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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43.长夜枕孤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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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滴答!”

    黄良玉听到自己额间的汗珠砸在冰冷的石砖上。

    及至此时,他终于后知后觉有一张无形的网已朝自己扑面而来,又或者,这网早就将自己与其他人笼罩在了其中。

    他强忍住自己想要去看李守光的冲动,死死地将目光钉在自己脚上。

    殿内诡异地安静了一瞬,窃窃私语便随之而起。

    “太后殿下竟从未诏过黄内侍?那传令者到底是谁?又为何要假借太后之名?”

    “想来那传令者或许为了混淆视线?毕竟他确非太后宫中之人,便是事后细究也是毫无对证。”

    “或许要将这宫中进行一番彻查,才能将此人找出!”

    “他当真是好大的胆子!便不知他这番作为是有何意图?”

    “他这般出现在行刺前,莫非竟跟这事有什么关联?”

    “慢着!”

    眼见众人将注意力转向了那离奇出现的宦官,已经许久没有做声的靳南安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诸君在这时可千万不能被人牵着鼻子走!”

    余庆加见了他便有些讥讽道:“原来靳侍郎也还在这殿中啊,若不是靳侍郎出声,余某还要以为靳侍郎早就钻了那地缝呢。”

    靳南安不理他,转头向看着他的其他人道:“诸君在此处议论那宦官,依据无非是黄内侍的一家之言,到底没有人能证明他口中所说便一定是真!”

    黄良玉一个激灵,尖声反驳道:“靳侍郎怕记性不好?遇那宦官一事明明出自临东王世子之口,老奴何曾说过半个字?又或者,靳侍郎是在指控世子说谎不成?”

    “临东王世子所述皆是其亲眼所见的实情,这话半点都不可能作假。”靳南安冷哼一声:“只是,靳某却想问世子一句:那宦官是奉太后旨意这话是否是世子亲耳所听?”

    黄良玉的心猛地一顿,就见萧太后已皱眉望向了李宵平。

    李宵平先是一愣,随即轻轻摇了摇头:“微臣当时扶着孟将军,离黄内侍有一段距离,且那宦官来后又拉了黄内侍到旁去,微臣确实未听见他们二人的对话。”

    他这话一出,殿内顿时又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

    “原来临东王世子并未听清那宦官的话!”

    “果真如此的话,那不就意味着……”

    “黄内侍很有可能是故意放出这信号让大家误以为这宦官是从太后处而来的。”

    “也就是说,黄内侍很可能与那宦官串通好来演这一场戏!怪不得太后宫中根本无此人可查!”

    “可他这么做究竟有何目的?”

    “目的?”靳南安忽而阴恻恻一笑:“适才便有人猜测那宦官与行刺之事或许有牵连,若黄内侍也早知刺客一事,这便容易解释多了。”

    “可不是么!”有人恍然大悟:“若黄内侍早早便参与了行刺密谋,那由这宦官将他引开,可不就是为了在行刺暴露之前先将他自己摘除干净么!”

    这太过令人震惊的消息顿时让整个殿内鸦雀无声。

    然而很快,便有人迟疑道:“黄内侍可是圣人身边的老人,又颇得圣人信任与恩宠,怎会无故参与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见他不信,靳南安忙道:“难道你便不知这刺客是什么身份?”

    那人犹豫了一下,便听靳南安又道:“刺客梅某本身也是在圣人面前颇为得脸的一个宦官,要说恩宠,难道圣人给他给得还不够多?他不一样不念往恩行这千刀万剐之恶事!靳某只能说,恶人恶念之歹毒并非常人能够想象,诸君切莫以己度人。”

    “老奴虽身份卑贱,却断不是靳侍郎口中行事卑贱如斯之人!”

    黄良玉此时终于回过神来,顾不得许多怒视着靳南安颤声道:“老奴在圣人为皇子之时便效忠于圣人,靳侍郎竟拿一个时时刻意在圣人面前邀宠的歹人与老奴相提并论?老奴自问并未得罪过靳侍郎,为何靳侍郎竟枉顾事实于圣人太后面前如此构陷老奴?老奴对天发誓,关于此事老奴所说绝对句句属实,那宦官确是自称从太后处而来,不然老奴根本不可能急忙折返!而靳侍郎口中勾结密谋之事更是子虚乌有!老奴敢对天发誓,便是有半丝此心便立时让老奴死无葬身之地!

    靳南安却突然换了个话题道:“靳某确不知黄内侍在圣人身边几年?”

    黄良玉愤然道:“老奴自二十岁起便如王府当差,自圣人四岁起便蒙圣人赏识伴圣人左右!”

    靳南安“啧啧”道:“黄内侍不愧是宫中老人!然而宫中若有生人,依黄内侍之阅历,竟会毫不起疑?更让人想不通的是,黄内侍既不认识那宦官,便敢随意相信那宦官所谓的传旨?竟会毫不犹豫跟不识之人离开?”

    黄良玉气愤道:“这宫中宦官少说千余人,老奴又只在圣人宫中当值,太后宫中的宦官怎会全部认得?且老奴当时一听到是太后之令,便一心急着回来复命,又怎会注意得到其他可疑之处?”

