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惹火
娄乔坐在办公室沙发上悠闲地喝着咖啡,时不时往放在面前茶几上的手机瞄一眼,似乎在等待一个重要的消息。
他算好时间对方会发消息过来,却出乎了他的意料。一口气喝掉咖啡,起身出了办公室门,在他进入电梯的时候,手机终于震动了。
他看了眼屏幕嘴角微微勾起,转身又回到办公室。
池淮把门重重地关上,心里还是不解气,想发作又不知道拿什么发泄。
他进了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气灌下,回坐到沙发上迫使自己冷静。
他微闭着眼睛,心里默数着数字,等他气稍微平顺一点,睁开眼就看见了沙发上的内裤,瞬间就又炸了。
娄唯从卧室床上枕头下翻出来的,池淮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他的。
当时他第一个念头想弄死眼前这小屁孩,一点教养都没有,想了想,这是他哥哥家,自己没立场说。
当然,重点不是这个重点的他的内裤怎么会在枕头下?那他现在穿着的是谁的?昨晚喝的太醉了,到底做了什么荒唐的事?
他有那么一瞬间想扯开裤腰检查下自己是不是挂空挡,但堪堪忍住了,自己穿着内裤的。
娄唯拿着枕头,一脸嫌弃地说:“你俩真不讲究,内裤乱扔。”
“你是有什么毛病!”池淮怒意顿生。
娄唯拍了拍手,好像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地说:“你以为我愿意,这是证据!”
“你别想耍赖!”对方赶在池淮说话之前又说,“我们家家规就是睡到一起了就得负责任到底,被我们家认定的媳妇,你很幸运。”
你可拉倒吧!哪里来的勇气?你哥俩都是奇葩!
“我如果不想要这份幸运呢?”池淮压着情绪,平静道。
“那我哥就打一辈子光棍咯!”娄唯拿出手机在池淮还没反应过来,对着床头那条黑内裤拍了一张。
池淮想抢过手机自己晚了,对方把手机揣兜里了。
“一条内裤而已,你们家人都这么草率吗?”池淮试图说服对方。
“并不,娄乔母胎单身30多年,第一次带人回家过夜,你说重视不重视。”娄唯似乎得到自己满意的答案,走出卧室站在大门口说,“改天约个时间和娄乔一起回家吧,今天我先走了。”
池淮:…
池淮还没从这一变故中反应过来,人就没了影,他站在客厅里愣了片刻,走到门口打开门再重重地关上。
都什么毛病!听不懂人话!池淮越想越生气,他在原地转了几圈,找不到可以发泄的东西。
他感觉自己一下掉进了坑里,掉坑里的同时还头先着地,整个人都傻了。
他拿出手机给娄乔发了条信息,“我的衣服你放哪了?”
他本来想骂人,但感觉骂了又没趣,还是赶紧回去,离他越远越好。
娄乔看着这条信息愣了好几秒,这又跟他预想的不一样,居然没骂他。
昨晚池淮吐了一身,娄乔帮他脱衣服的时候,池淮醉意朦胧中一个举动差点没让他把持住。
他把自己的内裤脱了,赤身果体地扯过被子半抱着侧身背对着他。
圆润挺翘的臀部,笔直修长的腿,让娄乔血一下子冲到脑子里,好在他还尚存一丝理智,如果真一时冲动把人办了,那可能只是这一晚了。
他想的是往后的每夜!
他进了洗手间拿了条温毛巾给池淮擦了身体后长长地呼出口气。
秀色可餐却不能吃。娄乔啧了两声,给自己竖起大拇指!当代柳下惠!
从衣柜里翻出一盒子,上回买的时候拿错尺寸,想退一直没机会,刚看了池淮的那条,正好合适,今天算是碰上用场了。
给池淮套上睡衣,弄妥一切后,娄乔出了一身虚汗,倒不是池淮太重,而是忍耐的滋味太难受了。他进了浴室,半小时后裹着浴巾出来,给他弟弟发个条信息,然后心满意足地躺下。早上换衣服上班时,把昨晚池淮换下的那条内裤放在了枕头底下。
这种近乎于恶趣味的行为娄乔自己都想不明白,但想到池淮气急败坏时脸上的神色,他居然有点小雀跃。
啧啧,自己这是多变/态!心里替池淮鄙视了自己一番。
“你衣服送去干洗了,给你加急了,下午就可以送到。”娄乔放下手机,拨了内线电话,让助理给他再送一杯咖啡过来。
池淮看眼回复深吸一口气,忍忍吧。
拨通俞晏的手机,电话却一直无人接听。他挂了电话,给俞晏发信息,一个多小时过去还是没回。
行吧!今天栽在这了。
手机屏幕亮了下,娄乔又发来消息。
“中午我给你点外卖,你记得吃饭。”
池淮:“不用,谢谢!”
他现在还有心情吃饭?
娄乔:“要不我中午回来和你一起吃,然后赶回去参加会议。”
池淮嘴角抽搐,好呀,你回来!正好算算!“嗯。”
半小时后,娄乔进门迎来一个特殊的欢迎仪式。他捂着肚子蹲下递给门口欢迎他的池淮一个袋子,拧着眉说:“给你带了套衣服。”
池淮本想再给他一拳,看着袋子愣怔住了。
娄乔起身走到沙发旁坐下,看着池淮说:“去换衣服,你不是着急回去么。”
池淮不确信地看了他一眼,拿过袋子进了卧室。
淡蓝色休闲套装穿着很适合,只是池淮觉得这颜色不太适合他,太嫩了。
娄乔冲他吹了声口哨,“哇喔,好帅。”
池淮拧着眉欲要发作,娄乔立即收敛:“有什么想吃的?”
