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身份之谜(下)
他三人飞回天都峰,立时闻讯赶来的弟子乌压压,蜜蜂一样将苍黛泉围得水泄不通,适修师兄终日里总是一副高贵姿态,听闻莲笙冒死携了灵柰花回来是为了救云瑛脱难,除了另眼相看之外,更是将那百年不曾怀过的春心,知慕少艾一样的溢发而出。
他蹭着步子悄声凑过去,故意挨着莲笙的身子很近很近
少男怀春了似乎同少女一样的扭捏,心自然也是小鹿撞撞,“小师妹,适才你将灵柰花交到师父手上,有一种说不出的伊人姽婳……我父君同我说过,若要寻一位夫人终身为伴,那倾慕的女子必要异于平常女仙,于品貌上不单要有泰而不骄,更兼有秋水伊人的容色,还要有巾帼不让须眉的况味。”
他勾勾小手指,挨近了她,又蹭了蹭她的衣衫,抿着唇,“那个,我想同你做道侣,你可愿意?”
实因虚无因将灵柰花带入苍黛泉已有多时,她立于洞外亦有些不耐地向里张望,她心里打鼓一样的关切,‘一切还都顺利吗?不会出什么岔子吧?万一’
莲笙嗯一声,并没有半点心思听他讲话,她的注意力全在苍黛泉前的洞口内。
然后头也不回地嗯了声,应付他:“我倒是承认自己是伊人,倘若道捋不顺,你且将就着换条路走也使得,不过我没有桃杖的,鬼画就算了。”
“……”
鸣不藏在她身侧听到妙处,嗤然一笑,长臂微揽,将莲笙夹在臂弯里,“你瞧瞧,师兄都被你气走了。”
莲笙不大情愿任由他搂着自己,仄起头来恹恹地推开他,“适才我并未在意他,不晓得他同我说了什么?我又同他说了什么?”
“他说,你像姽婳仙子,他说他很欢喜你,只是你不大讲情面的拒绝了他,好像还说了句……”他傲然地抬起下巴,继续道:“你说你心中早已所属,我鸣不藏了。”
莲笙这才晓得忆起适修对自己的态度有些暧昧,她很庆幸自己巧妙的错过了一场尴尬的表白。
她咬了咬唇,才稍稍转醒过来,自己竟被鸣不藏占了名义上的便宜,“鸣不藏你是真不要脸!你怎的胡乱坏我名声?”
莲笙一时气急,挥手便要劈他,不妨被鸣不藏一把攥住她的皓腕。
正待此时,周遭人群瞬时涌向苍黛泉,展眼一望,见着虚无因从洞内横抱着虚弱不堪的小师妹走了出来,那名唤云瑛的小师妹,在他怀中嘤嘤啜泣地回手挽住他的肩头,将她的头深深埋进他的深窝里。
如花美眷虽是羸弱不堪,自古英雄终是抵不过桃叶身微的美娇娥。
这一幕英雄救了美人的戏码,在凡界的话本子里亦都是快要写烂了的。
如今硬被他二人强行灌于眼目之前,莲笙的太阳穴登时一鼓,满心酸涩之感与失落如鲠在喉。
自然她是很同情云瑛的那般遭遇,自然她也着实钦佩云瑛舍身赴死的慷慨赴义,自己同情她,但也并不恼她,否则便不会犯险帮她去取灵柰花了。
诚然,这般景象有她不大舒服的地方。
整座天都峰上下满山的弟子都围在虚无因和云瑛的身边,那兴高采烈的庆贺之声响彻云霄。
这种霸道的声响极富侵略性,山巅苍穹间欢愉之声随着云岚的波荡直入耳间,管你喜不喜欢,一律迫你接受。
由此她便生既无眷属之乐,亦无朋友之乐的茕然孤身之感,她暗自喟叹:‘如此,便就各不相扰罢。’
“瞧你那样子,是醋了么?你若不喜,大可不必寓目。”耳畔响起鸣不藏关切的声音。
适才莲笙劈过去的那只手已被他当空握了许久,他情态意浓的低下头,眼光瞥向她,灼灼的眸光中有一种直观上的刺激。
“醋?为何何要醋?我不大能懂你这话里头的意思。”莲笙懵懂地伸出食指戳向他的脸,“不过,你是发病了吗?你的脸怎么像口脂一样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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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明,虚无因前往云水小筑,寻师弟白玉函讨问阙月的来历。
白玉函好奇心切,将阙月托在手中仔细地端详,“师兄啊,师兄,此灯乃是上古专精,九天玄女所炼魂灯,我倒颇为疑惑,就你那整日介跟你跑来跑去的小尾巴,就你那个小莲笙她究竟是从何处得来这样精贵的神器?”