    靳南安冷冷一笑:“好一个忠心之人!可黄内侍若身份寻常倒也罢了,你可是服侍圣人数年的内侍总管,竟完全对可疑之事一丝未觉?若当真如此,靳某倒要对黄内侍为官数载平安顺遂感到庆幸了。”

    “老奴……”

    “再者,”靳南安根本不给黄良玉说话的机会,继续道:“黄内侍刚才倒是将自己与那刺客撇得一干二净。可据微臣所知,刺客梅某早些年却是一个不起眼的宦官,可他近几年颇得圣人青眼,是因为他认了你为干爹,日常行事更唯你马首是瞻,你才特意向圣人举荐其人的!”

    黄良玉只觉头皮发麻,不得不压抑着惊惧辩道:“先不说那梅内侍……那刺客与老奴根本不是靳侍郎口中的什么‘父子’关系,老奴与他原本就生疏得很!退一万步说,便就是有这层关系,就能证明老奴行了那大逆不道之事?”

    “哐当!”

    只听一阵清脆的撞击声,萧太后手边的茶盅应声落地,在青砖地面上碎成了一片让人心凉的苍绿。

    “你、你这刁奴!”原本坐着的萧太后已霍然站起,鬓间的珠花“噼啪”打作一团,她抑制不住颤抖地指着已吓得面无人色的黄良玉,声音凄厉道:“你还敢说你与那歹人毫无瓜葛?若你不是早早便知那刺客之事,你如何解释这所谓的‘种种巧合’?你竟还敢假借我的名义!来人!来人!清澜!给我把这狗东西拖到外面!我要亲自看这狗奴受刑!我倒要看看你这阉人嘴巴里面到底吐不吐得不出来实情!”

    黄良玉呆呆地看着怒不可揭的萧太后和一脸惊惶的李承明,直到安尚仪等人已到他面前,才如梦初醒般尖叫一声,避开内卫伸过来的手,哭叫着朝李承明处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

    “圣人!圣人!你休要听靳侍郎妖言惑众之说!老奴对天发誓绝无半点背叛圣人之心,也更做不出那猪狗不如戕害圣人之事来!那梅昕虽是老奴手下的内侍,便是与老奴关系再亲厚,他也从未向老奴透露过半点他的计划!老奴又不是他肚里的蛔虫,又怎知他原是包藏祸心的不轨之徒!若老奴知道,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万万不会让他伤及圣人半分!老奴的的确确不认识那半途而来的宦官,但也因着对圣人对太后之忠心才匆匆返回的。怎么这忠心之举倒成了老奴与外人勾结的罪证了?”

    黄良玉脸上的□□早已花成一杠又一杠的肮脏泪痕,他哀戚地用手抓住李承明的一角衣服,声泪俱下道:“老奴原本便是圣人府中的老人,自圣人出身起便一直服侍于圣人左右,圣人幼时也无一不是由老奴悉心照料。老奴原是罪人之后,是圣人的眷顾救老奴于水火,老奴便是死也不敢忘记圣人之恩德,又怎会无故背叛圣人?”

    靳南安从旁边上来,一把将他从李承明身边扯开,喝道:“你这阉狗,仗着圣人年纪尚小,便敢拿自己服侍那点子私情来胁迫圣人!如今你已难自圆其说,索性将这事的原委清清楚楚说个明白,或许圣人还能赏你一条狗命!说!这件事是不是你也参与其中?除了你还有旁的什么人也牵扯其中?”

    一旁的沈继才眉头锁起:“靳侍郎这是话中有话啊!难不成靳侍郎在暗指这事并不是那梅昕与黄内侍所为?”

    靳南安朝李守光那边瞄了一眼,慢声道:“这行刺天子之事,并非一朝一夕便可筹划,单凭这几个宦官,恐怕还没有这样的魄力。”

    沈继才沉声问道:“那靳侍郎以为这背后之人是谁?”

    靳南安轻咳一声:“靳某并无怀疑之人,倒是有怀疑之事。”

    说完,他朝萧太后深深一拜:“微臣还愿太后殿下先留那黄姓狗奴一命,微臣或有问还需他解答。”

    萧太后只得微微颔首,亲眼见黄良玉被人缚紧压跪在地上,才厌恶地移开了视线。

    这时,余庆加忍不住道:“靳侍郎如此拖拉神秘,到底是什么值得怀疑之事?”

    靳南安环顾左右,道:“诸位难道不觉圣人刚才遇袭所在的那处院落有些蹊跷?”

    众人大多不解其意。

    靳南安缓缓道:“圣人宴席中途不胜酒力,被那梅内侍扶下,理应当回自己的寝宫,然而,那行刺之事却发生在丹霞阁之中。需知那丹霞阁不仅早就无人居住,只是一个空殿,其位置更是在宫中西南偏角,离这里更是极远!”

    余庆嗤笑一声:“靳侍郎这话说得好没理,既然刺客欲行刺,必定要选偏僻之地,难不成要在人来人往的地方做歹事?那丹霞阁如此偏僻,不正合他之意?”

    靳南安点头道:“余员外郎这说法倒是有几分道理,那刺客行刺,可不得选僻静之处么。”

    “可是,”只见他突然面向黄良玉,不疾不徐道:“刺客密谋,选定丹霞阁不奇怪,奇怪的是,为何黄内侍也出现在那处?需知设宴的殿旁明明就置了不少空屋,为的不就是让赴宴的诸位酒酣之时可以去近旁喘口气,你倒好,竟将酒醉的孟将军带往丹霞阁!黄内侍难不成要说是自己不光不识宫中的宦官,竟连哪个殿也不认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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