池淮出了电梯门,路过垃圾桶旁时把那个黑色内裤扔了进去。
“不用了。”既然出来了,就没必要再去叙个旧,他只想赶紧麻溜地离开。
“池淮,你真不记得我了吗?”走出几步,身后的娄乔忽然说道。
池淮脚步一顿,想着自己被他耍了一天,不知哪句是真是假,或许那天晚上自己喝醉时跟他说过什么。
“不记得也不想知道,拜拜。”池淮没做过多犹豫,过了马路拦了辆的士朝酒店去。
娄乔看着池淮上车,一点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才慢慢朝自己车子走去。
记不起没关系,会慢慢让你想起来的。
一只翱翔的雄鹰想要捕获地面上小心谨慎的猎物,就要让它放松警惕,然后俯冲而下,一击必杀。
当然,池淮可不是什么猎物,他也不需要猎物。
总住酒店也不得长久,池淮在手机上连续找了两天都没找到合适的房子。这些年他没给自己置办过什么东西,封燮婚前曾经问他要不要买套房子,他没同意。
那时候多天真单纯,没想过或许,万一。
他在酒店过了几天清静又无聊的日子。没工作没朋友又不想出去走只能窝在酒店里,困了就睡,饿了叫外卖,彻彻底底的一条咸鱼。
下午要出去一趟,看中了一套房子,如果合适就租下来吧,总得有个落脚地。
“衣服还要吗?”手机屏幕亮出一条信息。
那天从娄乔家回来的时候,池淮担心娄乔再来骚扰,便拉黑了他的微信。
看到娄乔的短信让池淮迟恍惚了那么一秒,他的衣服还在他那里。
不过,池淮并不想要了。一套衣服还回来后面得生出多少事来。
他摁熄手机屏幕,并不理会。
准时到达约定地点,房东操着一口地方音,池淮是一半听懂一半靠猜。
“房子租三压一,家电齐全。”房东摁了电梯摁钮,“房间在十五楼,南北通透。”
电梯来了,池淮走了进去,看着电梯内部广告忽然觉得在哪见过,一时又有些想不起来。
房东一直在说话,池淮听的很费解,只能配合着点头。
房东打开房门那刻,池淮就决定租下来。
他一眼看中了外面的露天阳台。
“签合同吧。”池淮说。
房东脸上皱子堆成一朵花,从随身携带的购物袋拿出合同,递上笔。
房子地段繁华,所以租金并不便宜,池淮这几年虽没工作,但还是有点积蓄的,一年的房租他可以负担得起。
房东把钥匙交给池淮后就乐呵退场了。
从一间房子搬到另一间房,心境从喜悦到平静,原来要经历这么多。
行李不多,但置办的东西却不少。床单被罩,洗漱用品,厨房用具,大大小小的用品都得买。
池淮在手机备忘录里一一记下,小区对面就有超市,买东西很方便。
他从另外一边出了小区,然后停住脚步。
上次他从娄乔家出来就从这走的。
他点上一根烟,狠狠吸了口,掐灭,扔进垃圾桶里,往商场走去。
墨菲定律:你越担心什么,那么可能发生的机率就越大。
池淮在知道自己跟娄乔住同一个小区时,脑子里一闪而过是以后千万别遇到。
超市可能在搞促销活动,门口一排宣传海报引得一群大妈围在那看,入口都被堵得死死的。尽管工作人员一再疏解仍然无事于补。池淮站在入口处心里发怵,刚想转身离开,肩膀被人勾住就往超市里带。
等池淮反应过来,人已经进了超市,肩膀上的手也松开了。
池淮微拧了下眉看着身边嘴角含笑的人,刚想开口,对方就说话了:“不这样挤,你怎么进得来。”
“你怎么在这。”池淮在心里骂了句,不悦道。
“很奇怪吗?”娄乔挑了下眼尾说,“来买东西呀。”
池淮看了他一眼,走到旁边的服务区推了辆购物车抬头看了看购物指南往日用品区走去。
需要买的东西多而杂,他并不想把时间花在其他多余的事情上。何况,娄乔也没说错,这是超市,他在这里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要说奇怪只能是他自己。
他不是个自以为是的人,但最近几日娄乔出现在他面前的频率太高了,这会让他有种错觉。虽然和封燮也没什么感情可言了,却还是会被无意之事勾起过往。
过往他可以看淡,但不想重蹈覆辙。娄乔的眼神他太熟悉了,和当年封燮一样。炙热,渴望,充满占有欲。
以前池淮没事就喜欢去逛家具日用品。毛巾,餐具,摆件,一样一样看过去,一样一样挑选,一样一样买回家,放在合适的位置,会感觉很温馨。可今天他没有心情去慢慢挑了,他发现娄乔跟在他身后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虽然在超市多次相遇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池淮也不想疑神疑鬼,但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迅速挑好东西,来到收银区,收银台排起的长龙让池淮眉头跳了跳,又不由想骂人了。
所谓不作不死,耐不住有人喜欢作呀。娄乔推着购物慢悠悠地从一旁货架走出来,来到池淮身后。
池淮看着他空荡荡的购物车,心里的火就蹭蹭往上冒了三丈!
他不是疑神疑鬼,娄乔就是在跟着他!
愤怒使人丧失理智,管他公共场合不公共场合!池淮转身想给他一拳时,身后只剩下一个空荡的购物车。他朝四周扫了一眼,娄乔站在啤酒促销区捧着一扎啤酒朝他举了一下,又指了指他的购物车,说:“帮我把守下购物车,别被人推走了。”
那意思很明显,我真是来买东西的,你看!
池淮愤愤转了回去,不再理会。
大概这个片区的人都在等这一天出来购物吧,池淮看着前面排队的人购物车里个个都是半人高的东西,身后还有个想甩却总阴魂不散的人,就想当即扔下东西走人。
身后购物车里哐啷响了一声,池淮往前移了小步,手机正好响起。
“你搬家了?”俞晏在电话那头问。
“嗯。”池淮道。
“怎么不告诉我,你现在住哪?”俞晏说。
前头不知发生了什么,引起一阵骚动,前头的人往后面退,池淮拉着购物车跟着往后退。
一步还没踏完,后背撞入一具结实胸膛里,池淮瞬间僵硬着身体,想往前走,奈何举步维艰。
池淮用手肘撞了下娄乔的手臂,示意他往后退一退。
“退不了。”耳边传来娄乔低沉的声音,“后面有人。”
“池淮!”电话里头俞晏咆哮。
池淮反应过来自己正在接电话。
“我晚点打给你。”池淮挂断电话,叹了口气,想着一脚怎么把身后的人踹飞,队伍开始往前移,池淮推着购物车立即往前移了几步,心下松了口气。
半个小时后,池淮终于结了完账,买的东西太多,跟商场租了购物车准备推回家,走出商场门口,娄乔提着购物袋背对着他站在门口接电话。
池淮愣了愣,从他旁边走了过去。也不是池淮非要听到什么,只是娄乔说的那句声音特别大,带着不耐烦和愤怒。
“别来打扰我!”
