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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20.觉知朱砂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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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绩?”领头人没想到孟绩来得如此之快。

    他将视线投于孟绩身后,只见与他同行者皆是缁军打扮的人马,营外的火光也一簇簇黯淡下去,心中不免狠狠一沉。

    他只得打起精神,不动声色地将卓萤更是紧地钳制在身前,慢慢朝身后的马厩退去,“好久不见,鹿庄一别,孟将军风采还真是一如往昔啊。”

    孟绩骑着望月锥不疾不徐地朝他踱步过去,他身后突然现出一队黑衣人,皆动作整齐地拉弓布箭,随着他的步伐朝领头人步步逼近。

    “沈将军谬赞,倒是沈将军看着憔悴清减了不少。”

    沈兴一面用余光瞄着箭头的位置,一面干笑几声,意有所指地瞄了卓萤一眼,“沈某当然比不得孟将军潇洒,便是身负重伤也不忘流连美人榻!”

    孟绩神色淡漠看了他一眼,“我怎么听不懂沈将军在说什么?”

    沈兴笑嘻嘻道:“听不懂没关系,只要你眼不瞎,便能看得清这位美人是谁罢?”

    孟绩奇道:“永北军中医者为何与你在一处?莫非沈将军自鹿庄遁逃之后落下了什么毛病,须得被好好诊治一番?”

    沈兴听他当众揭自己老底,不由得大感恼怒。他低头看了一眼卓萤,忽而用未握匕首的那只手攥住她的手腕暗中一捏。

    卓萤闷哼一声,只听自己的骨头“咔哒”作响。

    沈兴故作吃惊道:“哎呀,都怪我没轻没重的!竟不知是不是将这美人的纤纤细骨给拧断了?

    孟绩的视线划过卓萤额前的冷汗,落在明晃晃的匕首上,又冰冷地回到了沈兴脸上,“沈将军费了这么一番周折,又是深夜偷袭,又是混入缁军队伍,便只是想在我面前表演如何折磨女人?”

    沈兴本以为自己捉住卓萤,便逮住了孟绩的短处。此刻虽未能按照原来的计划带人逃出去,但至少也拥有了可以与之周旋的筹码,说不定能因此而逃脱出去。

    但见孟绩始终无动于衷,他心中又急又气,心下免不了对孟绦的话产生了一丝怀疑。

    “沈兴!”孟绦此时忍不住策马出列,“你这乱军败将竟敢堂而皇之出现在我大哥面前!说!今夜到底是哪个混蛋将你偷偷引入?你等败军之将偷袭我大营是为何?”

    沈兴一声冷笑,“便许你们侵吞我郸州山河,不许我杀你永北狗贼?主公冤死孟绩刀下,我便要替主公报仇!至于我是如何进来的,说到底可托了孟绦小将军的福。”

    孟绦皱眉道:“沈兴你什么意思?我怎会知道你的伎俩?”

    “呵呵!”沈兴故意将话说了半截,轻笑一声,“我向来不跟狗仗人势的东西说话!不过是借着个婢女的肚子与孟绩沾了一点血亲关系,也敢在我面前人模狗样起来?你只是孟绩惯使的一把刀而已,有什么资格质问我?”

    “沈兴你这个……”

    孟绦红着一双眼就要拔刀,被夏侯功一把拦了下来。

    “昔日鹿庄之战,庞未都败于败于将军马下,他虽为人龌龊,死时倒还像个堂堂正正的男人。我却记得沈将军你,一见永北破城,便立刻抛下你那好主公,领着你手下残兵溜到了不知何处的深山荒野。如今你挟持一个无辜女子,以其为质,也敢跑到将军面前说要什么复仇?你可知贻笑大方四字如何写的?你如今身后是马厩,身前是永北,便是再深谙遁逃之术也插翅难飞。我劝你放下匕首,或许将军还能免你剐刑之死。”

    沈兴嘴边噙着冷笑,却并不开口。

    孟绩上前拍了拍孟绦的肩膀,道:“孟绩既在此,沈将军最好有话直说,既用不着拐弯抹角行些话术来挑拨我们兄弟间的关系,也无需装神弄鬼在众人面前影射什么。”

    “而且,”孟绩用下巴指指卓萤道:“若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应该好好花点心思找个值得我与你谈判的筹码来,而不是拉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来跟我谈什么条件。”

    沈兴有些遗憾地对孟绩道:“孟将军这话一出,怕是要让美人垂泪了!况且我哪有什么影射,不过是与孟绦小将军打个招呼而已。孟将军既觉得自己与这位孟绦将军兄弟情比金坚,他又对你忠勇无比,便是我再说什么也不会动摇你们的真情不是?孟将军何必如此大动其火?”

