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试探
猰貐[yà yu]兽是当年上古时期的避尘神君,不幸被天神二负,受了手下天神危的挑唆,去谋杀了无辜的避尘神君,天帝得知而大怒,处死了危,重罚了二负。
又命手下天神将避尘神君抬到昆仑山,命开明十巫炼不死神药救活了他。
着实可惜的是,避尘嗔心未除,竟神智迷乱走火入魔,一朝掉进昆仑山下的弱水里,变成了形状如牛,红身,人脸,马足的猛兽猰貐,他的叫声可以说如同婴儿的啼哭。
自古由于猰貐喜食人类,于十日并出之时,跳上岸危害百姓,后被大羿的神箭射死。
而此事件的真相是,避尘神君因一朝嗔恨,幽幽怨念未除,走火入魔变成猰貐兽不假,但他好歹也是上古神君烛龙的儿子。
天帝惜念他曾为仙为神时的公正不阿,勉修善业,为兽之后虽以人为食,却也是‘遇有道仁君则隐匿,遇无道者则现身食人’这般嫉恶如仇的风骨,很有些惩恶扬善的侠义精神。
遂天帝不忍,所以命昆仑十巫将猰貐兽困在弱水下的幽关内,令他看守一件天地乾坤的净炼之器——九幽纥骨莲鼎。
虚无因想到此处,沉下眼睫来,一排茂密非常的玄羽覆在眼前,露出若有所思的担忧之情,“将莲笙带去幽关似乎冒险了些,那里面镇守着猰貐兽,天神所化戾兽,除非她是九天玄女后嗣,有圣女血脉,倘若不是那便是将她置在以身饲虎的危境里了。”
白玉函默了一默,“听说那丫头失忆了,想她眼中将那灯子也就视为极普通的灵物,她不知自己从何而来也就算了,憨傻一辈子依附于你这样的大能上神,亦是乐的逍遥。不过师兄你呢?莲笙的秘密你就撂手不管了?那灯子里的秘密你也不往下追了?难道这之间的联系,在师兄心里就不在意了么?”
虚无因略有忧心的说:“自然在意,只不过我要想个稳妥的法子,万一有什么长短,也不至伤到莲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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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叠青山绕云飞,清风熏得人醉……”正午时光,莲笙眯着眼沐在无忧树上,抱了坛桂花酿,眠中呓语慵懒地捻了首酸诗。
日阳穿过翠蔓参差的枝桠照在脸上,她畏光地手搭凉棚,侧转了头朝向菩提云园的方向看去,只见那殿门甫就洞开,孚成一个抢步,置身在虚无因的身前劝道:“师尊,幽关那地方着实危险,您之前渡了好些灵力给莲笙,前日为救云瑛亦是耗泄了许多,您自己身上余毒未清,怎能跑去幽关那种地方冒险?孚成的职责是看顾好您,孚成不答应,决不让您前去犯险。”
虚无因皱了皱眉,倒是显出无奈的神情,“孚成,你近日倒是有很多话说?”
他不禁掀起眼皮来,看向歇在树梢上正往菩提云园里瞧热闹的莲笙,“孚成……”他转头淡淡地说:“你不要多事,本座自有分寸。”
莲笙见他袭了一件天清素纱襌衣,闲庭信步地朝寄薇居走来,端立而威严的立在砖甸子上负了手,却不说话,只远远的瞧着她。
“你看着我做什么?”实因他把她看毛了,索性身子从树梢上微微欹侧起来问他。
“瞧着你闲得慌,要不要随我去一趟昆仑墟?”
莲笙皱了皱鼻子,饶是很不感兴趣的说:“不要。”
“听闻凡界有句谚语,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他顿了顿,“可惜了,你带回来的灵萘花有问题。”
“怎么?”莲笙腾一下从树上跳了下来,“能什么问题?”
“那灵萘花属阳火,只是云瑛的身子糟透了,她中的又是极阴至的火毒,须得昆仑墟脚下,幽关中的一件净炼之器。”
“那姑娘身子是虚了点,可你不都将她救活过来了么?”她抱有很大的怀疑,撇了撇嘴,“昨儿,我是亲见你抱着她出来的,不过那姑娘在你怀里哭的时候,倒是顶带劲儿的。”
虚无因:“……”
他恍然大悟,她话中有话,话中带着似有若无的醋性。
“是用了苍黛泉的重明珠。”他简单的解释。
什么?“重,明珠?”莲笙微微凝眉,重明珠出自重明鸟一族的瑰材至宝,相传每逢日月合璧,五纬连珠之时,重明鸟王以吐纳之法,历经九九八十一万次的日魂月魄所炼精华,而辛苦得之。
因其极为贵重甚是稀有,她仿佛忆起在重生之前,她曾受邀前往泰岳,为天孙夫人诊病时亲见一次,自那之后若非天孙引荐,自己与虚无因之间也不会有机缘相识了。
可惜的是,重生后关于虚无因的记忆,随着时间推移已经在逐一减淡,她生怕自己忘干净了,所幸将那些断层的记忆,一点一点将琐碎的过往全部记录在玉简上,为保证天机不可泄露,也方便她时时提取记忆,便把玉简存在了虚内,她的灵识飘忽忽的入进虚里查看这段过往,一时之间陷入了沉思。
虚无因见她瞪着一双晴霞桃菲的杏核眼,偏着头目光呆滞地看他,不晓得她又在琢磨什么,那一张清丽玉白的脸上露出凝炼的神情。
虚无因惯会乘虚而入,哦一声便自作主张,“看来你是没有异议了。”
未等她回应,他拎起她的皓腕,烟霭广袖氤氲挥就,二人已是站在幽关的隘口处了。
莲笙并未察觉自己瞬移了,一时之间醒过神来,仍纠着重明珠的话题不放,“你别想诓我,重明珠乃是泰岳天孙所有,那物什很珍贵,又怎会在你手中?”
