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勇士之印
13
勇。
方煦给自己脑门戳了个印儿——在人家还生着气的情况下，提要求，而且卖关子。
他要遇上这样的人一定一巴掌拍到五指山下。
刚才他诓裴斯遇——
“你答应了我一件事。”
那人没什么多余的反应，扬了眉等他继续。
他也顺着杆继续坑蒙拐骗，“昨天我们不是喝酒了吗？因为我感情上的问题，其实这之间发生了一些事，我想让你帮我，就把大概跟你讲了，你也答、答应了。”
“怎么我不记得。”
裴斯遇脱口而出就是否决，被方煦用眼神控诉几秒，问，“都答应什么了？”
“这个……说来话长……”
方煦开始头疼。
真怕裴斯遇来一句“长话短说”，他傻乎乎豁出去“陪我装弯”，然后两厢沉默，恩断义绝，过上抬头不见低头见又各怀鬼胎的日子。
那一瞬，他明白“让一个血气方还有主角光环的校草接受陪室友装gay秀恩爱给一对绿人毫不留情的拉拉看”简直难到爆炸。醉了还能谈，这都清醒着怎么谈嘛！
总不能再灌醉裴斯遇一次。
……
又怕裴斯遇“不说拉倒”，无计可施下，方煦卖了关子：“裴哥，我怕你反悔。”
他睁大眼睛让自己显得认真，“这件事，不那么寻常。”
裴斯遇看他一会儿，言简意赅：“说。”
第二招叫拖延。
“我晚上跟你说好不好？”
“……”
方煦眨眨眼，僵持间，裴斯遇叩了下水池台，很小一声，但很清脆，然后方煦耳朵里传来一声妥协的“行”，裴斯遇推阳台门进去了。
成了？！
裴斯遇愿意给他缓刑。
躺椅突然咯吱咯吱叫起来，几下后安静了，方煦捂着脸开始琢磨怎么让裴斯遇接受。
过了会儿，阳台门又被推开。
裴斯遇问他：“不回来？”
方煦心里暖了下，猛地觉得裴斯遇是个好人！希望之光全亮了！
“方煦。”
“嗯！”
“你到底搞什么鬼？”
裴斯遇平静地抛出这么一句话，把希望之光浇灭了。
方煦摸摸鼻子：“没什么……我这人喝完酒兴奋延迟，现在正上头。我躺外边吧，天也快亮了。”
“要被子吗？”
裴斯遇给他拿了过来，最后，方煦盖着薄被子，想着想着想睡着了。
14
方煦的计策是，先给裴斯遇创造一个gay环境，让他晚上说起时冲击力没那么大。
计划还没开始就面临卡壳。
起太晚了，小四来阳台挂衣服，衣架子砸着他腿，这才醒。小四忙道歉，他喊了句没事，立刻把阳台门扒大——还是一地的室友们，但是裴斯遇不见了！书包也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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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煦几乎要哭，距离跟裴斯遇坦白还有半天。
“小四你啥时候醒的？”
“很晚，八点多，昨天喝的劲儿太大……”
“嗯，”方煦问，“你见到裴哥了吗？”
“他早就走了，图书馆？”
“……”
方煦很丧，本来他想跟着裴斯遇，找机会“下手”，现在却连对方在哪儿都不知道，裴斯遇会去图书馆吗？他不知道——他和那个人真的一点儿不熟，就连设想地方都想不出来——方煦更丧了。
了解裴斯遇的人？
“小农！醒醒！赛区要开了！校花来找你了！老三来锤你了！”
“啥啥？”张远朝揉眼睛。
方煦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抢答。你最讨厌的英雄。”
“敌方英雄！”
“山哥姓什么？”
“韩！”
“裴斯遇周末会去哪儿？”
“辅导班！”