    孟绩对沈兴道:“沈将军,这个时候与其跟我玩心眼拖延时间,倒不如担心自己一会儿人头落地到哪处。你且听听外面的战声,你且放眼看看你周围的人,还找不找得出一个熟面孔?”

    沈兴早已察觉远处的轰鸣和人声已渐渐平息,心中仍不断地自我安慰着。此刻听他点破自己的新色,面色更是阴沉,“我不信这么短的时间你便能控制外营的战况!”

    孟绩微微摇头,“沈将军不用如此抬举孟某,孟某只知今夜偷袭之人已所剩无几。”

    沈兴一下怔住,喃喃道:“怎么可能!便是郸州军只剩寥寥数人,却应有……”

    夏侯功语带怜悯道:“怕是你还在想着会有人来救你不成?我且明明白白告诉你,你所以为的援军便是一根头发也没有出现!”

    “不可能!怎么可能!明明他与我就说好要……”沈兴的明显有些发慌,看着手中的卓萤陷入了犹豫之中。

    就在此时,只听身后的马厩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马厩里竟然一匹马也无!我等只能步……”

    假贺图话未说完,便被眼前之景惊呆了。

    “这……孟绩?”

    沈兴一见他,心中便忽而有了主意,朝孟绩义正言辞大喊道:“孟绩!此刻我既未死,我们谁之间输谁赢结局未定!我倒不信你能杀尽我郸州勇士!”

    假贺图一怔,面上浮起杀意,“唰”的一声抽出佩刀,率人将沈兴与卓萤团团围在了中间。

    这时,孟绩那边有人突然“咦”了一声:“那人……可是贺別奏?”

    沈兴嘴角勾起一抹笑。

    众人举起手中的火把以便将前方看得更清楚。

    “果然是贺別奏!”有人惊呼道:“他怎么会出现在此?又怎会护着沈兴?”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有人犹犹豫豫道:“难怪从刚才起,我便一直找他找不到,原来他……竟早作了郸州反贼的内应?”

    “贺图?不可能!”孟绦呆了片刻,忽然猛地抢过旁人的火把凑到前面,“你……你果真在此处?”

    沈兴脸上笑容越发扩大,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从他手下传了出来。

    “他……不是贺图。”

    卓萤双手用力攥着沈兴的手腕,艰难地从喉中挤出:“有人假扮了贺图……咳咳……”

    “贱婢,你给我闭嘴!”沈兴未料卓萤会在此时开口,不禁气急败坏地抬手便给了她一耳光。

    孟绩微不可察地朝前倾身,又硬生生在半空打住了。

    夏侯功在旁瞄了他一眼,看到他垂于马侧颤抖的手时,几乎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众人一时神情复杂,忽闻有人低声道:“贺別奏可是建威将军帐下亲从?我记得那贺別奏似乎曾在鹿庄之战中与中军失散,过了几日才负伤归营,难不成在那时真的贺別奏就被人掉包了?”

    又有人道:“若是如此,那真正的贺別奏岂不是已经……现在想来,这冒牌货从鹿庄跟着我们一路到了鹃都,如今又随咱们一同赴洛京,岂不是已经跟了咱们了好长时间?在如此长的时间内竟无一人发现他的底细?”

    这话一出,再加上之前沈兴的话,让众人落在孟绦身上的视线顿时就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孟绦此刻在马上如坐针毡,四面八方汇集过来的目光几乎将他整个人钉成了一个筛子,他无措地看向孟绩,既想向他解释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一时间羞愤欲死恨不得当场宰了那冒牌的贺图。

    沈兴见如此情景,正中自己下怀,心中不由大喜道:“哎呀呀,孟将军,你这号称军纪严明的缁军内部怎么能如此轻易地混进了内鬼?可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破绽?旁人便罢了,这内鬼的顶头上司日日与之同进同出,说一句丝毫不知情恐怕难以自圆其说吧?”

