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舍不得
“可是我介意。”
柏颂似乎是立即给了她答案, 平静的面容下是掩饰不住的自弃情绪。
“我不想让你看到。”
人都讨厌在喜欢的人面前露出自己不好的一面。
那些充满褶皱又遍布狰狞的皮肤,是造成了他敏感又脆弱心理的源泉,像是秋末枯黄干瘪的树叶, 轻轻一碰就碎了。
所以他绝不可能让阮念去看到。
他希望带给她的永远是好的一面。
温柔、善良、勇敢。
而不是自卑、敏感、逃避。
“可我们是夫妻。”
阮念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如刚刚那般柔和, 有一些无可奈何的冷淡。
环着腰间的手臂微微收紧, 空气寂静了很久,他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开口, 只用沉默来应对她的问题。
半干的头发夹在贴紧的皮肤之间, 不经意流出的湿气顺势晕染开来, 带来了不舒服的黏腻感,让她想挣扎又挣扎不开。
“我很爱你, 念念。”
他突然低声在她耳边开口,像是为了挽回什么,又像是为了证明什么。
温热的呼吸洒落在白净的脖颈处,明明是最亲密的距离,却平白在二人之间生出了一股子莫名的疏离感。
“那我也很爱你……”
她从他怀里离开, 扭头看向他,一向明亮的眼眸里此刻暗淡了不少。
“你知不知道?”
柏颂没应声, 他只是垂眸盯着她的脸颊, 眼神里依旧是熟悉的爱意和深情, 只是放在当下的环境, 却莫名地让她喘不过来气。
阮念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和他说下去, 最后只能选择用睡觉打掩护。
她干脆起身,冷淡道:“很晚了,先睡吧。”
说完径直钻进被窝里,闭着眼睛假寐, 仿佛这样就能屏蔽掉外界的所有动静,就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床边许久没有动弹,就在阮念以为他会一直这样坐着的时候,耳边终于传来了一些轻微的脚步声。
他在床铺另一边躺下。
或许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环绕,紧绷的身子似
乎是在一瞬间就松懈了下来,弄的阮念自己都有些瞧不起自己。
“我知道你没睡着,念念。”
耳边传来男人轻柔的语调,阮念被子下攥着衣角的手指突然就攥紧了一些。有些无奈地睁开眼,她刚好就对上了男人看过来的视线。
女人没有开口,只是微微蹙起的眉头像是在暗示她的不耐烦。
“我可以抱着你睡吗?”
他轻轻开口,话语内容虽然亲密,但说起来的语调却带着一股子莫名的颓废和丧气。
阮念眼神愣了一瞬。
柏颂的学习能力很快。
这件事她早了解。
所以当他第一次在她面前示弱,而她也因此选择放弃争执的时候,他就学会了举一反三。
她向来受不了他这样。
睫毛轻轻颤动,阮念抬眸看向他的眼底,看到了熟悉的爱意与掩饰不住的困顿。
他应该也不想和她吵架的。
沉默几秒,她最后还是选择往前挪了一些,主动地靠近了他的怀里。
“可以。”
她闷着脑袋,有些无可奈何地哼了一声。
胸腔像是一瞬间被暖意填满,堵住了那些有可能透风的地方,柏颂几乎是在阮念靠过来的瞬间就伸手抱住了她,胳膊轻轻搭在她后背,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屏障。
他低头小心翼翼地蹭了蹭她的发丝,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再给我一点时间念念。
他垂眸,看着她白净的脸颊,小声地在心里说。
他一定能找到解决的办法的。
……
翌日,医院走廊尽头。
阮念垂眸看着手机上十年前的新闻发呆。
迟疑良久,她最后还是选择拨通了那个提前找好的号码。
“你好,请问是要做心理咨询吗?”
清冷的女声从听筒对面传来,阮念握着手机的手指无端攥紧了一些。
“……嗯。”她轻声应。
听筒对面紧随其后说:“那请您先陈述一下是什么样的心理问题,我这边好方便回答。”
“小时候意外碰上火灾,后背上有一片烧伤的疤
,之后就变得有点自卑,很抗拒别人的触碰,即便是最亲密的人也不行。”
“关于自卑的问题,其实很好解决,转移注意力,自我暗示,都不失为一种好的方法。但如果是抗拒触碰的话,那可能就会更麻烦一些……想问一下小姐你现在是单身还是恋爱中?”
“我结婚了。”
“既然结婚,那代表您的丈夫应该是不会在乎这件事,所以您的症状是在结婚后才冒出来的吗?还是说,您没有在婚前告诉他?”
“我一直知道。”阮念下意识代入另一方回答,说完才发觉自己好像回错了话,沉默几秒还是选择了主动解释:“不好意思,其实抗拒的人不是我,是我丈夫,我本人并不在乎这种事,打这个电话主要是想看看要怎么帮他解决。”
“这样啊。”听筒对面应该也有点惊讶,沉默几秒后才继续说:“那他知道您不在乎吗?”
