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保他是遵祖训
许箬悠闻言便掩面跟着侍女出去了,抽噎中回身还不忘把门关好,知道长公主有话要单独对许黔说。
长公主问:“小黔,本宫听闻昨晚你把疑灵一家抓了?”
“回老祖宗,是。”直接回答无需隐瞒。
“可审出什么?”
“还没审。”许黔恭谨道:“小孙儿还没去,恐怕还无人审。”
长公主笑夸:“是了,做得很好,后面准备如何。”
我不去审,其他人不敢审,想来王上也不会纡尊亲审。同样我不下令搜,也不会有人急着搜,所以这件事看起来确实主动权在许黔手中,实则···
“变数尚未见,孙儿以为先以礼相待缓缓推之。”
长公主点点头,示意许黔继续。
谁知许黔也没想那么远,有些憨傻的说:“我没想好,所以先拖着。”
“拖着好,总好过急性子。”长公主给许黔夹了一筷子菜,道:“本宫年幼时曾失了体面,想这一生便活成哪样算哪样,谁晓得先父爱重的那些个子女都死光了,只剩我这个流放边城出去的,恰巧做了点子善事竟也能重回邺得了满门荣贵。他们家那几人看似穷途末路,也可能还有绝处逢生,说不定比我这老婆子还善终也不一定。”
寥寥几句说是当朝谁人不晓的□□史,那点子善事便是长公主与先穆宗平叛佳话,这话题后头惯跟着的词向来都是江山永固之类。
许黔哪敢评论长公主的终章,连忙一脸惶恐。
“不是吓唬你啊,残王母子碍眼能有老婆子我碍眼吗?本宫活到八十太久了些,韩太后那老胳膊腿恐怕都早就不想对本宫行礼尽孝了吧,哈哈哈··”
能调侃当今太后的人,也只有您了。许黔能接什么呢,只能嗯嗯嗯,执筷吃菜。
“江家的事,能避则避,实在避不开就慢慢来,切莫把自己搭进去就好。嘿嘿嘿,不过你这,孩子父亲姓陈,外祖姓许,偏偏看起来像咱们江家人。”
许黔只好自动忽略后一句话,恭顺答:“孙儿谨记。”
长公主凑过去,在许黔身侧哑哑地道:“喊你来,便是只提点你一句,江疑灵,恐怕没这么容易死。”
许黔将最后一块笋片咽下,支吾答道:“嗯。”
长公主坐直了身子,目光里有些不该这个年龄有的狡黠意味:“懂了?”
许黔重重地点了下头。他早就想过残王这块家看起来恭顺无比柔弱无骨,实际上恐怕是十分难啃的一块骨头。困难不在于仅是杀人灭口,而在于,怎样在这场杀戮中将自家撇得尽量干净,以至于暗处那些舆论的刀、权柄的刀和斩走狗的刀别落在自己头上。
而那韦家好似手眼通天,近些年暗中换下了许多朝廷命犯家眷,已隐隐成势祸通朝野,也不知此次欲斩杀残王一家能不能再牵出些线索。
江家里,最尊贵那母子明眼是容不下江疑灵这支,实际上最忌惮恐怕是长公主这最庞大一支。满门荣耀前,也需要门槛来挡水火才是,若没韦家暗力来救来帮,看来还需暗戳戳保残王一下。
“本宫活得越久,子孙树便越大,开枝散叶嘛,就是要散出去,你长大了姓改回陈也不是不妥。”长公主用完午膳,端起茶水净了净口,手指叩了两下桌面示意外头人可以进来伺候了。
“你外祖家连出了两代宰相,许渊留下一贴字,许松名扬一册诗,他的诗都编完第三卷了,更是一路斗来权倾朝野,你再看你娘这代还能有人更出息吗?”
“无以为继。”
侍女进来时,正听见长公主有些幽怨地对许黔说:“我只有悠悠这个嫡外孙女,想着总能有个粉雕玉琢的曾外孙丫头,可惜只生了你这么个臭小子。”
我现在挥刀自宫您会满意吗?许黔只好哄着老祖宗,低眉顺眼地说:“孙儿的错。”
许箬悠回来后,长公主便要午休了。
临了,长公主拉着亲亲外孙女儿又说了一遍:“祖母老啦,老树底下发的新枝也都成大树啦,开枝散叶嘛,就是要散出去,天大地大紧围着我这把老骨头可不见得好,哪天我塌咯,姓江的姓许的恐怕都没有姓陈的安全可靠噢。”
许箬悠又红了眼眶,拿着新春衫被外祖母赶出房间。
而在马车里,许黔近距离盯着江若楠的脸孔心里不由想感叹,说不出哪里像,就真像他祖母啊。
仿佛幼时第一次遇到艳冠后宫的襄贵妃,宛如昨日。
那时候还小,有次爹爹带他进宫去陪如今的王上伴读,在甬道里恰逢外祖许尚书出宫,父亲很恭敬跟岳丈行礼,依旧挨了一顿训。外祖许松作为翘楚人物,性情卓雅耿爽,看不上嫡女婿满城尽知,每每相见便是训斥责骂哀其不争,即便当着幼子的面,也向来是厉色。
父亲只好让他先进去莫误了学时让江朔等,自个儿红着脸垂着手悉听教悔。
虽是熟路,但小孩带着心思便越走越岔,起先是躲着宫人找路,后面便是想问路也遇不到宫人了。也不晓得是怎么就走到了陌生宫门前,险些冲撞了正要出门的贵人,本以为闯祸要挨揍了,没曾想那贵人温和的很,走过来半蹲下用巾子给他擦了汗,微微侧着看过来笑盈盈的模样实在好看。贵人问他‘小小模样是有什么心事,小眉头蹙成了蚯蚓?’,许黔不答只望着眼前贵人。贵人说‘小娃娃只管开心,眉头要展开才好看。’
那日温温柔柔的美人,是襄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