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春日（三）
“元昭，你刚刚是想和我说母妃什么事情吗？”
还未等江缨说话，一旁的太子便开口了。宋元昭从唐泽怀里跳了出来，扭扭捏捏地走到太子的面前，“回父王的话，我就是，刚刚参加完宴会想去找母妃，可是怎么都找不到她，很着急，就、就来找您了……”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看着太子。
太子脸色不变，“你在说什么呢，元昭。你母妃自然是在参加完春日宴回东宫了。如此大声呼喊，旁人看了如何感想？”
回头看着跟在身后的太监宫女，淡淡道，“平时里对皇太子不可过于纵容，我不能时时陪在皇太子身边。俗话说言传身教，你们是我特意挑选出来的宫人，可不能让我失望。”
身后的宫人黑压压地跪了一地。
宋元昭眼眶红红、撇着嘴看了一眼身后跪着的宫人，带着哭腔道，“父王，你别怪他们，是我不好，我下次、下次再不会了。”
“太子殿下，请看皇太子殿下年纪尚小、诚心反悔的份上原谅他吧。”一旁站着的唐泽突然出声，他走到宋元昭身边跪了下去。
太子轻叹了一口气，“都起来吧。今天花朝节搞得气氛这么严肃，倒是我不好了。”他挥了挥手让后面的宫人下去，对着身边站着的侍女道，“太孙年龄还小，想必是叫了几遍没人应就以为母妃不在，这才大呼小叫地过来。今日花朝节，东宫琐事众多，想必芷月是累了，在宫殿睡了过去，才没有听到元昭的声音。”
侍女应声退下，太子把还在抽鼻子的宋元昭叫了过来，递给他一块茶酥。又把还跪着的唐泽叫了起来，四人坐在圆桌边。有了这个变故，加上元昭在场，话题就变成了江缨在金吾府的趣事，宋元昭听得入迷，很快就笑了起来；太子也露出了轻松的神情。
不多时，唐芷月匆匆赶到了。她是个明艳的美人，此刻却因为匆忙显得有些狼狈。
“芷月，你来了。”太子笑着拨了拨唐芷月鬓间滑落的碎发，“元昭刚刚一时找不到你，很是担心呢。”
“母妃！”
宋元昭看见唐芷月的一瞬间，眼睛都亮了，他扑到了唐芷月的怀里。
唐芷月抱着宋元昭，白着一张脸，垂下眼睛，“殿下，臣妾——”
“芷月不必道歉。今年在东宫举办春日宴，芷月从几月以前开始就一直为此劳碌，确实十分辛苦。”太子温和道，“和元昭回去休息吧，我再和他们两个说说话便回去了。”
唐芷月笑了笑，向唐泽江缨两人示意了一下，又冲唐泽说了几句家常话，便带着宋元昭离开了。
宋元昭离开的时候回头冲江缨挥了挥手，说：“下次再来宫里听你说故事哦！”
江缨笑着应了。
三人又在湖心亭说了一会话，贺岚才姗姗来迟。
太子笑着看着贺岚道，“师父。”
贺岚行礼，口中忙道，“太子殿下可折煞臣下了，直呼臣名字便可。”
太子笑道，“俗语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虽为太子，即使有身份之别，但是这情谊确实不会忘的，师父说这话才是见外呢。”
他又看了看身后的江缨和唐泽，说：“好了，也不早了。今日就这样吧。”太子看着江缨又找补了一句，“阿缨刚刚说的话很有意思呢，可以常常来东宫和我说说话。”
江缨愣了愣，反应过来急忙道，“好的，太子殿下！”
太子笑了笑，对贺岚道，“师父新收的小师妹是个好苗子，师父总是很有眼光的。”
接着便着身边的侍女把他们一路送到了宫外。
一出宫门，江缨便道，“师父，你去哪里了？让我在那里等那么久，还撞到了太子殿下，幸好他是您徒弟，估计是看在同门的份上，不计较我的失礼。”
还没等贺岚回答，唐泽就冷哼一声道，“我看你不是说得很开心吗？太子殿下还邀你下次去东宫，还有什么凌霄花，哼，打蛇随棍上——”
他在湖心亭憋了很久的不满爆发出来，他看见江缨和太子两人相谈甚欢就心里堵得慌。
“你！”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贺岚夹在中间，眼看马上就要被迫被拖入战场，赶紧出声调停，“好了，今天可是花朝节，今天也要吵，你们就不能给我省点心！”
两人互瞪了一眼，闭嘴不说话了。
贺岚心累地叹了口气，拍了拍江缨的头，温声道，“抱歉，阿缨，师父突然有点事情耽搁了，要你等了许久，下次不会了。”
江缨抿了抿唇，贺岚的道歉如此真诚直接，她自己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只道，“倒也没什么啦！太子殿下看上去人很好，而且湖心亭的茶点也很好吃，虽然都是甜食。——对了，师父你要是想道歉的话，今晚做小酥肉吧？然后其他的肉菜也多做点。”