方煦想到昨天那人衣服上的辉教育，在手机地图上摸索，没想到一下子摸出四家带这个字的，正计划着怎么挨个儿排查，脑子一激灵，裴斯遇昨天不是把衣服换下来了吗？他像个痴汉，到阳台望了一圈，然后看到前面那个字——
桃辉教育。
方煦飞速洗了个澡换好衣服，打车过去。
同时他给上次转账的狗仔李转了一毛钱，附带消息：【三百块生意做不做。】
狗仔李秒加好友：【爸爸有何吩咐？】
方煦：【再带个男生，桃辉教育，演戏。】
狗仔李：【什么戏？】
方煦：【表白。】
狗仔李：【亲密戏加钱，牵手20，拥抱40，接吻60，其余再加价。】
方煦：【有点节操。】
……
方煦：【！】
方煦：【计划有变，速来！！】
15
去桃辉教育的路上，已经将近十一点，如果不知道裴斯遇在哪里吃饭，他就和狗仔李把方圆千米都探一遍，今天计划的事儿必须完成——给裴斯遇一个温馨可接受的gay环境。
上天垂怜又不完全。
没想到taxi还开着，他一转眼就看到了裴斯遇，不对，是裴老师，身边有个穿白裙子的姑娘。
方煦紧急下了车，把帽檐压低，隔了条马路跟上那俩人的步子。
他们进了小陈饭店。
方煦在马路牙子边转了会儿，终于看到狗仔李。
震了个大惊。
狗仔李穿着骚包的短花衬衫，领来的男生倒是端庄，白衬衫黑裤子，但是怀里一大捧玫瑰花是怎么回事？会不会太浮夸？
狗仔李推着兄弟转了一圈：“还行吧？”
那捧花……花瓣都破洞了，捡的吧。
方煦勉强道：“不错。但是这次，可能需要你也参演。”
“没问题。”狗仔李豪气道，“导演开说吧。”
方煦指着对面那条街：“那家饭店里面有裴斯遇，校草，你知道他长什么样吧。”
一挑明，狗仔李就瞪大了眼，然后颇为满意地拍拍方煦的肩膀：“你接受我的建议啦？早说就给你兄弟价……哎！现在说晚了点。要开搞，不是应该你去吗，找我们干啥？”
方煦叹了声：“小李，你就做我让你做的，管住嘴，收钱，其余的，别问别说别看行不行？”
“行，还起范了。”狗仔李笑了下，“我做嘛！怎么搞？”
“裴斯遇带了个女生。”
“你想抢那个女的？”
“……”
“我闭嘴。”
方煦说：“本来是想挑个人过去表白，但旁边有女生……只好你俩演个情侣，坐他们旁边秀秀恩爱，然后和蔼地把这张超市券送给裴斯遇。”
“提问一，”狗仔李道，“我俩演情侣？”
“不愿意？”
“不是，”狗仔李把白衬衫男孩拉近了点，挽上人家胳膊，深情脉脉，“小仔，我攻你受。”
白衬衫男孩：“……”
“提问二，为啥要在他面前秀恩爱？”
方煦纠结了几秒，回答：“让他觉得这样不奇怪。”
“我懂了。”狗仔李笑得有些贼，“提问三，为什么要给校草发东西？”
“让他觉得这个群体善良可亲。”
狗仔李笑更深了：“提问四，既然校草旁边有女生，为什么超市券只发给校草？”
“你再问，人家都吃完了！”
其实是因为方煦只在口袋里摸到一张。
他顿了下，“自由发挥，别太过分。快去！”
然后狗仔李就搂着男生的腰等了四十秒红灯，走进小陈饭店，方煦看着他花花的背影和摇晃的走姿，有些后悔，应该提醒这人不要演成夜店陪酒风的。
过了大概十分钟，裴斯遇跟女生出来了。
方煦杵在电线杆子后面，小幅度仰头，从鸭舌帽帽檐下遥遥望了几秒——应该不是女朋友。举止并不亲近。裴斯遇也没在寝室说过女朋友的事儿。早知道让狗仔李套套话……如果真的是，一切都泡汤了。
他胡思乱想着，裴斯遇正好偏过头朝这边。
方煦愣完马上背过身，心跳太快了，他发誓，这辈子第一次干这么偷偷摸摸的事儿。
过了一分钟，方煦再次偷瞄。
那俩人已经走了。
狗仔李过来跟他汇报战情：“是这样的，领导，我们小队到达的时候男生的青椒牛肉盖浇饭，女生的番茄炒蛋盖浇饭已经吃掉一半了，他们前后左右都没有位置，我们就在桌子侧边站着等，老板娘让我们往里面坐，我们执意要坐靠门，就这样，在他们身边站了两分钟。”