池淮微挑了下眉,心里不知怎滴有竟有一丝暗爽。
你也知道被人打扰很烦?呵呵!
还没走出几步,购物车里从天而降多了个购物袋。
池淮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娄乔冲他指了指手机,一手抓着购物车边缘,跟着池淮往小区走。
池淮很想把他刚对别人说的那句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他。想了想感觉有偷听的嫌疑,让他误以为自己对他有所在意。
娄乔电话还在继续,语气不似刚才那般,温和了不少。
池淮不想把自己弄得像只摔炮,一碰就响。对方只要不死皮赖脸地接近他,做个普通的邻居也未尝不可。
外面华灯初上,车灯如一条长龙匍匐前行。池淮推着购物车闷声走着,娄乔一手抓着购物车栏杆,一边接听电话,还时不时偏过头看一眼池淮。
池淮盯着娄乔头顶被路灯氤氲光晕思绪有点发散,正好碰上娄乔转过头看他的视线,随即一愣,垂下眼帘。
娄乔握着购物车栏杆的手并不安分,食指有节奏地敲击购物车栏杆。娄乔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这样的一双好看的手却不干人事,敲击可能不过瘾,开始朝车里的东西下手。迟淮盯着他的手指,有种想拽掉的冲动,好好的购物袋被他扣出了一个洞!
池淮抬头朝娄乔翻了个白眼,多大人了,行为如此幼稚。
这个白眼好巧不巧的被打完电话回头冲他笑的娄乔看见了,嘴角的笑意微微滞停了那么一瞬,又恢复如常,随即反应过来,停手略微有些尴尬地沉默几秒说:“我有点紧张。”
池淮看他一眼,问:“你紧张什么?”
“怕你不理我。”娄乔目视前方,语气透着些小心谨慎。
池淮有些诧异,换做任何一个人他都不会如此觉得。娄乔给人一种做任何事都会势在必得的感觉,只要他想,只要他做,就一定会做好,做得漂亮。
正因为这点,池淮才会不想与他有过多联系。
这种人聪明骄傲又自信,又怎会担心别人不理他而惶惶不安呢。
池淮心口不一道:“你想多了。”
“对不起。”娄乔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池淮,一脸诚恳地说。
池淮心里略微一惊,更有些弄不明白他的意思。
“为我上次的事给你道歉。”娄乔说,“这几天我快被一人烦死了。不感同身受一回,还真体会不到。”
池淮扯了扯嘴角:“体会到了就好。”
“嗯。”娄乔冲他笑了笑,“你买这么多东西是搬家了吗?”
池淮点了点头,其实他不想让他知道自己住哪,然而事实上,刚才一路走来,已经到了小区门口,傻子都知道他住哪里。
“今天刚租的。”池淮说。
“以后咱们是邻居了。”娄乔看了眼购物车,“需要我帮忙提上去吗?”
“不用。”池淮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嗯。”一改前几天的死缠烂打,适度的保持距离。
不过这距离是保持了,人却还相随一路,眼看着要进电梯了,也没要走的意思。
池淮微拧了下眉,刚要开口,娄乔先说话了:“我住这栋。”
靠!池淮忍不住暗骂一声。
“你住哪层?”娄乔摁了楼层。池淮看着自己住的那层数字亮起的黄圈,感受到什么叫命运多舛。
“嗯?”娄乔见他神色有恙,有点担心地询问。
“没什么。”池淮淡淡道,“一样。”
“好巧!”娄乔冲他笑了笑。
可能是娄乔惊喜表露太过于明显,池淮把他的东西拿了出来甩进他怀里,头也不回的出了电梯。
娄乔提着袋子摸了摸被甩痛的胸口,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嘴角微微勾起。
自从池淮住进新家,接连几天娄乔并没有来打扰他,池淮对于娄乔的那点芥蒂也彻底消除。
生活不如意之十有八九,池淮对他邻居的戒备刚放下,又迎来了个他更不想看到的人。晚上八点,池淮跑完步回来刚出电梯就看到他家房门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就不该告诉俞晏地址。
他把离婚协议放到桌上从那个家离开之后已有近一个月,这期间他们没有任何联系,他以为封燮已经签好字了,本来也打算这两天打电话给他去民政局把证拿了。不曾想封燮先来了,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再打电话。
“你出去跑步了?”封燮看着他说。
“签了吗?”池淮也看着他。
“你别总耍性子。”封燮说,“懂得适可而止。”
“你总是这样。”池淮无奈地笑了笑,掏出烟点上,和封燮一人一边靠着门框。
“其实我俩性格真不合适,你自己也发现了不是吗。”沉默几秒,池淮道,“太累了,封燮。”
“所以我才给你时间放松。”封燮说,“这些年让你在家确实是委屈你了,但我也是为你好。在一起这么多年,你说离婚就离婚,池淮,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这就是他跟封燮之间最大的问题,以前还有感情维持,觉得这些问题都可以忽略,等感情淡了,这些问题就像暗礁,退了潮便暴露于表面,无法消除。
“没有了吧。”池淮看着他平静道,“若你真不想离婚,也不会等到今天,封燮。”
“我若想离婚我来干嘛。”封燮一把抓住他的手,一脸愠色。
池淮挣脱他的钳制,“我不想跟你吵,若今天来是吵架的,那你可以回去了,我累了。”
“你累!我他妈在这等了你两个小时,像一只哈巴狗一样站在门口,我不累?”封燮吼道。
“嗯,辛苦你了,所以我们约个时间,去趟民政局。”池淮掐灭烟头,打开房门,走了进去,准备关门,“下周星期一吧。”
“池淮,你就这么想离开我?”封燮抵着门,看着他。
“嗯。”池淮停下关门的动作,封燮垂下手,过了两秒,猛踹了几下墙,“好!很好!”说着转身走了。
池淮关上门,摸了摸被封燮拽的有点发痛的手腕,长叹了口气。
封燮就是这样,在别人眼里他是个无微不至的人,池淮就像是个被宠坏的小孩。其实恰恰相反,被宠坏的是封燮,池淮对他好一分,他就回报一分,在感情方面他从来都占主导地位。
今天来也是为了自己,他来了,来挽回了,可是池淮铁了心不想跟他过,他可以跟他爸妈有交待。
慢跑两小时池淮都没觉得累,刚跟封燮说的那几句话从身到心感到疲惫。走到阳台吸完一根烟,准备去洗澡,门铃响了。
“嫂子,你吃饭了吗?”娄唯站在门口笑兮兮道。
听到这个称呼,池淮就想把门扇到他脸上。
“谁是你嫂子?”池淮不悦道,“有事没事?”