“咦……?”她回眸四顾,已然发觉自己竟被虚无因瞬移到了幽关的地界。
隘口风大,是一道人字形螺旋关隘,阴风狠烈烈吹着她,冷嗖嗖,恶凛凛,犹如猬栗的芒,狂风飕飕的刮喇着她的脸。
她有些不详之感,像是有异样的风波在等着自己,“你,你你,你给我弄鬼!带我来幽关做什么?”
虚无因反剪着浆纱广袖,一副骄矜神色,说起话来甚是云淡风轻,“此处幽关,昆仑墟山脚,弱水之渊,黑池之下,我要带你去会一会窫窳兽。”
但凡修仙为仙者,三界之内无有不知那昆仑墟下有着一道万物不生,鹅毛飘不起的弱水之渊,然而它下临黑池,实则为一泓深不知几丈的潭渊,相传地蟒精生于这黑池之中,倘或弱水夜半,时常能听到清彻缭绕的男声,在悠悠讽诵着宫角弦歌之音。
会唱歌的地蟒精?这对于莲笙而言,是第一件尤为猎奇的事情,因她圣女的身份着紧于天界,是一桩关乎六合八荒安危的大事,未免此事泄露,索性她被君父常年禁在生洲之地,闲暇时为了解闷,从挑拣来的古籍中幸得一本奇谭遗记,里面叙尽了三界之内的上古秘闻。
一只以歌技著称的地蟒精,如今远在天边,近在咫尺,心中涌动的好奇感,着实令她蠢蠢欲动,那只地蟒精幻化了男形是温润儒雅的郎君,还是修晳清俊少年?美男谁不爱看,她不禁神驰向往了。
然而他的歌喉再嘹亮天籁,又与她何干?此处幽关,猰貐兽就守在里面,当年九天玄女炼不死药交予昆仑十巫救天神避尘,常言道一念为神,一念为魔,避尘心魔未除,堕入弱水中化成为一只可怜又狠戾的猰貐兽。
圣女一脉受九天玄女福荫,猰貐兽见圣女如见九天玄女亲临,自己若是进了幽关,她想象不到猰貐兽是继续潜匿,还是匍匐出来迎拜在她的脚下。
幽关一趟,是圣女身份的试炼石,若身份漏了底,她很难想像之后的连锁反应。
她扁了扁嘴,低声道:“我走了……”
轻盈的鲛绡随之一拂,转身便要遁去。
虚无因执手一点,用朝天罡罩住了她,“看来你的灵魄找了回来,功法亦是涨了七七八八,怎未见你打杀四象山里的两只凶兽,倒是将这遁法运用得炉火纯青?”
呃……被朝天罡困住了实在遗憾,她很无奈地叉着腰,看着这一道天网降在她头顶上,她忖想着以自己的灵力是不能够闯出如此强大的结界,她不禁幽怨的瞥他一眼,他句句都点在她的隐患上,是在怀疑自己了,看来唯有当面锣对面鼓了。
莲笙气焰奄奄的辩解:“我生性良善,不忍杀生,大概修的只是些守成的法术。”
虚无因弯了弯嘴角,脸上很难得露出十分赞同的神情,“也难怪,论身手、剑锋、力道,你都不够利落。”他抬了抬眼,戏谑道:“毋宁说,你的功法更像是在绣花。”
莲笙不屑道:“绣花便绣花吧,我一个女仙没什么野心,没得同你们男子一样打打杀杀,只盼上神能发发慈悲,放我回去睡大觉呢。”
虚无因对插着广袖,一副莫不闲适观览的神态,“我很有疑惑,上一次在四象山,你不是很热心么?为何幽关一趟你竟如此抵触?”
“哪有,我很气你没经我同意,随意拘我来此,幽关是什么地方啊,你可别拿我当傻子,那里面守着的可是猰貐兽,我、我最怕它了。”
虚无因哦了声,邪魅一笑,“那便最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