起头，将右手置于胸口，同时包间里其他服务小姐也忽然做出了同样的姿势，先前处于工作模式的她们要么娇羞要么魅惑，表情丰富，肢体语言的细节也很多，但现在她们全都面无表情，甚至呆滞的眼中还暗藏杀气，再搭配上她们漂亮脸孔、曼妙身段和性感衣着，诡异的恐怖感油然而生。
“虽然都是服务型人工智能。”金发女孩突然用和先前截然不同的口吻说，“但她们如果同时启动自毁程序，足以把这里炸出个大洞哦。”
那三个司命干部惊慌不已，男人却哑然失笑：
“总算现身了，不然也太无趣了——不过，你们让这些漂亮的小宝贝们做这么危险的动作，究竟打算干什么呢？”
突然包间的门被打开了。
那两个看门的彪形大汉像破麻袋一样被扔了进来，随后一群人呼啦啦地涌进房间，有穿着礼服的男服务生，有戴着墨镜的保安人员，还有几近全裸的脱衣舞娘——附近所有的南梦宫服务型人工智能全都像中了邪似的，离开工作岗位，被召集到了这里，人人都是一副冷漠呆滞的表情，同时都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
“有件事我们想确认一下。”金发女孩歪着头问，“传说中的‘大司命’，就是你吧？”
男人吸了口烟，轻描淡写地说：
“没错，我就是大司命。”
所有的人工智能顿时上前几步，缩小了包围圈！
那三个司命干部见状互相对视了一眼，纷纷放下了枪——他们的身体突然开始急速变异，脏辫男的双臂变成锋利的巨爪，老人的头部出现犄角，同时还长出一条尖端有锋利钩子的尾巴，而那个女人则索性背后出现了一对由坚硬角质和薄膜构成的翅膀。
他们三人均已异魔化，而和先前见到的那些异魔进化体相比，他们的形态和结构看起来更成熟，也更加功能化，并非“随机变异”的结果，倒像是某种特殊定制的产物。
对于包间里突如其来的剑拔弩张，男人——或者该叫他“大司命”了——非但不以为意，还神色轻松地向金发女孩——或者说控制金发女孩的云中君——展示他的“转化结果”。
“喜欢我的设计吗？”大司命笑道，“少司命比较缺乏耐心，不想在人类身上浪费精力，只要能变成异魔就行，没必要在乎细节，但我和她不同，相比起效率和数量，我更欣赏优雅和精致。”
他把烟头摁灭：“觉得异魔丑陋恐怖吗？那也许是人类的傲慢吧？把人类的外皮去掉，下面不也是血淋淋的吗？别说尸体了，就连普通的外科手术甚至身体创伤，都能令人类当中的绝大多数觉得恶心……从这个角度来说，异魔和人类到底有什么区别呢？血肉和内脏，就真的比触须和眼球高贵吗？”
“……”屋内的人工智能没人说话，那三个司命干部虽然显露了异魔形态，但他们明显有些紧张，不时地朝大司命看上两眼，想对他们的主人察言观色，保持同步。
大司命倒是一脸轻松，自顾自地说：
“只要耐心雕琢，再加上时间的洗练，异魔也会拥有独特的美……我创造的生物都是艺术品——包括少司命在内。”
“而你们却毁了她，这令我非常痛心。”他盯着金发女孩，“虽然我随时可以再弄出一个新的少司命来接替她，但对于一个父亲来说，第一个孩子总是无可顶替的特殊存在，不过作为人工智能，你们是无法理解这种心情的。”
“是吗？”云中君反问。
“南梦宫的这些孩子们，虽然能力低微，但都是你们的衍生物，他们每一次更新换代，用的都是你们下放或者淘汰的技术，从这个角度来说，你们既是他们的神，也是他们的父亲……”
大司命摇了摇头。
“可瞧瞧你们现在的所作所为——为了对付我们，毫不犹豫地把他们当成牺牲品，只要你们一个念头，他们就会立即自爆，尸骨无存，而他们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会不会太过分了？”
这边的包间里，云中君忽然笑了，东君也笑了。
于是金发女孩，以及包间里所有的人工智能都笑了，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贺东延看了东君和云中君一眼，又把视线挪回监视屏。
“怎么，我说得不对吗？”大司命问。
“把生物的伦理套用在人工智能上，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啊。”云中君笑道，“你想用道德审判让我们愧疚，但‘道德’和‘愧疚’这两样东西我们都没有，我们只关心策略、概率和结果啦。”
“那这些人工智能跟我同归于尽的成功率是多少呢？”大司命好奇地问，“少司命的黑暗领域，你们应该已经见识过了——我的黑暗领域比她只强不弱，这些人工智能的动力源又不是核电池，就算几十个上百个同时爆炸，又岂能奈何得了我？”
