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女人穿着满是补丁的粗麻短褐，枯草般的头发夹杂着缕缕银丝，一双手遍布皱褶如同破旧的草席，指尖又油又黑，却还是紧紧拉着腰间的麻绳，不让五个孩子从她身上掉下去，就好像一只警惕的抱仔母螃蟹。
似乎是知道自己跑不掉了，女人缓缓转过头，看向了来者。
姜氏的面容让公子鞅一惊——面黄肌瘦，形容枯槁，眼中的悲伤绝望仿若实质！
于是忙与卫十七一道翻身下马，作揖问道：“老人家莫怕，我与家中长姐途径此地欲往北去，不知老人家可是从北而来？”
不是官爷，姜氏心里舒了一口气，眼中的情绪也渐渐退去。
不过听到被称为老人家，姜氏瘦黄的脸颊突地腾起一片酡红，连忙垂下头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卑自魏国而来，逃难之人罢了。”
少年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细语温声道：“那不知道老人家为什么逃难？或许我和长姐可以相助。”
相助？！
姜氏惊讶地抬起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一对姐弟，顿时一阵恍惚，这二人那是说不出的好看，就好像天上的神仙，就连身后的马匹也是颜色纯正，膘肥体壮。可是……
“贵人救救我们吧！贵人帮帮我们吧！”适才还在树荫下偷偷观察这边的村民们听到“相助”，蜂拥而至，扑在公子鞅与卫十七面前，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己知道的事情，祈求贵人怜悯。
声声悲鸣，泣声诉说着生活的艰难和命运的不公：
“齐国来报复魏国了，我等是迫不得已啊！”
“若是不逃，等齐军来了，我等就会被送上战场！”
“老朽还有一个傻儿子，若是老朽死了，他就会被饿死啊！”
“求贵人将马匹赐给我们，让我们快快离开这里，不然一会儿军爷就追上来了！”
……
公子鞅静静的听着跪在他面前的老人，妇女，残疾吐出的消息，分析着话中的可信度。卫十七抱胸站在公子鞅身后，面无表情的她一脸冷俊，像一只遗世而独立的灰鹤。
卫十七身后，没有目光投视的地方，一只苍白的手悄么声的摸上了黑马的缰绳……
“锃！啪！”一道寒光闪过，三尺长的黑刀已经架在了来者的脖子上。卫十七目露寒光，声音里淬着冰：“一品武将呵？”
卫十七的动作只是瞬息之间，就算在百姓面前，还是让人难以捕捉，直到卫十七出声，村民们这才一惊。
公子鞅眯着眼睛看了过来，那是个穿着窄袖上衣的贼人，头上还梳着军中的发髻。察觉到公子鞅的视线，男人抖得越发厉害，他只是想借一匹马逃跑而已，却没想到这个女子这般的敏锐！
看着男人抖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卫十七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拧眉低喝：“说！”
六品武将的威压足以把一个普通人碾为齑粉，只见男人仓皇跪下，涕泪横流，不住磕头道：“卑从齐军中来，嗝！只想借贵人的马回齐国，嗝！求贵人不要杀我！求贵人不要杀我！”
原来这贼人是齐军中的哨兵，被迫参军，离去之时家中妹子重病，心中放心不下，这才找到机会逃跑，可又不敢原路返回，只好借道卫国绕路回家。偶遇贵人骑着骏马，于是仗着自己一品武将的实力和哨兵的警戒心，才萌生出偷马的意图。
看着男人倒豆子一样什么都吐了个干净，卫十七面色稍缓，她收回黑刀重新背在背上，接下来的事就不归她管了。
果然，公子鞅安排卫十七把男人压在一边，自己前去与村民们交涉。显露出武力值的卫十七有效的震慑住了村民们，让他们不敢放肆，公子鞅提的意见和帮助却是实实在在的。于是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公子鞅每说一句，那群村民的眼睛就亮一分，直到他的坐骑被套上了板车，村民们坐上板车驾着马对着他们遥遥挥手满脸笑容时，公子鞅两手空空地回来了。
果然！卫十七叹了口气，少年人总是热情好助的，虽说平日里狂放不羁了些，可到底是心怀大事的公子呀。
抬眼望去，落日旁姜氏正坐在板车上喂着孩子，麦草般的发丝在鬓边卷曲着，衬得她眉眼柔和，岁月静好。卫十七不由得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朝她点点头。姜氏心中一突，她总觉得这位冷冰冰的贵人看着面善，现在她知道了，实在是这位贵人太好看了，这一笑就更好看了。
送完了东西，公子鞅一脸歉疚的走向卫十七。
“送就送了，”卫十七却懒洋洋地笑道：“他们需要给他们就是了，我用不用马都可以。”六品武将可以算是卫国数一数二的强者，可踏雪无痕，日行千里，就算带着公子鞅一起跑，速度也不会有多慢。
只是“太招人了。”让人一看就知道是武将，公子鞅喃喃道。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那些百姓和他一样是人，他岂能没有怜悯之心？天道让齐国去报复魏国，总不能让百姓坐以待毙。
“你这个聪明脑袋又在想什么呢？”卫十七打趣着公子鞅长吁短叹的模样，又抬了抬下巴问：“现在我们去哪？那人怎么办？”
季大听到那个女人在说他，不由瑟缩了一下，却不敢说话。
公子鞅却被提起了兴致，道：“这一路上，流民逃兵我们都遇到了，却不是来自一个国家，我还需要一个东西来确定我的决定！”
魏国让百姓逃去其他国家说明变法有缺陷，齐国打着报复的旗号攻打魏国却有逃兵说明军纪不严。而魏齐又是中原强国，公子鞅实在难以抉择去哪个国家学习，不如，就看这次天道出的考卷，到底谁在战场上能胜过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