云水小筑的隔窗上荡着铃铎,淅淅沥沥的小雨和着风吹进来,将他的衣衫浮在空中,朝花的香气带着土腥味,弥纶了整座房舍。
他那清辉如水的脸,甚至未有任何显微的表情,双眼直直地望向天际,淡淡地说:“我来寻你,只想听你为我解惑,你若无法,算我不曾来过。”
白玉函地无奈呵呵道:“师兄莫急,诚然我是要为师兄解惑的。”
白玉函气定神闲抬手朝阙月捻了一道开印的口诀,但见阙月一动未动,仍立在几案上。
虚无因偏了偏头看他,白玉函连连扶额,指着阙月尴尬一笑,“这灯子认生得紧,尚且容我再试一次。”
白玉函对着阙月再次施了咒诀,阙月依旧稳如泰山之势,橡根钉子一样卯在那里,着实很有骨气的归然不动。
白玉函双眼一呆,鲁起玉白的广袖,凌威之势不可阻挡,他展五掌调息灵力,凝聚一股劲道再次发力,阙月周身发出湛色的芒,不妨那光束一震将他飞弹了出去。
白玉函敛起功法,纳罕道:“此物与师兄的灵力尚有异曲同工之处,似乎又有排斥之法,看上去像是另行加封了其他的咒术。”
唇红之口犹如仰月,他暗暗一叹,点点的凉,延过喉头,漫不经心地道:“你曾在昆仑山西王母座下修习玄机咒法,又犹善封印机括之术,若连你也解不开,我便将这灯子早早送还回去才好,倒免得那丫头前来寻我面前呱噪。”
话音未落,他指尖一颤,不由忍着痛倒吸一口凉气,低睫看去,原来白玉函现出一根利爪,刮伤了他的手,指尖血涓涓滑落滴入灯心,他的脸僵在了当空,有些茫然的看向他,“大鵹[li],你放我的血做什么?”
白玉函曾与青鸟同在西王母座下修炼,是侠侍传信的神鸟,这会儿听到虚无因唤起自己曾经土得掉渣的本名,他心生不悦,虽说有幸在西王母坐下成为一只很有名望的灵宠,虽是值得提出来傲人的一件事,但终归是屈于人下的家禽,表示他没了面子,很不受用。
如今这天上地下三界之内,终得一逍遥自在的道缘,谁又敢在他面前不知趣的唤他一声大鵹呢?除了尊主西王母之外,只有他虚无因尚且能够妄自尊大的直呼其名了。
大鵹善飞是很刚猛的飞禽,他傲然地扬起自己锋利且长长的尖爪,挟私一笑,“师兄送来的灯,乃是九天魂器,不是任谁都能解其封印,师弟我才疏学浅,只能借由师兄的血正与这魂器相熟的仙泽融合,如此则个退一步的法子,姑且待看待看了。”
虚无因优雅而沉敛的眸中无波无澜,只踧眉微挑,“大鵹,你是故意的。”随手他将自己的伤口一抹而愈。
白玉函忙朝他摆手,“师兄你不要误会”
他正忙于解释,眼角余光清晰地瞟见,阙月从空中冉冉升起,白玉函指着它,嘴角微微抽搐,“师,师兄,你瞧,我的法子还是有用的,你那灯子飞起来了。”
阙月缓缓升至高空,灯上的七颗银铛竟将阙月环环相围,初为萤火点点,七星环绕芒起,高起循转,泛着青色幽蓝的泽。
稍稍皎洁便放出规彩烁目的光,照临在虚无因的身上,投注来的光芒有一股摄人的力量。
他径自觉得神识飘高起落,荡在光影中,在他记忆中逐渐浮现,上清芙蓉冠一袭月白长衫的自己,他挽起红衫女子的纤纤玉手,打着赤脚漫步在沙海尽头。
倏而又是一闪,眼前浮现自己被一剑致命陨入归墟之境,他头顶有星月,脚下是无垠的虚空,耳边只听见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声音:
“汝终于来了,吾等此刻很久了。”
“你是谁?”
声音于破空中戛然而止,突然一股强大的力量又将他吸回至身体里去,他再睁开眼,只见到白玉函那一张既惶愕又着紧的脸。
“师兄,你没事吧?”白玉函上前相扶,“上古专精一向设有四纵五横的禁咒,适才你整个人被罩了进去,烟尘一样都快要消失了。”
虚无因摇摇头,道了声无妨,略有芥蒂地仰面瞧着阙月,“在那幻境中我看到了自己,一幕一幕过在我眼前,其中竟还有一位红衣女子?那女子不紧紧是相熟之感,见她现于眼前,倒还有着委实的心痛之感。”
“女子?你竟然看到了女子!”师兄这一番艳遇哪里来的?这万年来魂窍不开的木石之人,竟然心上还有一个女子?白玉函想到这里,立刻便来了精神,“哪里来的女子?芳龄几许?品貌如何?”
“我只看到了她的背影还有秀隽的颌线。”他面上微微一笑,似乎回忆着幻境中的景象,他顿了顿,良久才道:“不过,现在回想起来,那女子倒颇有些莲笙的风骨。”
白玉函双眼一眨,腹内便有了主意,“师兄之前不是怀疑莲笙的身份吗?姑且不论那女子是谁,既然阙月是莲笙的随身灵物,若想将此事探出个实底,师兄不如前去昆仑墟,将莲笙带入弱水下幽关。她究竟是不是圣女,这灵物身上究竟有何秘密,待进了弱水下的幽关,见到嗜杀好勇的猰貐兽一试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