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有雪来
汤厘到家的时候,已经凌晨四点了。
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冻僵了,连插钥匙孔都试了好几次才准确地插进去。
刚刚拧开门锁,隔壁的门就打开了。
随后走出来一个女人,身材高挑,打扮的却有些让人难以描述。
她的头发烫成了小卷,一大团披散在脸周围,大晚上还画着个浓妆,嘴唇尤其红,在楼道灯的照耀下还显得有些渗人。
身上还裹着粉色的厚连体睡衣,帽子还扣在脑袋上,整个人看起来有种非常怪异且不和谐的感觉。
她乍一看到汤厘还有点错愕,随后开口调侃:“你这是刚回来还是准备出去啊?”
“刚回来。”
那姑娘挑了个眉,也不是很意外的样子,“这么晚?你干嘛去了。”
还没等汤厘找出合适的措辞,她就又开口了,像是完全不在乎她的答案,“大半夜的你还喝咖啡?不打算睡觉啦?你明天,不,今天不上班?”
这人盯着汤厘手上的咖啡,一脸的匪夷所思。
她这么一说汤厘倒真觉得自己十分清醒,折腾了一整天,凌晨四点站在家门口一点困意都没有。
“你怎么木木的?”那人见汤厘反应格外呆滞,上前一步走到她跟前,捉住了她的一只袖子,“外面是下雪不是下雨吧?”
湿冷的触感传递到手上,她朝着汤厘大叫。
“你到底干啥去了?”她突然又把话题绕到了原来的位置上,“你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汤厘听到这才不得已开口,还带着点无奈:“没有,我就出去随便走了走。”
“怎么,工作不顺?”
汤厘不想多说,点了点头应付了过去。
“你吃饭没?”她问。
汤厘回答地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吃过了。”
“我信你个鬼!”汤厘说完她直接反驳,“你先回去,我一会给你拿点吃的过来。”
汤厘见她转身就要回家拿东西赶紧阻止道:“不用了!”
结果那人完全没反应,自顾自往回走。
“刘姐!”
汤厘是真不想再给人添麻烦,直接喊住了那人,刚刚熄灭的声控灯被她这一喊又亮了起来。
名字一喊,前面的人立马回过了头。
并且恶狠狠地瞪了汤厘一眼。
“不是,曲安。”汤厘也意识到了什么,立即改口,语气也低了下来,“真不用麻烦了。”
听到她这话那位“刘姐”的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些,很随意地回答:“我刚好也没吃饭,你就当陪我吃吃吧。”
说完也不再管汤厘的反应,走进了自家的门。
汤厘见状也没有办法了,只好先进屋,把门给她留着。
她刚刚把茶几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收拾好,“刘姐”就端着一大堆东西进来了。
汤厘起身去帮忙接东西,看她拿来的还有千层蛋糕和自热火锅,问了句:“怎么这么多?”
“放心,我们能吃完!”拿来东西的人看起来毫不在意,“太晚了那些炸鸡和串串什么的我直播已经吃完了,只剩下这些不热也能吃的,将就一下吧。”
汤厘把东西放置在茶几上,感觉在外被风雪浸染的内心稍微温热了点,小声说了句:“这样就挺好的。”
“刘姐”正在处理自热火锅,汤厘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你还吃吗?晚上吃太多对胃也不好。”
她正在尝试撕开一袋调料包,结果换了四个方向都没打开,最后直接上了嘴,还抽空回答了汤厘的问题,“还能吃点,你一个人吃饭多没意思。”
“刘姐”叫刘艳红,职业是一名吃播,每天大半夜或者饭点在网上开直播给网友表演吃各种东西,靠打赏来维持基本生活。
在网络上,她的名字叫“曲安”,人设就是一个喜欢吃各种美食的“大胃王”。
曾经向汤厘自我介绍的时候她说自己叫“刘艳红”,但是汤厘这么喊的时候她却直截了当地阻止了,让汤厘就叫她“曲安”。
汤厘问原因,她很直接地表明:“‘刘艳红’这名字实在是太土了。”
后来汤厘无意识总是还喊她刘艳红,结果每次不出意外地收到她警告的目光,汤厘立马改口“曲安”。
两人做邻居也有一年了,刘艳红租住的时间要比汤厘早,汤厘刚来这的时候她还帮了汤厘不少,偶尔直播结束也会喊汤厘去她家吃饭,一来二去倒混成了朋友。
刘艳红虽然咋咋呼呼,偶尔嘴还有点毒,但是却像一个小火炉温暖了汤厘寡淡无味的生活。
汤厘觉得刘艳红大概是她在北京唯一的朋友了。
两人磨磨蹭蹭地吃完已经是五点了,感觉再过一会天都要亮了。
透过窗往外望,雪好像也快停了。
