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歌曲单曲循环的在耳边播放。
随着音乐节奏的快慢,他们深陷心灵泥潭无法挣脱。
他们此刻脑海里的共频,是不想让身边仅剩的爱离开。
“铃铃铃”
下课铃声敲响。
左柚晃神,转向身旁的苏宸,他握着笔,在卷子上点下数不清的小黑点,目光呆滞地盯向前方,神情弥漫着淡淡的哀伤,是左柚不曾在他身上见到过的凄凉。
苏宸耳边传来她轻柔的嗓音,一下又一下唤着他的名字,声音越来越急促。
“苏宸。”
“苏宸。”
苏宸手中的笔掉在桌子上,指尖在上下颤抖,削瘦的躯干像枯萎的树枝,脆弱易碎。垂下来的眼眸漫着无限的恐惧,逐渐爬满背梢,席卷大脑。
为什么他会有种左柚要离开他的错觉,明明她就在他身边?
是听歌听多了,产生了某种的错觉吗?
现在,连听歌,都能让他患得患失。
他最近的情绪越发不受控制。
苏宸“嗯”着回着她。
收拾好书本,和左柚一起出了教室。
天空昏沉,如晕染了一半的墨梅图,让人看不清局势。黑色浑染蓝色,渐渐吞并了蓝色的地盘,前方的路没有了光亮,一片漆黑,风在耳边呼啸,带着刺骨的寒意。
太阳下山,黑夜降临,遵循着大自然的法则。
变了,似乎又没变。
好在路灯卡点亮起,前路有光。
短短几天,他们从光走进黑暗。
左柚没有说话,手丝滑地钻进他的掌心,反手握住他的掌背,苏宸失去触感的知觉慢慢恢复。
他停下脚步,转身抱住她,通过人体最简单的接触来确定她的存在,缺乏安全感地说了一句话,声音轻弱得彷佛没有说过一样,像羽毛般轻轻落在在左柚的心间。
她听到了。
他说:“不要离开我。”
“不要离开。”
他在对她祈求。
左柚不清楚他怎么了,拍着他的背,一字一句地对他说:“我不会离开你。”
两个人站在路灯下,柔和的灯光打亮他们的面容,泛着暖意,地上拉长了他们的影子,看不出是两个人。
他用挺拔的身姿盖住她娇小的身体。
影子里的他们合二为一。
那时候,她不知道她无意间的一句话,他记了多少年。
在还没有本事承担许诺的年纪里,不知道许诺的分量有多么重的时候,她给了他一句不离开的承诺。
左柚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地说:“不离开你。”
“不离开你。”
苏宸眼神不再只有荒芜,慢慢清明起来。
牵着她的手,一起回家。
宋晚清煮好饭,腹部传来锥心的痛。她从椅子上跌落在地,爬到房间靠在床头柜,痛得手没有力气去拧瓶盖。
她试了几次,终于打开瓶子,手抖动得连大脑已无法控制,白色的药片洒在身上,洒在地上。她捡起衣服上的药片,吞进喉咙。浑身冒着虚汗,面颊上流淌着汗水,背后的衣服湿了一大片,胸口频频起伏,扶住床脚,尝试站起来。
听到开门声,披了件蓝色的长款针织衫遮住内衫的汗。
家里的灯亮着,左柚没在厨房和客厅看见妈妈,大喊:“妈妈,妈妈。”
宋晚清用手抹掉额头上的汗,回了一句:“来了。”
她不知道还能陪他们吃多少顿晚饭,能吃一顿是一顿。
左柚说:“妈妈,你脸色不好看。”
“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宋晚清帮她夹菜,堵住她的嘴。
左柚按下心底的悲痛,掐住大腿上的肉,把眼泪憋了回去。
大口大口吃着妈妈做的饭,拼了命记住饭的味道,妈妈的味道。
苏宸心情不好,她不能再把她的痛苦强加到他身上,没再让苏宸陪她一起看黑白片。
宋晚清说:“明天是不是要开家长会?”
苏宸放下碗筷:“对。”
“国庆假,想去哪里玩?”宋玩清问。
左柚没兴致:“不知道。”
宋玩清说:“你生日是不是也快到了。”
“嗯。”
苏宸看了她一眼:“什么时候?”
“10月24日。”
他默默记在了心里。
宋晚清走进左柚的房间,坐在她腿边,左柚抱着洋娃娃等她说话。
她看着左柚透亮的双眸,想给她讲很多很多道理。
未来与梦想的道理,她不能这么随心所欲过下去了,该为以后做打算。
生活与现实的道理,外面世道险恶,她是温室里娇贵的花朵,一摧就折,要大气,大度。
以及以后结婚后,为人妻,为人母的道理。
挑挑拣拣,还是想教给她最重要的一点,学会爱人。
“柚柚,以后对小宸好一点。”
左柚不满:“不应该他对我好吗?”