“嘿嘿,我先练习下。”娄唯向前跨了一步,阻止池淮关上门。“娄乔煮了火锅,想叫你一起来。”
“不去。”池淮拒绝。
“哎呀,来么,就当你原谅上次我的无理了嘛。”娄唯抓着他的手臂,带着恳求说。
池淮想抽回手,奈何娄唯抓的太紧,只好挑眉道:“原谅?你连歉都没道,何来原谅。”
“所以你才要去呀,好听我道歉。”娄唯说。
这是什么鬼逻辑。
“走吧,娄乔忙活了半天。”没等池淮再次拒绝,娄唯就拉着池淮出了门。
这是池淮第二次来娄乔家,跟上次来的情况不同,这次带着半主观来的,有种故地重游的感觉。
娄乔围着一条灰色围裙端着盘子从厨房里出来,见他进了屋笑着说:“吃辣吗?”
有种人哪怕穿着褴褛,你也不会认同他是个叫花子,娄乔便是,围着家居围裙也能穿出优雅感来。
“还好。”池淮站在餐厅和客厅过道中间,有点局促。“随你们口味。”
“那我们开动吧。”娄乔摆好盘子拉开椅子,对池淮说,“坐,喝点饮料,家里没酒了。”
池淮坐了下来,往客厅望了眼,问:“你弟人呢?”
娄唯拉着池淮进屋人就不知躲哪去了。
娄乔往火锅里放了几块虾滑,“他打游戏呢,你先吃。虾滑是自己做的,尝尝。”
“那喊他一声吧。”对于两个人坐在桌前吃火锅,还是个说不上熟的人,抛开前阵子的不愉快,现在这种气氛也着实令人尴尬。
“嗯。”娄乔把虾滑捞出来,放进池淮面前的碗里,“我去喊。”
池淮喜欢吃火锅,封燮不喜欢,池淮喜欢吃海鲜,封燮不喜欢,池淮喜欢旅行,封燮不喜欢。回想起整段婚姻,池淮差不多把自己丢没了。
他把自己磨得面目全非,最后什么都没剩。
他可以很平静的结束和封燮五年的婚姻,却在一顿火锅前情绪崩溃了,他要怎么找回自己。
吃着最爱的虾滑和着苦涩的眼泪,把过往吞下。
“我还没打完呢。”身后传来娄唯抱怨的声音。
池淮用手背快速擦了下眼睛,挤出一丝笑容:“吃完再去吧。”
娄乔从茶几上拿了纸巾,放到他跟前,说:“辣椒油溅眼睛里吧。”
池淮微微一愣,还是被发现了。
“你辣椒放太多了。”娄唯朝他看了一眼,关切地问,“没事吧?”
“好了。”池淮抽出纸巾抹了下眼睛。
一顿火锅吃下来到没想象中那么尴尬,实际上氛围还挺轻松的。
就像几个许久未见的朋友,天南地北畅聊。
偏见大多数来自主观的第一印象。池淮对娄乔的第一印象有点不讲道理,只因在他身上看到那么一丝封燮的影子。
这其实对娄乔有失公允,他不能一概而论。至少娄乔能认真跟他弟弟对话,虽然回答的并不那么正经。
“嫂子洗碗。”娄唯吃掉最后一块肥牛,扔下筷子。
娄乔把残渣扫进垃圾桶里,踢了娄唯一脚:“你要是下回还想来我这吃饭,麻溜地去洗碗。”
娄唯瘪了瘪嘴:“嫂子又不是外人。”
“我去洗吧。”池淮往厨房去。
娄乔一把抓住他的手,看着他认真地说:“让他去洗,他答应过,就必须做到。”
池淮往娄唯那边看了一眼,发现他起身往厨房走,虽然有些不情不愿。
看着娄唯进了厨房,娄乔才松开他的手臂:“喝茶解解腻吧。”
娄乔从厨房切好一壶茶,端到阳台上,对屋内的池淮说:“来阳台坐坐吧。”
茶是那种袋包泡的,味道还可以。池淮养父爱喝茶,池淮跟着也能品出些茶的好坏来。
“安吉白茶。”池淮尝了口,他对茶了解不深,也不常喝,白茶算是他最喜欢喝的。
娄乔伸直长腿,靠着椅背上,偏过头看着他,说:“我以前的导师喜欢喝茶,大概受他影响吧。我对茶没什么了解,就喜欢白茶这种清淡回甘。你喝得习惯吗?”
池淮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挺好。”
阳台没有开灯,身后客厅洒出暖白的灯光,眼前城市夜空霓虹交错,池淮靠着椅背也松懈下来,吹着深秋凉风,却说不上来的惬意。
之后两人都没说话,池淮第一次跟一个不算熟的人长久保持沉默状态而不觉得尴尬。
良久,池淮缓缓开了口:“谢谢。”
娄乔头偏了下,池淮以为他有话要说,也转过头看着他,发现他居然睡着了。
池淮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都快十点了,打扰了人家一晚上,是该回去了。
池淮往屋内看了眼,娄唯已经钻进房间去了,他推了一下娄乔:“别在这里睡,会感冒的。”
娄乔惺忪着眼,过了两秒坐起身子,说:“不好意思,竟然睡着了。”
“我该回去了。”池淮起身。
“茶还没……”娄乔看了眼早已凉透的茶,没再说下去。
池淮笑了:“下次来喝吧。”
娄乔眼睛闪过一丝喜悦,说:“嗯,好。”
洗漱完躺倒床上之后,已接近十一点,最近整日无所事事白天黑夜颠倒,池淮一点睡意也没有。其实以前也无所事事,但生活起居是规律的。现在这种感觉像一场没有目的地的旅行,看不到未来,也就没有现在。
迷迷茫茫,浑浑噩噩。
他拿着手机胡乱翻着网页,实在无趣,点开微信,想了想,从黑名单里把娄乔移了出来。
不知道娄乔有没有把他删除,池淮犹豫了下,给娄乔发了条信息。
“今晚谢谢你。”
消息发送成功,池淮忽地松了口气,退出微信界面,继续无聊翻看网页。
“一顿火锅能从黑名单里出来,值了。”
池淮看着这条信息,低笑了声,回复:“还没睡?”
