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这一天, 尤清和来办公室的时间比平时稍晚了一些,一进门就看到一张红色请柬静静躺在办公桌上,她拿起来打开看, 请柬正面先是一首古典优美的结婚贺词,再是邀请她于某月某日参加婚礼, 请柬上结婚照里的一对新人她是从未见过, 看了看落款——韦雪峰、倪嘉佳。
她拿着请柬出了办公室,莫名其妙道:“这是谁放我桌上的?”
江向阳抬头看了一眼, 眼光又回到手中资料里:“韦总放的。”
她更加莫名其妙了:“韦总是谁?”
江向阳又抬起头来:“韦总啊, 韦雪峰,新来的基金部部长。”
尤清和“哦” 了一声,反应了过来, 早就听嵇云川说有个叫韦雪峰的是新任基金部部长,可没想到人还没见到,就先收到了他的结婚请柬。
她诧异问道:“你们都收到了?”
似乎这句话问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几个同事都笑了,一个同事忍俊不禁道:“这只有中高层领导才有,我们哪里够格?”
另一个同事也是笑道:“韦总本是拿了一大叠请柬来了我们办公区, 看样子是准备人手一份,在请柬即将到达我们手中之前,他悲天悯人地问了一句我们的工资水平, 我们到也是如实说了,然后……然后他就吟了一句诗……”
说到这里, 办公室已有人笑出声来。
尤清和好奇道:“是什么诗?”
江向阳停下手中工作,站起身来,故意做出一副高高在上又慈悲为怀的样子,拖长音调道:“长太息以掩涕兮, 哀民生之多艰,没想到同一家公司,收入差距竟然如此之大,可怜可悲,那……你们的工资就留着生存吧,毕竟,现在生活压力太大了。”
此言一出,哄笑声一片。
尤清和掩口笑道:“然后呢?”
·
“然后他就拐了一个弯儿,将请柬放在了你的桌上,将别的请柬严严实实捂着走了。”
又是一阵笑,尤清和边笑边摇头,看了看手中请柬,心想,这下可不知要随多少礼金。
嵇云
川上午在办公室里翻阅公司资料的时候,在书柜角落里找到了一大堆以前还未收纳到资料保存室的文件,他随手翻了几份,在一叠商业文件中飘出一张印满字的a4白纸,他拿起来一看,这是一份格式工整的职位举荐书,举荐书上条理分明的列举了被推荐人的几大优势优点,言辞恳切,字字真诚。
职务推荐书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份职务推介书是方薇子写的,而她的推荐对象是——尤清和。
也就是说,投研部部长这个职务,是方薇子把尤清和推荐给许知行的。
这封推荐信上还有不算少的手写笔迹,应该是许知行收到之后十分重视,对尤清和的个人履历进行了深入审核,一边审核一边在推荐信上留下了笔迹,而在推介书的上方,被他用笔划了一个圈。
如蜻蜓点过湖面又轻轻飞走,如微风拂过花朵又柔柔托住……就像他原本平静的脸颊,起了阵阵涟漪。
如果方薇子没有写这封推荐信,如果许知行没有认真地对待这封举荐信,那么,他就不会在巨摩晚宴上看到尤清和,或许,在他进入巨摩之后,只知道尤清和是投研部里的一个员工,她的其他事情,他一概不知。
命运之手的轻拨捻弄,在无穷无尽的空间里,让他与她这两个宇宙中如尘埃的因子轻轻碰撞。
他呆立良久,终于回过神来,或许,这封推介信对她来说有特别的意义,她会很乐意看到这样一份手稿?
墙上挂钟时针一分一秒的划走,嵇云川一边工作一边想着怎么把这封推介信自然而然地交给她,不知不觉,已至黄昏时分,深秋里,若是天际无云,夕阳便格外娇媚,此时红色夕光透过窗户,罩在这封推介信上,白色纸张也染成晕红,温暖极了。
忽听到几声敲门声,正是尤清和:“嵇总,你还在呢?”
嵇云川忙拿起一叠资料压在推介信上,朗声道:“进来。”
办公室门被推开,尤清和面带浅笑,举着手中请柬问道:“你找的什么基金经理,人还没见到,就给我送了一封结婚请柬。
”
嵇云川眉目弯弯道:”那我可就不一样了,不仅没收到请柬,还有红包收呢。”
“哦?这是为什么?”尤清和走至桌边坐下。
“因为……我是他的伴郎。”他哈哈笑道。
“哦,原来这个韦雪峰是你的好朋友。而嵇总你的朋友……”她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果然是商业奇才。”
两人笑了一阵,嵇云川将一叠文件放在他面前:“我要你把这块地投下来。”
只听他说道:“它的价值不仅仅在此,在将来,这里会建设成一个贯通整个贸易区的物流网园区,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投下、建设、出售及出租,未来利润将会无可估量。”
尤清和拿起来一看,这块地就在浦东,濒临港口,与上海自贸区结界,毫无疑问,这是一块黄金地块。可既然是黄金地块,瞄准的人自然多,狼多肉少,每年总有那么几个宝藏项目,看着完美无缺,可实际上能拿下的可能性却是万分之一。
她向他看去:“可……我们的优势在哪里?”