“我们塑造了一对平凡眷侣：我是东街杂货铺大妈的儿子，他是西街扫大街大爷的孙子，我们相爱，但家里不同意，扫大街把小仔关了三天，不给他饭吃，杂货铺也就是我妈尤其不同意，因为她有一个出轨十年的丈夫，也就是我爸，自此她痛恨世间一切男人，也不愿意让小仔进我们家。”
方煦：“……你确定你编的平凡？”
狗仔李：“杂货铺、扫大街，一点金手指都没有！”
方煦揉了揉太阳穴：“那出轨十年呢？”
“让他提前共感，被绿是一件多惨的事儿啊，”狗仔李声音越来越小，“你不是要跟他提那事么……”
“要你管了！扣一百！”方煦简直恼羞成怒，跺跺脚就想跑，他没想到这人能这么不靠谱！找头猪都比他强！
狗仔李委屈：“爸爸。”说完扯了扯白衬衫男孩。
于是有了第二声脆脆的“爸爸”。
方煦：“……”
“息怒啊！”
“继续！”
狗仔李道：“站着唠了好多句，算是把家庭背景抖完了，然后临门有空座，我们成功坐到他俩前面，开启第二波剧情。”
方煦把鸭舌帽摘了，挠了挠头。
“之所以到小陈饭店，是我跟小仔商量着私奔，在约定的这一天也就是今天，小仔刚刚从扫大街屋里逃出来，穿了最好看的衣服，但是因为三天没吃饭，逃的时候被扫大街打断了腿，就跟第一幕我搀扶着他进门的场景呼应了！妙不妙……好吧，至于我呢，给小仔买了玫瑰花，带他来到小陈饭店，吃我们的定情饭！有点寒碜，但是掺了爱。”
情到深处，狗仔李想碰白衬衫，被躲开了。
方煦再次挠头。
“然后当然是情侣剧场了，你一口小青菜，我一勺大米饭，就是小仔不太行，接不住我的戏……当时的甜蜜领导你难以想象，旁边吃饭的拍手叫绝，老板娘都给我们加了酸萝卜小菜！”
“裴斯遇呢！”方煦再次挠头，烦躁得无以复加，“他跟旁边女孩什么关系？”
狗仔李斩钉截铁：“同事。”
方煦不挠了。
“真的，你相信我，我看人看感情都不会错，慧眼一扫有啥私情，一清二楚，他俩是真没猫腻。后来我故意撮合，女生还澄清了。”
“哦。”方煦缓了缓，“定情，然后呢？”
“刚开始裴裴偶尔跟女生说话，全是辅导班孩子的事儿，后来我们这儿热火朝天，他们就不讲了，偶尔看过来两眼。再后来裴裴吃完，玩手机，我们就想着火候到了，‘挑一对情侣把小礼物送出去，当□□情的传递’，玫瑰花给女士，超市券给男士，就是那个时候我故意说他们是情侣，女生马上澄清。礼物是迫于我和小仔催人落泪的爱情收下的，但是走前女生把玫瑰花留给老板娘了，超市券裴裴拿走了。”
“领导，怎么样？”
方煦形容不出来，就感觉他本来想种小树，结果种出大妖怪树，张牙舞爪的。
他勉强弯了下嘴：“就这样。”
“您不觉得独出心裁、感人至深吗？领导，还是您描述不出心里的震撼？”狗仔李的语气像是他在暴殄天物。
方煦又开始挠头。
他深深呼吸了几个回合，道：“就，你演的太复杂了，我怕他以为碰上了傻子夫妇……夫夫。”
“……”
狗仔李叹口气，“领导，您本来怎么计划的？”
“我就想，在他一个人吃饭的时候，有男生过去表达一下喜欢，要微信，要不到就走，就这么简单。”
“您早说啊！”
方煦也吼了：“我哪知道他带了个女生！”
我哪儿知道你们这么浮夸！
……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马路牙子的风带着汽油和尘土味，一阵一阵飘来。
干坐在这儿简直像傻子，方煦把帽子叩上准备起来。
狗仔李说：“晚上，如果他不带妹就按照你的想法来。”
方煦愣住：“不嫌麻烦？”
“领导至上。”狗仔李笑道，“我帮您再添一把火，还有就是，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