汤厘早上八点还要上班,房子租在北三环的一条老旧的居民区,到公司路上的通行时间接近半小时,加上各种准备工作,她一般七点就要出发。
也就是说她现在离出门只剩两个小时了。
刘艳红知道这个时间之后,立马带着两人吃完剩下的垃圾跑路,强硬要求汤厘立马上床睡觉,并且保证自己会在七点准时敲响她的房门。
刘艳红走后,屋内又恢复了一片沉寂。
她的房间里没有任何的绿色植物,也没有租房后自己添加的挂画和墙纸等装扮,整个屋子很干净整洁,就是缺少点人味。
像是一个随时准备对外出租的酒店房间一般。
刚才吃多了有点撑,此时正靠在沙发上休息。
屋子里太安静,她甚至能感受到自己心跳的频率。
越来越快,心脏莫名收紧,她觉得自己出现了一种类似紧张的情绪。
她反复深呼吸几次,试图控制自己的心跳频率。
过了会儿,汤厘感觉自己的心跳逐渐回归正常。
她随意往茶几上瞥了一眼,看见刚刚被她带回来的咖啡。
她伸手把咖啡拿过来,杯子已经完全冰凉了,重量倒是没变。
里面的咖啡一口没动。
她又想起晚上遇到的那个人。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想的,她最终归结为:
两个陌生的人一起坐在长椅上看了晚大雪。
汤厘自从那晚过后身体就一直有些不舒服,后面已经发展成开始咳嗽和流鼻涕,应该是感冒了。
这两天上班的时候汤厘明显精神不好,咳嗽也不停,一直戴着口罩。
旁边的姜书竹看她这样子劝她去医院看看,“你脸色白的都不正常,光喝感冒药肯定没作用啊。”
汤厘摘下口罩又闷了杯热水,推辞道:“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姜书竹叹了口气,还是劝了句:“这段时间流感也来了,马上也要过年了,你还是抽时间去挂个水吧。”
“好。”
汤厘没再坚持,像是妥协般没直接拒绝她的建议。
刚好后面有位同事经过,听到她们俩的对话插了句:“我最近也是头昏昏的,嗓子也有点不舒服,晚上都睡不好,不知道是不是要感冒,天气太冷了。”
汤厘回头看了眼,发现是一名资历很老的编辑了,叫黄玉澜,今年也快四十了,为人很是温和,大家都喊她黄姐。
“黄姐,你估计是工作太辛苦了,这才脑袋晕。”姜书竹打笑道,“汤厘那有点感冒药,你要不喝点预防一下?”
汤厘也拿了两包感冒药递到黄玉澜面前:“黄姐,你先拿两包试试吧。”
黄玉澜道了声谢拿过了。
可是还没等她确认自己到底是不是感冒,意外就发生了。
下班之前,她突然晕倒在自己的办公桌上。
汤厘从救护车上下来听见周围一片嘈杂和混乱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黄玉澜晕倒的太突然,下班时旁边的人无意推搡了她一下她的脑袋就猛地磕在了桌子上,一动不动地像块木头。
周围的人尤其是刚刚推她的那个人吓了一跳,办公室随后陷入了一片混乱,有的年轻的小姑娘甚至直接哭了出来。
是汤厘首先拨打了120。
人先是被送到了急诊,护士和医生立马把人推进了急诊病房。
门一关,汤厘站在走廊上等候结果。
来的时候救护车位子有限,加上不少人已经有了下班后的安排,所以跟来的最终只有汤厘和主编两人。
急诊人多又嘈杂,接近晚上这快地方越发混乱,病人、家属和医生都搅在一起来来去去,掺上老人小孩的哭闹声,走廊空间也不大,实在是让人闷得慌。
主编到了医院之后没多久就接了个电话,有急事需要马上用电脑传份文件,只好先离开,把照顾黄姐的任务交到了汤厘一个人手上。
汤厘在急诊走廊站了好久等黄玉澜的结果出来,心里也有点后怕,直到医生通知了后续方案神经才放松下来。
发现自己的脑袋也越发昏沉。
不到半小时黄玉澜就恢复清醒了,只是人还有点迷迷糊糊的,似乎也没想到自己突然晕倒了。
负责的医生简单检查和判断了一下之后说可能是脑袋有点问题,让她们去神经外科找医生检查一下。
汤厘陪着黄玉澜休息了一会,黄姐老公出差了,家里现在只要一个老人还得照顾孩子,所以她一时找不到人来照顾。
汤厘主动说陪她做个检查。
等黄玉澜恢复的差不多了,汤厘就扶着她往神经外科科室走去。
电梯上行,走进神经外科所在的八楼。
这里的环境和刚刚急诊科相比完全是天壤之别。
夜间九点,急诊仿佛还是白天,这一楼则已经进入了睡眠模式。
走廊上只有少数的病人家属和护士偶尔走动,虽然灯光亮堂,但是格外安宁。
汤厘带着黄玉澜往里走,扫着墙上的牌子找着神经外科科室。
到了。
她停下脚步。
她推门走了进去。
坐在办公桌前的抬起头看过来。
汤厘脑海里闪过的一个念头。
——好有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