娄乔:“还有点工作需要处理。”
池淮想起他坐在阳台睡着的样子,啧了声:“哦,那你忙吧。”
娄乔:“嗯,你不也还没睡?”
困意有时候跟中彩票一样,不在个人的意愿,都是随它自个高兴。
池淮打了个哈欠:“要睡了。”
“心情好点了吗?”娄乔发来信息。
只是那一瞬间的情绪崩溃,有了流泪的冲动,之后也就平静了。就像手指被突然扎了下,毛细血管渗出点血,最后连伤口都找不见。
池淮没再回复,关了手机,闭上眼。
很久没有早上七点醒,大概昨晚睡得太早。池淮躺着没动,盯着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光线,愣神好一会儿才伸了个懒腰,把手机开了机。
屏幕连续跳出几则消息。
昨晚十二点三十分:“睡了?”
凌晨一点:“想叫你出来看夜景,这个时候的城市是一张安静的动态壁纸。”
凌晨一点半:“本来想装文艺范,奈何风把我吹成傻逼,果断躲进被窝里。”
凌晨一点四十五分:“我做了甜酒酿,明早来吃早餐?”
凌晨一点四十九分:“晚安。”
池淮看着这些消息笑了……这人真是。
洗漱完毕,池淮看了眼时间,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准备热一杯牛奶。
门铃这时响起,池淮拿着牛奶开了门,娄乔拿着一保温盒,站在门口看了眼池淮手中的牛奶,说:“时间刚好,趁热吃。”
池淮看着一脸倦容的娄乔,侧身让出一条道:“进来坐吧。”
娄乔把保温盒放到茶几上:“牛奶别温了,吃这个,暖胃。”
池淮进了厨房,泡了杯咖啡放在娄乔面前:“你起得真早。”
娄乔嘴角微微勾起,端起咖啡喝了口:“起来也是被逼的,我弟打了一晚上游戏,早上六点敲门喊饿了。”
“真羡慕小孩精力充沛。”池淮又进了厨房,拿了一只碗出来,拧开保温盒的盖子,“你也没吃吧?”
娄乔喝掉杯里最后一口咖啡,笑着说:“没。”
池淮分装了一碗出来,推到娄乔面前:“一起吃吧。”
池淮早上起来一般没什么胃口,吃或者不吃都无所谓。吃,最多一杯牛奶,或者一颗鸡蛋,分分钟搞定的事,不像现在这样端着碗坐在桌前一口一口像是品尝什么绝世美味。
他从小就活脱,吃饭桌前坐不住,养父四十几岁领养的他,格外疼爱,两三的小孩性子不受大人控制,也就由着他去,长大些后,有些习惯也就根深蒂固了。
在某些方面其实他跟封燮是一类人。养父并不同意他跟封燮在一起,他偏要,用一种赌气似的情绪结了婚,他就是要让他养父知道,他选择的,他决定的,都没有错,他会幸福。
养父性子平和,池淮做的很多事他从没有做过多干预。通常,‘你想清楚了就好’,‘这是你想做的,就做吧’,唯独和封燮在一起,从没红过脸的父子关系有了缝隙。
婚后生活像一颗黄连素,面上裹着糖衣,等这一层糖衣融完了,苦劲也上来了,无论你怎么找调节剂,也缓解不了。
他记得最后一次他养父当面跟他说的时候,那次特意跑回家告诉他,他要结婚,也是一个早晨,养父做了一碗酒酿圆子,清透的酒酿,糯香的圆子,几粒枸杞,满口留香。
养父看着他把那碗酒酿吃完后,才慢慢开口,说:“我以前该说过的话都说了,你要结婚我也不拦你,爸爸祝福你,婚礼我就不去了。”
他带着一肚子的情绪回到了这个城市,委屈,失落,带着点不服气。
没有人结婚不想得到父母的支持,池淮也不例外。
结婚前一晚他再一次给他养父打了电话,养父还是那句话,婚礼他就不来了。挂电话时,他冲他养父吼了句:我会过的很好,我要向你证明,不是什么都要听老人言!
养父临终前对他说:“小淮,你找到自己羽毛了吗?”
他不懂,现在更不懂了,他好像找到了,又好像没有。
“怎么了?”娄乔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吃早餐还发呆?都凉了。”
池淮低头喝了一口:“我想我爸了。”
“哦,”娄乔说,“有父亲的味道?”
池淮噗嗤笑了声:“我发现你真的特欠,不占人点便宜,你日子是不是过不下去?”
娄乔摇摇头:“不不不,看人吧,比如我在乎的人我就喜欢占点便宜。”
池淮:……
气氛一下陷入僵局,娄乔在心里狠狠打了下自己的嘴。
他这样其实还是有点趁虚而入的意味,池淮拉黑他那十几天,他想过这种方式是不是过激了才会引起池淮反感。
他在等池淮放下,真正的放下,重新开始,找回自我,找到属于自己那片高空。
他把碗里的圆子吃完,看了下手表,略微抱歉地说:“麻烦你把碗洗了,我得上班去了。”
池淮:“应该的。”
走到门口,开门又停住,回过头说:“想他就回去看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放在鞋柜上,“保温盒洗了麻烦帮我放回去吧,钥匙我放这了。”
门合上的那刻,池淮还是坐在那里,姿势未变,拿着调羹愣着,有些出神。
回去看看?娄乔的话在池淮脑中徘徊了好几分钟,他洗了碗,靠在料理台前,盯着保温盒呆愣了许久。
多久没回去了?自从养父过世后就再也没回去过。
四年了,是该回去给他扫扫墓了。
走到阳台点上一根烟,太阳搁在云层里,昏沉沉的,风吹的有点撒欢,烟吸了两口就被吹灭了。
池淮进了屋,拿出手机定了车票。
池淮十八岁离开了他土生土长的小镇到现在十多年了。离开的时候,养父已经六十多了,那个男子性格像水一样柔软,也像水一样坚硬。他要是当初在他结婚时松了口,或许晚年会过得开心一点。
他总是这样,搞砸了所有。一时脑热,最后自己伤痕累累,还连带伤害爱他的人。
手机在茶几上震动了下,池淮迟疑了下走进去看了眼。
俞晏:“封燮来找过你了?”
