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心意
因为褚澜现在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灵魄体，并不能维持太久，只在外面待了一会儿，他就回到了孟凝歌的灵识之海继续疗养灵魄。
孟凝歌并不想回去看沈子衿，因为她觉得自己一看到他的脸，就忍不住胡思乱想。
她漫无目的的在驿站走着，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玄耘的房间门口，思量再三，孟凝歌还是决定看看玄耘醒过来了没有，顺便和他聊聊救沈子衿的事情。
这样想着，孟凝歌推门而入，一条黑黢黢的蛇就直接甩到了孟凝歌脸上，孟凝歌面无表情的抓住蛇的七寸，蛇被抓住了命脉，张着嘴，目光凶狠的看着她，孟凝歌却一脸面无表情的回望着它，把它随手丢进了一边的竹篮子里，然后无情的扣上盖子。
玄耘坐在一边静静的喝茶，他虽然已经醒了过来，但脸上还呈现着病态，又因为褚澜的灵魄消失后，他的龙角和龙尾也更加不可控制的显现了出来，看起来不伦不类。
孟凝歌坐在玄耘对面，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玄耘见状，又给孟凝歌倒了一杯茶。
很长时间，两人之间静默无语，到了最后，还是孟凝歌开的口：“你不想问问褚澜的事情吗？”
玄耘倒茶的手颤抖了一下，他默默的垂眸，然后摇摇头：“那个时候的我，虽然被控制，但还有一丝清醒的意识，我知道在你为我净化的过程中，他以自身灵魄没媒介，输送过程中，遭受到恶灵侵蚀，灵魄四分五裂，就此……陨落。”
孟凝歌装傻充愣道：“……你和褚澜关系很好吗？”
“还行吧，因为一些复杂的关系，我很早就被送到玄家祠堂学习祭祀一事，我当时那个年纪，还是依赖娘亲的时候，突然被送到祠堂，相伴的是一个陌生可怕的神兽，自然是害怕的很，每天又哭又闹，让褚澜烦的不行，却又没法将我赶出去，只能学习如何哄孩子。”玄耘苦笑道，“就这样子我被他养大，成了玄家的大司礼，一切法术和学问都是他传授给我的，可以说，他是我的师父。”
孟凝歌知道玄耘虽为玄家嫡子，但却是最小的那个，顶头还有一对龙凤胎的哥哥姐姐，从小不得重用，很小的时候就被玄家人丢去了祠堂自生自灭。
后来，他凭着自己的力量和处处隐忍，最后杀了两个处处与他作对的哥哥姐姐，问鼎玄家。
但孟凝歌还知道，他说这么多，只是想博取她的同情心，就算过往悲惨，可玄耘心眼多是不争的事实，她不得不防着，尤其现在他还拥有了褚澜的力量，一人便可抵百万大军，沈子衿若是想从他手里夺得澜东的天下，怕是得费点心思。
孟凝歌说：“玄公子，能否做个交易？”
玄耘神情微动，他抬头看向孟凝歌：“哦？和我做交易？什么交易？”
孟凝歌却换了一个问题：“在此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想不想让褚澜活过来？”
玄耘微愣，随即轻笑一声，他好整以暇的看着孟凝歌：“你有这个本事吗？”
孟凝歌不动声色的说：“只要你想，我就有。”
“可你也得想想，我们是什么立场。”玄耘说着指了指桌上的两杯茶，“就像这两盏茶，原先是同源的，后来到了两个茶杯中，虽还是同样的水，可它们却再也无法在一起了，而你我的立场就像这两盏茶。”
孟凝歌却又拿出两个茶杯，一杯倒满，一杯却空空如也，她拿起两个茶杯，解释道：“你说的对，不过那是基于这两个茶杯已有主的情况下，其实有些情况下，茶杯之中的水可以互换。”说着，孟凝歌将茶杯中一半的茶水倒进了空的茶杯中。
玄耘的笑有些耐人寻味：“那么我想请问，你有主了吗？或者说我该称呼你一声嫂子。”
孟凝歌心里咯噔一下，但面上仍是保持镇静：“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玄耘冷漠的说：“我为什么要救沈子衿？我救他，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日后便是玄家的千古罪人，死后更无言面对列祖列宗，说句难听的，沈子衿就算是现在死了，衿北也不会乱，因为还有沈眠，而他已有婚配，完全不用担忧沈家后继无人。”
“你……”
玄耘却反问道：“你何苦吊死在这棵歪脖子树上呢？论帝王心术，沈子衿不比我掌握的差，跟着这样的人，就如同与虎谋皮，你不累吗？”
孟凝歌：“至少他现在不能死，你就不想知道控制褚澜的那股力量来源于何处吗？你就不想知道让中原各地异象频发的幕后黑手吗？”