“你扪心自问,他对你不够好吗?”
左柚爬到妈妈身边,头枕在她腿上,宋晚清温柔得摸着她的脸蛋,仔细听她讲关于苏宸的事情。
“小宸的生日在大年三十,也就是除夕。”
“他不喜欢吃甜食,生日蛋糕要用纯正的黑巧。”
“他太懂事,不会把委屈说出来,你不要欺负他。”
“他喜欢吃虾仁味的小馄饨。”
“他不喜欢吃垃圾食品。”
“他不喜欢下雨天,怕闪电。”
讲完苏宸平时的喜好,又讲起了他家庭的故事,“他爸爸刘少兵想占苏家的家产,逼死他的外公,逼疯他的妈妈,抢了大半个家产,然后带着在外养的女人和他们生下的孩子跑到国外去了。”
“我记得你不是说他死了吗?”左柚插话。
宋晚清提到刘少兵的名字就觉得晦气,蔑视地说:“有和没有,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左柚心疼他:“他没有亲人了吗?”
“所以你要对他好一点,知不知道?”
“嗯。”左柚眨着眼睛,炯炯有神地发着光,问妈妈:“那以后,我可以做他的家人吗?”
宋晚清柔和一笑:“这,你要去问他,看他愿不愿意?”
左柚装作生气:“他敢不愿意!”
宋晚清说:“好了,早点睡。”捧着左柚的后脑勺放在被子上,抽开她的腿,离开了房间。
左柚怕以后会忘记,从床上爬起来,在纸上一条一条写下来,再拍进手机里面。
小和尚念经似的背了出来,第一条苏宸不喜欢吃甜的,第二条苏宸喜欢吃虾仁味的小馄饨背着背着睡着了。
左建国激动地睡不着,晚上一直在镜子前试衣服,女儿好不容易主动告诉他开家长会的事情,不像以前都是老师通知他的。他一定要好好收拾,不给女儿丢脸。
季晴不耐烦地说:“不过是一场家长会,你穿那么正式干什么?”
左建国不搭理她,挑中一套纯黑的西装,人到中年,身材有点发福,穿在身上有点小了。季晴换掉了他衣柜里宋晚清买得所有衣服,他没和她计较什么,之后还是买了宋晚清长一直给他买的牌子。
金丝袖口,是她送的第一份礼物,这么多年来,他没有换过,光泽不似从前,他找过同款,款式太老,没有卖了。
一直都没有舍得扔。
重大场合,一定要带上它,才能让他心底安心。
季晴又提到要个孩子的事情,左建国不给她瞎想的机会,斩断了她所有后路:“我只有左柚一个女儿,不会再有其他孩子了,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该给你的一分不少,不要再妄想其他的事情,季晴,做人不要太贪心。”
季晴红色的指甲钳进肉里,眼底的恨意不断蔓延,宛如童话世界的老巫婆,嘴上乖巧地说:“好。决定实施自己的计划。
家长会当天,周迟把学生都赶到门外,空出教室里的位置留给家长。苏宸和左柚趴在栏杆上等着家长的到来。
宋天宇的脸皱成一团:“我完了,我妈要搞死我了。”
周荀问:“你考了第几名?”
“12名。”周荀说,“卧槽,你理综多少分?”
“270,年级第二。”宋天宇开心不起来,要不是狗日的英语,一拉拉掉那么多,他可以前进好几名呢,但为什么他好不容易及了个格,英语还是班上倒二,他不理解了。
周荀:“”
左柚问苏宸:“你理综多少?”
宋天宇幽幽开口:“293。”
苏宸不在意:“你呢?”
左柚用两只手比了两个零鸭蛋的手势,贴在眼睛上,空出来的四指上下弯曲,逗笑了苏宸。
苏宸:“没写?”
左柚:“嗯。”
宋晚清穿着淡绿色的长裙,肩上盖了件黑色的披肩,披散着头发,画着淡妆,苏宸带她坐在他的位置。
赵晴雅说:“苏宸妈妈这么漂亮的吗?”
“左柚,我怎么感觉他妈妈长得跟你有点像?”
左柚想说,能不像吗?
那是她亲妈!
嫡亲的妈!
左柚对她妈妈隔着玻璃,皮笑肉不笑:“是挺好看的。”
身边人的家长一个接一个来了。
左建国没来过这个学校,迷了路,打电话给张辉,张辉领他过来的。
左建国上过报纸,做过电视访谈。
李鸣一下子认出他:“卧槽,那不是左建国吗?他怎么来了?”