池淮:“嗯。不是你告诉他的么。”
俞晏:“我没有,是他看到了你给我的信息。”
池淮:“怎么?”
隔了好几分钟俞晏才回了消息:“我爸妈知道了,封燮自己说的,说你执意要离婚。”
池淮无奈地笑笑,果然。
“嗯,没事。”
俞晏:“我特看不起封燮这种,总是把事情往别人身上扯,自己好像一点过错都没有。”
池淮叹了口气,握着手机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复。
全怪封燮吗?也不全是,婚姻走到尽头,他也有一半责任。
他摁熄手机屏幕,坐在沙发上往屋里扫了一圈。
娄乔的保温盒还放在餐桌上,池淮想起娄乔离开时放在鞋柜上的钥匙,看了眼时间走了过去,犹豫了几秒,开了门出去。
娄乔晚上下班回来看着餐桌上的保温盒,心里有点空落落的。早上他把钥匙放在池淮鞋柜上的时候,其实没想那么多,现在乍然一看保温盒送了回来有些不好受,他还是不想和他有什么过多的来往。
他站在门口好一会儿,才走过去,拿过保温盒的时候,神色忽地一松,拧开盖子,一股肉香扑鼻而来,红烧肉!
这算不算一次进步?
娄乔捧着保温盒笑得跟个二百五一样,进了厨房拿了筷子靠着料理台吃了起来。
池淮定了星期一下午一点的车票,上午和封燮约好去民政局,就可以直接出发了。
路程其实不远,三个小时。也没需要带什么回去,简单的收拾了两套换洗衣服,现在天气还行,不太冷。
星期一天公不作美,下起了雨,气温也骤然下降了好几度,池淮起来的时候冷哆嗦了下,从衣柜里拿件薄风衣披上,又看了看自己的包,拉开拉链,塞了一件毛衣进去。
离约定时间还早,昨晚上特意睡早了点,起来时才六点刚过。
进厨房煮了颗鸡蛋,温了牛奶,靠着料理台把早餐吃了。
自上次娄乔送来酒酿圆子,他弄了顿红烧肉回馈过去,已经两天就没了动静。池淮叹了口气,上次他把保温盒送到娄乔家里,习惯开门后把钥匙放进口袋里,回到家后才想起娄乔家的钥匙还在。
他看了看鞋柜上的钥匙,犹豫着是送过去还是发信息让他过来拿,门铃就响了。
池淮开了门,娄唯站在门口一脸着急地问:“哥,你有见过我哥这两天出过门吗?”
对于这个称呼,池淮一下有点反应不过来,他这两天也没出过门,娄乔出没出过门他还真不知道。
“怎么了?”池淮看着他问。
“电话没人接,公司也没去,我没他家钥匙,所以过来问问你。”娄唯说。
池淮微微皱了下眉,拿过鞋柜上的钥匙,递给娄唯:“去开门。”
娄唯接过钥匙,转身就去开门,池淮怕出什么意外也跟了过去。
娄乔躺在沙发上,用棉被把自己裹得像颗蚕蛹,看样子睡得很沉,池淮他们进来的动静都没吵醒他。
娄唯走上前去,推了下他:“哥?”
娄乔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头,并没有醒来的意思。
娄唯伸手在他额头探了探,声音忽然拔高:“我就知道!”
池淮被他吓了一跳,问:“怎么了?”
“发烧了。”娄唯想扶起娄乔起来,扶了几下没扶起来。
“我来吧。”池淮走上前,扶起娄乔,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
“我去找药。”娄唯翻开茶几抽屉翻找。
娄乔的体温很高,这样的天气就这样靠着都感觉到了温度,池淮啧了声:“别找了,去医院。”
“啊?”娄唯反应过来,“哦,好的,那个哥,你有驾照吧。”
池淮点了点头,半蹲着对娄唯说:“搭把手。”
两人火急火燎的把人送到了医院,一番检查,高烧40度,肺炎。送来的有些晚,比较严重了。医生说这话的时候,池淮仿佛有种错觉,感觉没救了似的。
娄唯坐在病床边红着眼眶,噘嘴倔强着不肯把眼眶里那颗金豆子往下落。
池淮有些想笑:“你这样还以为你哥得了绝症呢?”
大概是绝症二字刺激到了他,娄唯那颗金豆子终于滚落了下来。
他哭着说:“我不该半夜让他起来给我弄吃的,不然他也不会感冒。”
池淮无奈地看着他说:“你哥感冒跟帮做夜宵是两码事,他可能早就感冒了一直拖着,才感染肺炎了。”
娄唯一听哭得更厉害了,池淮有些想不明白,一个男孩子怎么就那么爱哭呢?
电话在袋里震动,池淮看了眼床上挂着吊瓶睡得并不踏实的娄乔,转身出了门。
刚才一耽误,过了跟封燮约定的时间,民政局那边发来短信说预约号码马上就到期了。
池淮叹了口气,拨了封燮的电话,让他再去预约号码,直到自动挂断,封燮也没接电话。
点开微信给封燮发了条信息。
“刚有事耽搁了,你如果还在民政局麻烦再预约个号码。”
病房门被打开,娄唯红着眼走了出来,站在他旁边不说话。池淮收了手机看着他,问:“怎么了?”
“哥,你要走了吗?”娄唯忐忑地说,“我……”
池淮往病房里看了眼,本打算再去趟民政局现在估计也不用再去,封燮恐怕不会等。
“没。”
“哦哦。”娄唯忽然松了口气似地笑了起来,“那吃早餐了吗?”
“嗯。”
“那个……”娄唯支支吾吾半天,没把话说明白。
池淮看了他一眼,说:“你哥没事,不用太担心。”
“你可以帮我照顾他吗?”娄唯鼓起勇气终于把话说了出来。
池淮愣了一下,说:“我?”