他浅浅笑着,抬起手腕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眉边:“你自己想想。”
她拧眉沉思了一会儿,欣喜抬头:“自贸区的物流网园区是一项融合了大数据、人工智能、区块链等高端科技的园区,而我们巨摩已经率先一步成立了”科创投”千亿基金,几乎覆盖了市面上所有有潜力的高科技企业,我们不仅有资源,更重要的是,我们还有巨量的资金,这个物流网园区简直为我们巨摩量身定做。“
“借势出击!顺势而为!现在政府给我们造了这样一个‘势’,我们巨摩不拿下,那谁有这个本事拿得下?“嵇云川眸中笑意更盛了。
浓郁夕光融在他眸中,肌肤、头发、衬衫无一不闪烁着柔和泽润的光芒,平日里的他,总是疏朗明净、温柔坦荡,可此时的笑容,张扬出肆意的野性,如同天空里恣意翱翔的鹰。
她侧头看了看天穹下的城市,又看了看夕阳中微笑的他,却是带着些许恍惚,从来只想安稳度日的她,勤勤恳恳工作
只为还房贷,从未对事业有过一丝一毫的不切实际的幻想,可,一不小心,她就站在了巨人的肩膀,看到了从未见过的壮丽风光!
这个新鲜的发现让她深深吸入了一口气,可……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呢?源头的源头,久到她已记不清。
“嗯,那么,我们巨摩势在必得了。”她嘴角微扬,眉睫里透着追逐的兴奋。
嵇云川展颜而笑,站起身走向咖啡机:“可惜无酒,那就喝杯咖啡提前庆祝吧。”
她的目光随着他而移动,他一举一动里透着天生的飘逸与轩昂,最终转化成无穷的温柔,而这温柔何其强大,从他身体里涌出,将这办公室里填满,夕阳渐去,华灯初起,这硬邦邦的办公场所里也有了一丝温度。
她转过头来,脸颊上有着微微笑容,低头将他给她的文件慢慢整理,忽然间,余光瞟及,杂乱的文件里,一页纸张上出现了她记忆深处熟悉的字迹,刹那间,脑中还没记起这是谁的字迹,手上却已把那张纸抽了出来,目扫三行,心底大震,眼中浮起一层雾气。
今日她干的所有那些能够改变这个城市乃至世界的事项,今日她经历的所有奇幻的风景,都是……都是源于此啊,被人认真对待的感觉,如此……如此的好。
僵坐了几秒,听到身后已传来嵇云川的脚步声,她慌乱将推介信夹在项目文件里,正了正脸色,想表现出轻松的样子,可殊不知,在嵇云川眼里,她抿着嘴角,脸颊、眼眶均是微红,却又泛出无以隐藏的欢欣,仿若正值花季的少女收到了暗恋者的第一封情书。
他不动声色,眼光在放推介信的位置晃了一圈,资料有被动过,之前纸张伸出的一角不见了,看样子,她无意中发现了它,并将它悄悄拿走。
明明是他希望的事,可那股空落又弥漫了出来,比之前更甚。
嵇云川将手中咖啡递于她面前:“雪峰的婚礼在下周末举行,你准备随多少礼金?”
尤清和一呆,想将心思从推介信上收回来,可一试再试,许知行的笔
迹依然在心间缠绕,让她思考给多少礼金的能力都没有,便只能重复问了一句:“啊?给多少礼金?”
嵇云川笑了笑:“他占人便宜占惯了,你可别不好意思,包个几百块就可以了。”
“哦,好,就给几百块。”她慎重点头。
实在可爱,他又笑了。
秋高气爽,风和日丽,草坪上已被婚庆公司放置了精心打理的粉色花卉,白色长桌上摆满了各类食物,已有些宾客到了,三三两两,轻声说笑。
尤清和身着一件米色小礼服,坐在桌边的长椅上。
她大学在上海读的,毕业后就在上海留了下来,巨摩工作繁忙,除了过年,极少回重庆,即使接到一些同学的结婚请柬,也不过是托人送去礼金,而在巨摩工作,同事们倒也自觉,都是沪飘,又不是在体制内那种几十年稳定几十年的工作关系,除非极其亲近,倒也不好意思为了一点礼金而去打扰别人,所以直到现在,她都没感受到婚礼的热闹。
面前桌上的盘子里,放了几块小蛋糕,旁边一杯鸡尾酒,造型极其精致,她品了一口酒,又轻咬了一块小蛋糕,口中顿时充满了馥郁的甜香,清新不腻,看来这酒与甜点的用料都极为讲究,搭配也十分用心,工作这些年,高端场合出入得不少,慢慢也有了一些鉴赏能力。不必问,这些餐食必定出自
米其林五星厨师的手艺,若是去餐厅吃,怎么也得上千块,想到嵇云川给她出的主意只拿这几百块礼金,她嘴角微微上翘,他这人顽滑起来,也是有趣。
尤清和悠哉地品尝着美食,目光游移在宾客之间,见方薇子也来了,她身材高挑,曲线突出,穿了一件酒红色长裙,戴着耀眼的钻石首饰,大有抢新娘风头的样子。
这个方薇子,总是爱明晃晃地干些让人讨厌的事情,她似乎以此为乐?可,一旦尤清和想到她的那封举荐信,她的这些缺点就可以全都忽略干净,还生出额外一股感激。
忽然间,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她的视线,居然是吴非。
他一身簇新的西服,臂弯被
一个美艳的女人紧紧挽住,这女人嘴角上扬,眼神毫不掩饰在尤清和身上扫了一圈,看样子是他的现任女朋友,周宁离开巨摩,丝毫没有影响到吴非,时代网络成功上市,他现在身家应该有了好几亿。
他是尤清和的心理阴影,他一出现,她就如坐针毡,想立刻逃走,她举目搜寻,却并未找到远离人群的地方。
“这位是尤清和?尤总?我没看错吧?”