人群中窃窃私语,左柚吊儿郎当地站在边上,见他爸惹出的骚动。左建国看到左柚,小跑过来,张辉只能跟着他跑,活像个四肢不协调的企鹅。
左建国说:“我没迟到吧。”
“没有。”左柚懒得带他进去,对他说,“看见我妈没,她隔壁。”
左建国看到宋晚清,她来了,左柚喊他来干什么,满脸错愕地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左柚催促:“你进去。”
“你开我的,她开别人的。”
他收拾好身上cifonelli的西装,捋平衣服上的褶皱,挺直了背,气度非凡地走进去。
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宋晚清,他多少有点紧张。
宋晚清的面容没有什么改变,脸蛋比以前瘦了好多。
宋天宇、赵晴雅、周荀、陈楠的目光直射过来。
苏宸早就知道,没什么好惊讶的。
赵晴雅结结巴巴地说:“左,左建国,是,是你爸?”
“对。”和左建国住了十几年,那张脸天天看,她实在不知道他们怎么惊奇成这幅模样,她爸长得不帅吧!
左柚知道她爸有点钱,有点地位,仅此而已。
不清楚生意场上的事情。
没想过,在外人眼里,眼光竟如此不一样。
她爸是不是比她想象中的有出息,有本事?
这一刻,赵晴雅明白左柚身上高傲的姿态是哪里来的,身价百亿富豪的女儿。
她是名副其实的千金小姐。
真正的公主。
她可以成绩不好,谈恋爱,和老师公然叫板也不会收到惩罚她可以随心所欲地做着想做的任何事情。
只要开心就好。
她不用担心未来面对的就业和生活的苦恼,不用担心钱的问题。
她的出生是在场无数双盯着她的眼睛的人所比不了的。
左建国就是左柚狂傲最大的资本。
很多人久久不能平静。
大脑接受与消化左柚是左建国女儿的事情。
宋天宇问:“宸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嗯。”苏宸问左柚,“国庆想好去哪里玩了吗?”
“去不去滑雪?正好带你见一下我朋友。”
苏宸心热得跟火炉一样,算是她对他的认可,“好。”
左建国兢兢战战地坐在位子上,桌上的分数条加起来连100分都没有,反过来放在桌子上,怕被宋晚清看到这无法入眼的成绩,弱弱的问:“你,也过来开家长会吗?”
宋晚清冷淡地回:“嗯。”
左建国视力好,偷看到分数条将近满分的成绩,哗然一震,苦涩地说:“这孩子成绩真好。”
“你帮谁开家长会?”
“你最近生活”
宋晚清忍无可忍,他没话找话,说话声音小得跟蚊子一样,语气冲地打断他:“左建国,你想干嘛?有事说事?”
左建国憋红了脸:“等会一起喝杯茶。”
宋晚清:“”
左柚拍了他们两一张照片,恶趣味地说:“你说,我妈见到前夫有何感想?”
“故意的。”苏宸突然理解左柚临时和宋天宇换位置,看来就是为了等这一出。
左柚昂着头,靠在苏宸身上:“前任相见面,刺不刺激?”
“没想过我爸见到我妈这么怂的吧,妻管严一个。离婚这么多年,见到我妈还是怕,出息。”
苏宸当她的靠背:“嗯。”
左建国和宋晚清的事,宋晚清和苏念闲聊的时候提到过,他大概也知道点。
今日一见,比传闻更甚。
说到底,还不都是钱闹出来的事情。
没有钱,季晴不会去爬左建国的床,导致宋阿姨婚姻破裂。
没有钱,刘少兵不会攀豪门,害得他家破人亡。
钱,真的有这么大的魅力,可以让人迷失道德的底线,利益熏心做出惨无人道的事情吗?
没钱的,渴望变成有钱的。
有钱的,渴望变成没钱的。
过着普通,平凡,有儿有女,妻子陪伴的稳定生活。
不会到最后,除了钱,一无所有,到头来怀念的还是从前有人相伴的日子。
你说,可不可笑?
人啊!就是这么的矛盾。
渴望不曾拥有的一切。
苏宸眼底透着股凉意,嘲讽地看待世界的不公,人善被人欺,坏人占了上风?
还有道理可言?
还有公道可言?
那种怨恨厌恶世界的情绪又爬上来。
左柚握着苏宸的手,他的手上又寒了,转过身去去抱住他,用自己的体温去暖和他。
“我在你身边。”
“你有我。”
“没事的,没事的。”
苏宸回神,高傲的姿态一瞬被击倒在地,脆弱得让人心疼。
左柚不想其他人见到他狼狈的模样,带他离开了人多的地方。
苏宸听话地跟她走,左柚带他爬上四楼,上次抽烟被抓的地方,拆了头上的发夹,开了天台的门。
苏宸说:“你不会不要我的,对不对的?”一次又一次在跟她确认。
左柚眼一酸,抱着他:“不离开你。”
“左柚,永远不会离开苏宸。”
苏宸垂落在身旁的手主动紧紧地缠绕在她腰间,一刻也不愿撒手,低下头脑袋依偎在她锁骨里,带着浓厚的鼻音发出“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