“嗯。我不会照顾人,我怕越照顾越严重,而且娄乔也不听我的。”说着眼泪又作势往下掉。
池淮看着娄唯的眼泪心里就有些郁闷:“先把眼泪擦干吧。”
“我忍不住。”娄唯抽噎着说,“我哥从小身体就弱,又不吃药,还各种过敏,我怕我把他给照顾死了。”
池淮:……
池淮捏了捏眉心,说:“哪那么容易死。”
“呜呜呜呜……”
池淮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急忙摆手道:“好好好,我答应你。”
池淮也没照顾过病人,只是看到娄唯那泪眼婆娑的模样一时没忍心拒绝,坐到窗户边的椅子上人有点发愣。
娄乔刚输完液,体温还有点高,医生给了一瓶酒精和棉签让他帮擦拭身体物理降温,他站在床边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娄乔还没醒,又不好弄醒他,只好用棉签给他擦了额头和手心。
半小时前收到封燮回复的信息,他说要出差半个月,扯证这事延后。池淮不知道他是真出差还是想再拖一拖,显得他真得努力在挽回,显得他池淮到底有多么不知足,不懂珍惜。
半个月就半个月吧,也不差这一时,反正是这样的结局了。他看了看时间,已经11点了,娄唯在他答应留下来之后就去上课了,这个点医院走廊里有家属从外面买了饭回来吃。
池淮看了眼娄乔,高烧让他嘴唇有点起皮,起身倒了杯水,用勺子一口一口喂。
解锁手机点开外卖软件,要了两份清粥,几份小菜。
他也没什么胃口,闻着医院里这股消毒水的味道,让他想起养父临终前的模样,被病痛折磨得骨瘦嶙峋。
他最后那刻才得知。他以为老人身体一直很好,所以当他看到那一幕,竟有些怀疑它的真实性。
很多事都是自以为。他自以为找到真爱,自以为会幸福,自以为会长久,自以为养父不喜欢封燮,自以为养父生病故意不告诉他,让他内疚。
现在他认清事实,他站在荒原上,四周霭霭浓雾,看不清方向,也迈不动腿。
那只鸟迷失了方向,原地徘徊,疲累不堪。
病房门被推开,新进了位病人,是位大妈。家里子女围了一大圈,嘘寒问暖,声音有些大,娄乔像一条潜水的鱼突然被一颗鱼雷炸醒,猛烈地咳嗽了几声。
“醒了?”池淮起身走到床边,倒了杯水。
娄乔有些意外地看着池淮,好几秒后才沙哑着嗓音说:“你怎么在这?”
“先喝水,”池淮扶着他的背让他撑起身子,把水杯送到他嘴边,“你弟弟吓坏了。”
娄乔喝完水躺下,笑了笑说:“那小鬼总是这样一惊一乍,没事。”
“嗯,没事,还差点点进icu了。”池淮拿了体温表示意他放进腋窝。
“没那么严重吧,就是……”娄乔接过体温计夹住,“咳咳咳……”
“少说话,”池淮坐回到窗边,“饿吗?午饭等会儿就到。”
“没。”娄乔偏过脸看着池淮,窗外并不强烈的阳光从他身后照了进来,白皙的脸上绒毛清晰可见,使柔和的面部线条看起来有些不真实。
就像他最初遇见他的样子,温情又热烈,蓬勃而不招摇。
娄唯说会把娄乔照顾死,池淮起初还不信,他出去拿个外卖回到病房,是真信了。看着桌上的红烧排骨和鸡汤池淮就想叹气。
他抢过娄乔手里刚要喝的鸡汤,递上白米粥,面无表情地说:“喝这个,发烧不能喝鸡汤。”然后把桌上乱七八糟食物都收了起来,放到窗户边的椅子上。
“哥,你都收起来干嘛呀?”娄唯有些急了,“你不吃吗?”
池淮指了指刚自己拿回来的外卖,没说话。
过了两秒,又想起什么。
“娄唯,你要是没吃,你把那些吃了。”池淮看了眼坐在床头的娄唯说。
“我吃了才过来的。”娄唯笑笑说。
池淮端着清粥拌着店家送的小菜坐在慢慢喝着。
病房那位大妈也正在吃饭,她的那些子女们这会都走了,只留了一个在这伺候,时不时说几句,比之前闹哄哄的好多了。
“你怎么也喝粥?”娄乔喝了两口粥便没了胃口,看着池淮手里的粥问。
“嗯,”池淮收了饭盒,“突然想喝。”
“是不是胃不舒服?”娄乔微皱起眉头,有些担心地问。
“不是,”池淮说,“就真的想喝粥而已。”
医生嘱咐饭后半小时吃药,池淮拿着药递到娄乔面前的时候,娄乔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想装晕,但又不敢,怕吓着池淮,同时也怕自己的形象在池淮面前受损,虽然他在池淮面前也没多少形象看言了,但总得维持一下。
他僵硬着身子慢慢伸手接过药,跟谁扼住他脖子似地艰难吞了下去,胃里一阵搅腾,猛灌了一大杯水才止住要吐的冲动。
他跟娄唯差了十几岁就是因为从小身体不好,十几岁了还病怏怏的,老爸老妈痛定思痛决定生个二胎。娄唯生下来后,他的身体竟奇迹般地好了起来。
因为吃过太多药,他形成了条件反射,哪怕闻一下会吐。
忍着艰难却也没吐,这算是一个突破,娄乔心想,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池淮看他神情有些痛苦。
“药苦。”娄乔又喝了口水。
“是吗?”池淮看了眼药盒说,“你把胶囊嚼着吃?”
“咳咳咳咳……”娄乔捂着嘴咳嗽,“我……咳咳咳。”
“你好好休息,”池淮说,“烧还没退。”
中午天放了会晴,这会又阴雨连绵,裹着凉风从没关紧的窗户缝隙里钻进来,娄乔吃了药没过多久就睡着了,池淮起身关了窗户,出了门。
一上午娄乔输液走不开人,他没抽出时间来,现在烟瘾犯了,走到吸烟区靠着窗户边点上根烟。想着自己竟然莫名其妙地在医院待了一上午就有些好笑,为什么要留在这呢?他自己都有些不明白。
吸烟区在楼道尽头,从窗户往外看可以看到医院大门,池淮盯着形形色色进出医院大门的人群,忽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怎么到医院来了?生病了?