    孟绦张口想要与之争辩,被孟绩轻轻止住,“建威将军到底有没有失察之罪,这是我永北内部的事,便不劳你指手画脚教了。但你暗指建威将军包藏祸心,这事发生在你帐下或许不稀奇,在永北却绝无。建威将军与我帐下其他将士无异,均是永北的子民。永北之民世世代代抵外寇、杀奸贼,南宁昔日的辉煌与近年的安稳,哪一样不是我永北数不尽的将士血肉和汗泪堆积出来的?便是寻常路边的垂髫小童,耳濡目染父辈之悲壮,骨血里早知通敌之耻。以建威将军的刚烈性格,若是知晓军中藏有敌寇,必第一时间将人揪出并报与军中,断不可能纵容其在军中潜伏如此之久,更不可能沦落到被你当众揭穿的地步。”

    孟绩迎着孟绦的眼神,朝着身后的众人道:“我信孟绦,并非因着他是我的亲弟,而是我愿信我永北子民个个皆如他一般,天性赤忱,忠勇无双,誓死捍卫永北之威名,对外敌绝不包庇纵容!我信他,便如我信你们一样,永不会叛我!”

    孟绦目光复杂地盯着孟绩,半晌才用颤抖的手重重覆在了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背。

    “可笑!实在是可笑!”沈兴眼中毫无笑意,将恶毒的目光投向了孟绦,“你在你那缁军面前粉饰你与你这亲兄弟之间虚假的情谊之前,可问过你身边的好弟弟?你可问过他为何要事事说与‘贺別奏’?你可知他对你心怀怨恨有多久?你可知在他嘴里你是何等不近人情的刻薄阿兄?你可知他嫉妒你对这女人另眼相看嫉妒到发疯?”

    沈兴眼见孟绦的脸涨得发紫,目光快意至极,语气残忍地补充道:“这便都罢了,你又可知他内心是多么渴望你那镇国大将军的位置,恨不得现在就将你取而代之?”

    “沈兴!我杀了你!”

    孟绦突然暴喝一声,提枪便朝他冲了过去。

    沈兴一惊,将卓萤朝身后拖去,握着匕首的手忽然收紧,刀刃毫无预警地刺破了她的皮肤。

    卓萤忍不住颤抖起来,她觉得自己颈间的刺痛还在其次,汩汩跳动的滚烫脉搏贴着冰冷异常的白刃,给人一种下一秒就要被人整个戳穿喉头的极端恐惧感。

    “咚!”

    只听一声钝响,孟绦身形一晃,蓦地跌落在了地上。

    “大哥……你?”

    孟绦捂着胳膊爬坐起来,□□与孟绩朝他掷过来的短刀鞘跌在一旁。

    只见望月骓已将他的坐骑拦下,孟绩看也没看他,目光紧紧地盯着前方。

    卓萤今日原本穿着一件雪青色的短襦,淋漓的血滴落在短襦前襟之上,又有夜色作遮掩,倒不太让人瞧得出来。

    孟绩的目光顺着她被拖行的痕迹仔仔细细反复看过去,视线落于她脚边一处如细雨般点滴的血迹上。

    许是察觉到此刻孟绩情绪不对,夏侯功不由得用眼神询问他出了什么事。

    孟绩却没有看他,忽而双手一拍示意弓箭手们退到一边,又从望月锥上翻下,朝沈兴的方向大步走去。

    沈兴被他眼中骤然浮出的神情和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大跳,向后大退一步时踩到卓萤的裙角差点便要跌倒。

    沈兴周围的十来人也瞪大了眼睛,不得不随着他的前进越发退后。

    “将军!”

    “阿绩!”

    孟绩摆手止住了众人的步伐,直走到离人墙不过五步的距离才停下。

    “孟绩!你想耍什么花招?”

    沈兴目瞪口呆地看着孟绩站在他面前。

    孟绩没有看他,目光直直落于卓萤脸上,“放她离开,你想要什么我便可给你什么。”

    “什、什么?”

    沈兴惊得差点将手中的匕首掉落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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