不用抬头望,这是独属于吴非尖酸刻薄的口吻。
尤清和没说话,站起身准备从桌边离开。
吴非斜斜大跨一步,挡在她面前:“当初尤总威胁我说时代网络难以上市,让我没有能力就不要买那洋区的豪宅,不知……现在是否觉得自己做出了极大的错误判断?”
她抬头看去,见他双眉舒展,眼睛微咪,嘴角一丝笑容极其傲慢,而他身旁的美艳女郎,则用居高临下地眼神看着她。
笑容在吴非脸上逐渐放大,他晃了晃脑袋,慢悠悠道:“明明喜欢金钱,却又自命清高。”
“你……”
尤清和刚吐出一个字,就被吴非打断,他斜眼看她:“哎哎哎,我可没有说你,你这么着急对号入座干什么?我说的可是那些想在上海扎根的外地女呢!”
“噗嗤”一声,他身旁的美艳女郎笑出声来。
尤清和从小到大都是胆小怯懦的性子,教科书上也没教人面对这种情况该如何回击,她脸颊发烫,移不开步,却又说不出话。
“嗨,anna,有些日子没见,怎么混到了这种地步?”
一个男声从旁边传过来,听这声音便觉带了几分慵懒随性,再一看这声音的主人,他身着一件白色衬衫,衬衫上第一颗纽扣散开着,而衬衫上方的一张脸,轮廓极深,异常俊美,让人过目难忘,一双眼睛更其幽深,尤清和只看一眼,便觉得那眼眸里如同藏了锋利的刀尖。
他悠闲漫步到了女郎跟前,微微笑道:“这是钱赚够了?准备上岸改名换姓,找个老实人嫁了?”
一听此言,女郎还未开
口,吴非就道:“芬蓝,怎么回事?你认识这个人?”
“哈哈,芬蓝?哈哈哈,anna,你怎么取了一个这么老土的名字?”男人一只手搭在女郎肩头:“你之前找另一个老实人上岸的时候,改的什么……心怡,就比这个好。”
吴非脸色变了又变,唯恐在这重要社交场合动静太大丢了颜面,他对女郎低声斥道:“你现在给我马上离开!”
女郎则重重抖落男人的手:“哪来的神经病?我不认识你。”
她脸色煞白,挽住吴非不放:“阿非,我……”
“快滚!”吴非重声道。
女郎一吓,立在原地不敢动了。
吴非抬头目光环绕一周,确定没人注意到他,又一字一句低声对女郎道:“现在马上给我滚!”
女郎哭丧着脸,缓缓将手从吴非臂弯处抽了出来:“你信一个陌生人,却不信我。”
吴非用手肘狠狠抵了她一下,女郎被推得一个跄踉,却见他脸颊抽搐,怒火似乎在下一秒就会喷发:“我回去再和你算账。”
女郎剁了跺脚,怒道:“你真不像个男人!”说罢,愤愤走出了婚礼场地。
而那个随手搅烂这一池水的男人,却不知在何时就离开了。
尤清和目瞪口呆看了全程,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吴非做了几个深呼吸,极力浮起一丝假笑,整了整衬衫领口的领结:“现在的拜金女,为了钱可真是无所不能及,像我这种身家,每个星期不知要应付多少这种女人。”
出了这么大的丑,他却还能自圆其说,不仅自圆其说,还能继续给自己脸上贴金,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他如此具有阿q精神?
尤清和动了动眉毛,觉得十分滑稽,心里憋着笑,忍得几欲发抖。
吴非怒道:“你在嘲笑我?”
她连忙摆摆手,一张口,却是忍俊不禁笑了出来:“不敢不敢,我怎么敢嘲笑吴总?只是吴总啊,以后找女朋友,可要擦亮眼睛了哦。”
不等吴非说话,她就快步离开了,走到人群里,遇上熟人与她
碰杯,她笑吟吟地举杯攀谈,只觉心情无比畅快,刚才的事,真是太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