掏出手机拨了过去,平常他的电话只要听到都会接,池淮看着那身影拿出手机看了眼又揣回兜里,并不想接他的电话。
他皱了皱眉,挂断电话下了楼。医院大厅人满为患,池淮不知道俞晏在哪个门诊挂号,找了一圈准备上楼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女生叫了声俞晏。
池淮顺着声音方向望去,俞晏拿着挂号单从挂号处走了出来。
俞晏并没有看到他,把挂号单递给女生往妇科楼层走去。
池淮看着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刚才他以为俞晏生病了才冲了下来,还好刚才俞晏并没有看到他。关心则乱大概就是这样,这一行径跟中午娄唯拿来的鸡汤一样,要是碰到了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推门进病房的时候,有那么一秒池淮以为自己走错了。娄乔床边坐着位戴着金丝边框眼睛镜看着挺斯文的男人。
男人看到池淮愣了下,带着探究戒备的眼神冲他微微点点头,说:“刚睡着,你是他?”
池淮看了眼娄乔,说:“邻居。”
“哦,”男人神情似乎松了下来,笑着说,“辛苦你过来看他了,等下他醒了,我跟他说。”
池淮也笑笑:“好,那我先走了。”
刚走出两步身后床上的人就醒了:“亲爱的,你干嘛去?”
池淮脚下一顿,翻了个白眼回过头皮笑肉不笑:“我看你朋友在这,就不打扰了。”
娄乔挣扎着坐起,咳嗽了几声:“所以你才不能走呀,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池淮原地站了几秒,看着娄乔深吸一口气,心里暗骂了句,走了过去。
娄乔拉过池淮的手,扣住,对旁边男子说:“林奚,这是我家亲爱的,池淮。”又对池淮说:“这是我多年好友,林奚。”
池淮嘴角抽了抽,想把手出来,娄乔并没有给他抽回去的机会,拿着他的手凑到唇边亲了下。
池淮心里火一下蹭蹭就冒了起来,刚要发作,娄乔投给他一个救命的眼神,池淮就想关我他妈什么事呀!简直了!
林奚眼底一瞬的失落和不甘被池淮看了个正着。
“你好,”林奚伸手过来,脸上虽挂着笑容,但有些不自在,“喬儿这么多年终于找了个伴。”
池淮看着伸到面前的手,只能礼貌地点了点头,指甲狠狠地划了下死命不肯松开的手。
林奚讪讪缩回手,没话找话:“天又下雨了哈。”
“下雨了吗?”娄乔往窗外瞧了眼,“宝,你刚回来有淋着没?淋雨我会心疼的。”
池淮感到一阵恶寒,想伸手给他一嘴巴子,看着娄乔的脸色堪堪忍住。
“没有,”池淮木无表情地说,“你嘴唇又开裂了,我给你倒水。”
“好,宝你要喂我。”娄乔松开了池淮的手。
池淮倒了杯水,递到娄乔面前,娄乔握着他的手腕,就着杯子喝水,池淮有那么一股冲动想给他灌进去。
戏池淮陪他演足了,娄乔心里清楚,接下来估计他又不会理自己了。但他没办法,不管怎样拒绝林奚,他还是会贴上来,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得知自己生病的消息,竟跑到了医院里。
冒着被池淮拉黑的风险,他只能这么做,好在池淮还配合他。
林奚一走,池淮抱着手臂站在床边看他好一会儿没说话,娄乔被他看得咳嗽都有些滞后。
半晌后,池淮坐回到窗边的椅子上,不咸不淡地说:“你就经常随便拉个人来帮你解决感情问题吗。”
虽然是个问句,但带着陈述句的语气。
娄乔:“没有。哪有随便。”
“哦,对,”池淮挑眉说道,“拉我两回来着,下次换个人行吗?我演技不好。”
“对不起。”娄乔轻咳两声,“他太烦了,拒绝了很多次,就是不肯死心。”
“我看他还不错呀,文质彬彬的。”手机在裤袋里震动了下,池淮拿了出来。
俞晏:“我刚看到你在医院里?”
“没感觉我能怎么办,喜欢这东西没办法强求的。”就像你不喜欢我一样,而我很喜欢很喜欢你。
池淮看了他一眼,拿着手机:“我出去打个电话。”
娄乔看着池淮走出门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什么时候你才会喜欢上我。
池淮拨通俞晏的电话,明知故问:“你也在医院?”
俞晏迟疑了两秒:“嗯,我刚以为看错了,你在医院干什么?生病了?”
池淮:“没,一邻居高烧,我给送过来。”
俞晏:“什么邻居?为什么邻居你来送?”
池淮:……
“就一普通邻居。”
俞晏:“哦哦,那就好。”
池淮:“你来医院做什么?哪不舒服?”
俞晏:“我……陪人来看病。”
陪女生看妇科?关系匪浅啊。
池淮挑了下眉,有些语重心长道:“俞晏,你是个成年人了,做任何事都要考虑清楚,别……”别像我一样,全凭一时的肾上腺素,冲动妄为,到后来发现这并不是自己想要的。
他愣了愣,他哪里有资格把这话说给别人听。
俞晏说:“你突然说这么严肃的话,让我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
你没犯错?你都陪女生来医院看妇科了,还没犯错!
池淮皱了下眉,看来不点破俞晏是不会承认了,不免有些恼火,低声道:“你没犯错?带一女生上医院!”
俞晏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笑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对那女生做了什么呀?她是我远房表妹,人家还是一高中生,月经不调我妈忙就让我陪她过来。你想哪去了。”
池淮:……
“我哪也没多想,开始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我看你进的医院。”
俞晏:“我……我就是不想接。”
池淮:……
“行了。那我挂了呀。”
俞晏:“欸,等下,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所以你送你邻居到医院,错过了去民政局拿证?”
池淮往病房门口看了眼:“嗯。”
俞晏大喊了声:“池淮,什么邻居让你耽搁这等大事呀!”
“错过了就错过了,等封燮忙完了下次再去吧。”池淮叹了口气。
俞晏:“不行,我要去看看你那邻居是个什么神仙!”
池淮捏捏眉心:“就一普通邻居,你不是陪你表妹看医生么。”
“屁,我不信。”俞晏说,“哪间病房,你快说,快说!”
“行了,闹什么!”池淮有些恼火,“我愿意送谁来医院是我的事,那证拿也好不拿也好,是我跟你哥的事……”池淮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下来,说:“真是一普通邻居,好了,你好好陪你表妹看病,挂了。”
他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信息,两分钟前订票软件发来消息,提醒他要去取票。
俞晏问的对,到底是个怎样的邻居,竟耽误了自己这么重要的事。
中国好邻居非他莫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