贺岚笑着应了，又偏头看了一眼满脸变扭的唐泽，一伸手楼了他的脖子，用调笑地口吻道，“我们阿泽今天打扮得真是好看，”他侧过脸冲唐泽挤了挤眼睛，接着问走在贺岚身身边的江缨，“阿缨，你说我们阿泽今天是不是特别的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不许说谎，要据实说！”
江缨的嘴唇动了动，她看了一眼唐泽，真巧对上了唐泽看向她的视线，像是触火一般快速收回了视线，半晌才小声嘀咕道，“只是皮囊过得去而已了。”
她的脸染上了浅淡的红色，唐泽看着那层浅红，一时间心跳如鼓，他几乎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咳咳！”身边突然想起贺岚大声的咳嗽声，唐泽猛然回过神，看见贺岚戏谑揶揄的神情，急忙转过了脸。
“——不过！”江缨急忙找补道，“我觉得，太子殿下的眼睛比较好看，嗯，还有贺岚师父的性格比较可爱。”
听了这话，唐泽心中刚刚不知名的悸动瞬间荡然无存。贺岚捏了捏眉心，有气无力道：“谢谢你的夸奖，阿缨，但是师父听了这话一点也开心不起来，而且师父年龄大了，就不凑你们的热闹了……”
他一把按住瞪着眼睛正要和江缨吵架的唐泽，“先别吵了。”
师徒三人停在了三岔路口。唐府和贺府自此就不同路了。贺岚交代唐泽先回唐府晚上酉时再来，便带着江缨先去了贺府。
酉时，唐泽在母亲的房间里留了张字条，偷偷从唐府的宴会上溜了出去，直奔贺府而去。
贺府人丁稀少，到了贺岚这一代贺家本家就只有贺岚一人。贺岚至今尚未娶亲，小厮也甚少，偌大的贺府经常有些清冷的感觉。但这次一进门，他就听到贺岚的怒吼声：“不要再进厨房了！”接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瓷碗碎掉的声音。
他跟着替他引路的小厮来到了厨房，看到满脸尴尬的江缨讪讪地从厨房出来：“我只是想减轻一下师父你的负担……”
贺岚面无表情地正在厨房门口，一字一顿说：“不、准、接、近、我、的、厨、房、半、步。那你来的正好，唐泽。”他拿着锅铲指着江缨，“把她带到食厅去看住她。”
唐泽被贺岚身上的气势震住：“……好、好的。”
贺岚“砰”的一声关上了门，两人站在厨房外面面相觑。
唐泽：“……你做了什么。”
江缨面如死灰：“我要说我真的只是想帮忙你信吗。”
一个时辰以后，贺岚终于把最后一道菜端了上来。贺岚开了一壶桃花酿。花朝节的夜晚晚上是没有宵禁，街上的祭典会持续到很晚。三人一边吃菜，一边听着街上的喧嚣声，显得十分温情。
江缨盯着贺岚给她倒的桃花酿，尝试性地舔了一口，皱起了眉头。
贺岚注意到她的表情，问道，“阿缨没喝过酒吗？”
江缨摇了摇头，“师父不让我喝。啊，”她看了眼贺岚，解释道，“是来长宁城之前，在老家的师父。”
这是江缨第一次提起之前的故事，贺岚明显来了兴趣，追问道，“她也是教你除妖术吗？”
唐泽浅啜了一口，默默地听着。
“嗯，教一些比较简单的除妖术，她是我们老家除妖司的除妖师。”
永安国妖鬼盛行。除了在长宁的金吾府为除妖师总部以外，永安国会在各地设立除妖司，以就近解决当地的妖魔。如果妖怪力量强大，则地方就会发布除妖令，金吾府除妖师便会前往各地协助。
“看来你师父管你还是挺严的。”
江缨试着喝了一口桃花酿：“嗯，也有因为家里比较穷的原因，无论什么酒都是很贵的。但是光是来长宁就要花很多钱了，所以师父也从来没有买过酒。”
“家里？”贺岚问道，“你和师父住在一起吗？”
江缨点点头：“对的，自从父母死后，师父就收养了我，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和师父一起生活了。她和我说，我在除妖术上是很有天赋的，就这么埋没了会非常可惜，所以一直存着钱，希望我能入选金吾府、成为一个厉害的除妖师。结果我入选了，她却死了。”
江缨又喝了一口酒，喃喃道：“师父真是个奇怪的人。明明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还要带着我，世界上居然真的会有这种人呢。但是她一直这么和我说、要成为一个厉害的除妖师，久而久之我也开始期待了。”
“所以唐泽，”江缨一口气喝完、“啪”地放下酒杯，撑着下巴看着坐她对面一直喝酒的唐泽，“就像我之前和你说的一样，首席除妖师的位置早晚都是我的，你——想都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