“知道,但问题是他接受不了。”
语气不免有些颓丧,阮念干脆就跟倒水一样一骨碌全说了出来:“其实我一直都有想过当面和他说清楚,但当初那件事……”
无端顿了顿,她沉默几秒后才继续往后说:“算是他的一个阴影,我怕当面说穿了,会让他想起不好的过去。”
“所以其实你早就找到了解决方法。”
听筒对面传来女人有些无奈的话语:“只是你作为他的爱人,作为他最亲近的人,你舍不得就这样戳穿他的过去,对吗?”
阮念没有应答,她咬着嘴唇,眼神无端暗了下去。
事实就是如此。
她就是舍不得。
从一开始到现在,她一直都在向那个不会让他难过的方向倾斜,可却没有意识到,过度的纵容很大程度上,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我……”
“如果您真的是舍不得,我其实倒蛮建议您把这种情绪告诉他,和他敞开天窗聊一聊。毕竟从您的话里,我感觉得到你们夫妻关系很好,所以如果能让他意识到,你一直在为了他做不喜欢的事,或许能够让他多一些去直面自己的决心。”
阮念身子倚
着窗边,安静地听着她的话。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双方投入不说要完全相等,最起码需要保持一个平衡,不然很容易就会倾斜,崩塌指日可待。我希望您可以明白这件事。”
平衡。
这是她在确认关系初期就对柏颂说过的话。
她不需要他一味的道歉,不需要他一味地放低自己身份,他们之间没有谁欠谁的,可最后忘掉这件事的,反而是她。
在伤疤这件事上,她一直都在后退,一直都在以他的感受为主,可如果单凭他自己根本就解决不了这件事呢。
她总要弄明白这里面最根本的原因是什么。
或许是下定了决心,晚上回酒店之后,阮念主动找上了柏颂。
“怎么了?”
柏颂明显对她的投怀送抱很是受用,脸上少见地露出了笑意。
她在他怀里昂起头:“想和你聊天。”
似乎是察觉她的用意,柏颂的神色暗了一些:“念念,我不想惹你不高兴。”
事到如今最先考虑的还是她的感受。
所以他们中间的平衡木是两头低吗?
“可有些东西总是要面对。”她无奈开口,半晌疑惑开口:“还是说,你不会真觉得这样假装什么都不发生我就会高兴了吧?”
柏颂果不其然愣住了。
他像是一下子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你知道我为什么当医生吗?”
互相沉默许久,最后还是阮念主动开了口。
柏颂低头看她,眼神里藏着几分疑惑,似乎不怎么了解。
“因为高考结束之后我听班主任说你失明了。”
她轻声说,语调柔软,回忆着过去。
“那时候我想见你,但又找不到你的联系方式,最后只能选择去当眼科医生,想着这样,说不定以后还能碰上,挺傻的,对吧?”
她边说边笑,仿佛是在说一件无比寻常的小事。
“我把人生里最重要的高考志愿,都当成了接近你的机会。”阮念轻轻笑,有些无奈:“所以我们之间,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一厢情愿,而是双向奔赴
。”
她还有很多惊喜没告诉他。
“后悔吗?”
许久之后,柏颂伸手抱住她,语气低沉地问。
“一开始是挺后悔的。”她笑着回答,像是开玩笑一般地谈起过往的日子:“每次考试都要背好多好多的书,特别是学期期末,应该是最后悔的时候,不知道那时候你有没有因为我的怨念打过喷嚏……”
他抱着她的手臂不禁用力,像是要把她嵌进身体里。
阮念伸手揽住他的肩膀,语气逐渐变得缓慢,笑意变少话语却更柔软温和:“可是后来我见了好多的病人……”
“我看着他们从失明到复明,看着他们因为见到了世界而欣喜,那一刻,我突然就有了莫名的骄傲感,发现自己好像,也还是挺有用的。”
“再说后来你不是来了我们医院吗?虽然那天看诊的医生并不是我,但不还是间接说明,我的选择是有意义的吗?”
喉咙里溢出几声轻笑,柏颂最后没有选择告诉她,那天会去第二医院是因为自己早就知道了她在那家医院。
让她高兴一会也挺好。
“所以呀柏颂!”阮念绕来绕去,最后还是把话题落到了伤疤上:“我们聊一聊,好吗?我不想以后的日子,都带着‘不能触碰’这条禁令过日子,行吗?”
柏颂表情松动,有些被说服。
特别是当下被告知她当医生是因为自己。
沉默了好久,他终于开口。直面她:“你能给我一点时间吗?”
阮念不解:“嗯。”
“我可以和你聊,但后背的事,我希望你能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解决好。”他轻声交代,顺势伸手拨开她耳边的碎发,柔声道:
“我不会让你不高兴的。”
阮念见他松口,紧绷的身子顿觉松弛,她笑着点头。
“好。”
作者有话要说: 高亮:
填志愿的事仅限小说,现实不要随随便便就因为一个人改志愿,还是要以自己的愿望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