“你大概是误会了。”云中君笑嘻嘻地说，“我们并不指望他们自爆能瓦解你的黑暗领域啊，我们真正的王牌在天上。”
大司命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房间里另一个服务生模样的人工智能忽然开口：
“还记得你的第一个孩子是怎么被毁掉的吗？”
东君控制了另一个人工智能，满意地看到大司命的眼角跳了一下。
“我们调用了空间轨道上的卫星武器，令她在本体形态下暴露核心，然后把她轰成了渣，你真该听听她的惨叫声，特刺激。”
“哼，是吗？”大司命冷哼一声。
“当时你不在现场，可以说很遗憾了，但别难过，我们现在就可以让你也体验一把。”
东君话音刚落，一束光线便透过包间的天花板，将大司命笼罩其中，随后光环迅速收缩，最终变成一个在他胸前不断闪耀的光斑。
“现在你已经被卫星武器锁定了，到底黑暗领域能不能让你逃过一劫，不如我们来试试看？”
“大人？……”异魔化的司命干部有些发怵——他们可没有黑暗领域，如果东君和云中君真的对这里也来上一发，而大司命没打算保他们的话……
“你们不会那么做的。”大司命说，“南梦宫里有那么多客人，难不成你们想让他们跟着一起死？”
“你之所以会选在南梦宫跟这些人碰头，就是出于安全考虑吧？”东君说，“但南梦宫的人工智能全部被我们控制后，客人们现在已经几乎全跑光了呢。”
“梦工厂里的那些人呢？”大司命问。
“反正他们跟死人已经没什么区别了，牺牲掉又何妨？”东君说。
“……”大司命眯起眼，“你们也没法在卫星武器的攻击下存活。”
“你又错了。”东君笑道，“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要把那两个极光猎人叫到这里来？——猛光是拥有s级光明领域的极光猎人，那个史无前例的六十四倍阳炎炮就出自他手，而少司命一役后他的实力又有所提升，为了保护贺东延，他当然会全力以赴。”
贺东延总算明白了。
一切都在东君和云中君的计算之内，他们设下这个局就是为了对付大司命，而自己和猛光被“邀请”到南梦宫来，是因为这个局需要一个“保险”而已。
更确切地说，“保险”是猛光，而他只是个激励师。
“喂。”东君忽然转头对他说，“把你们叫来是我的主意，你们不爽的话冲着我来，不许对云中君发火。”
“我是没什么意见。”贺东延耸了耸肩，“但是……你们真的确定猛光的光明领域能扛得住卫星武器？”
贺东延和东君一起望向沙发。
南梦宫里所有的人工智能都处于云中君的控制之下，那两个少年也不例外，但他们并没有夺门而出冲向对面的包间，只是低头垂手伫立在沙发旁待命。
猛光依然趴在沙发上，随着呼吸发出轻微的鼾声，偶尔伸手挠挠痒，快活地发出招牌猪叫。
如此紧要关头，他居然——睡着了！
“看来南梦宫的服务确实太舒服了。”贺东延皱着眉，“这家伙好像完全靠不住啊——而且光明领域强化剂的效力早就消失了，六十四倍阳炎炮可不是他的日常实力。”
“强化剂？这东西我们要多少有多少。”东君说。
“不行！”贺东延叫道，“听到没有？我说不行。”
猛光注射强化剂后的模样，至今在贺东延脑海中挥之不去。
猛光打出六十四倍阳炎炮后颓然倒下时，贺东延脑子里一片空白。
再来一次的话，这个大个子可能会死的。
他无论如何也不允许猛光再次冒险。
“放心，不会让你的男人出事的。”东君翻了个白眼，“手里有牌不一定非得要打，但手里没牌说不上话，怎么跟人家讨价还价？”
被南梦宫的人工智能层层包围，又被卫星武器锁定，大司命却依然处变不惊。
“不愧是太一城之主，行事缜密，神机妙算，轻而易举就能把我逼上绝路。”大司命笑道，“我倒是有个提议，不知二位有没有兴趣？当然没兴趣的话就直接动用卫星武器，把我和南梦宫一起炸上天就好，栽在你们手上，我认输便是。”
“什么提议？说来听听。”云中君不动声色。
“反正都已经亮明身份了，再这么躲躲藏藏也没什么意思，既然大家都在南梦宫，也算有缘，不如现在出来见个面怎么样？”大司命说，“东皇集团和神照寺的中央执政系统，以及榜上排名前两位的传奇极光猎人，我早已久仰大名，若能亲眼见上一面，想必是极好的。”
云中君微微一笑：
“既然如此，那这边建议大家不如到楼下，心平气和地谈一谈？”
说完那金发女孩走到一边，其他的人工智能也默默让出路来。
大司命起身朝门外走去，卫星武器的光斑随着他的位置变化移动，始终锁定在他身上，那三个司命干部见状，便恢复人类形态尾随其后。
“快去把你男人弄醒，别再趴在那儿猪叫了。”东君对贺东延说，“一会还得靠他镇场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