玄耘微微皱眉，眼中平静的如同波澜不惊的湖面：“你知道？其实本公子近来对澜东异象头疼不已，一心也想找到幕后黑手，然后将他挫骨扬灰。”
孟凝歌认真的承诺道：“和我合作，我保你的澜东无恙。”
玄耘看着孟凝歌，忽然冷笑一声：“你是沈子衿的人，我凭什么相信你，而你又有什么筹码和我谈条件。”
孟凝歌低头一笑，眼神一变，周身的氛围都在一瞬间变的肃杀：“就凭我手上掌握着褚澜的最后一点灵魄，玄耘，不管怎么样，你对褚澜的感情总不会是假的，你也不希望我弄死他吧？”
玄耘仍然若无其事的说：“……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蒙我？再说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你杀他好了，我不在乎他。”
孟凝歌见他软硬不吃，叹了一口气，沉默了许久，正当玄耘以为她要放弃的时候，孟凝歌却突然道：“玄耘，你想要这天下，是吗？”
玄耘说：“于家主位上，试问谁不想要这天下，我玄家地处澜东，地理位置优越，水运发达，坐拥江南鱼米之乡，地大物博，这样的优势若不用，简直是暴殄天物。”
孟凝歌说：“诚然，你说的很有道理，但一个人界的天下，和天界的神官之位，哪个会比较重要？”
玄耘道：“自然是神官之位，但我已为半神，不受地府生死簿限制，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一统天下，这不是筹码。”
孟凝歌说：“你非人非神，如今还能安然无恙的坐在这里，只不过是因为褚澜的力量还未与你完全融合，天界和司空界并未察觉，等到完全融合后，天界就会命司法天神下界逮捕你，湮灭你的灵魄，永生永世不得超生，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
“我提醒你一下，司法天神嬴江，虽为飞升武神，能力却能与阎王匹敌，你这种半人半神的身躯根本就无法与之匹敌，若我出手压制你的血脉天赋，能让你神不知鬼不觉的继续活在这世上，命和力量，孰轻孰重，你可以掂量一下。”
玄耘冷冷的质问：“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这些基本上都是神族的秘辛。”
孟凝歌敲了敲桌面，居高临下的说：“七月，谢执，褚澜皆是我好友，你觉得我的身份是什么？”
“……”
孟凝歌到最后都站起来就差拍桌子了：“我再说一遍，和我合作，我保你和你的澜东无恙，但你必须得救沈子衿。”
“……”
过了许久，玄耘才道：“我可以答应，但还有一个条件。”
“你说。”
“把沈家从玄家手里拿到的西语城等十座城池交还给我。”
孟凝歌：“我没有这个做主的能力。”
玄耘笑了一下：“不，你有，沈子衿既然能将二十八星宿的主人令牌交给你，就说明你在他心里不一般，现在的形势是你比较需要我的帮助吧？”
“……”
“孟家大小姐也不希望自己的未婚夫婿英年早逝吧？”
“……好，我答应你，等沈子衿醒过来后，我会要求他将西语城等还给你。”
玄耘勾了勾唇，站了起来：“那还等什么，走吧。”
“你的龙角和尾巴，收起来。”
“收不起来，我还无法好好控制它们。”
“……”孟凝歌颇为无语的白了一眼玄耘，手里凝聚出白光，只消一会儿，玄耘的龙角和尾巴就已经隐去，恢复成了正常的样子。
玄耘似笑非笑的看着孟凝歌：“看不出来，你还挺厉害的。”
“呵呵，谢谢夸奖。”孟凝歌头也不回的去开门。
“如果不是你非要选择沈子衿，或许我们也能试试？”
听到这话，孟凝歌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她苦笑一声：“早就选他了，没办法改变了。”
玄耘说：“所以我才觉得很可惜，也不知道你究竟看上他哪儿了？”
孟凝歌轻声道：“大概是因为，他还算是个不错的孩子父亲吧。”
……
……
沈子衿的房间，两人盘腿坐在床上，玄耘面对着昏迷的沈子衿，而孟凝歌在其身后，指挥道：“等会儿我们同时释放初灵之本，记住，一定要保持力量与力量之间的平衡，一方失衡，作为力量容器的沈子衿的身体也会承受不住。”
玄耘点头：“我知道了。”说着，就深吸一口气，抓住沈子衿的手腕，闭上眼睛，开始输送初灵之本。
孟凝歌看着自己的双手，叹了一口气，将手覆上沈子衿的后背，也开始输送初灵之本。
随着初灵之本的不断输入，沈子衿的呼吸逐渐平稳，也渐渐开放了灵识之海，孟凝歌趁此机会潜入了沈子衿的灵识之海。
沈子衿的灵识之海宽广浩大，平静的毫无波澜，灵力虽强却非常稳定，而且和孟凝歌一样的是，他最关键的灵核也被神律的禁术禁锢着。
孟凝歌一路走了很久，也没有看到沈子衿的身影，这让孟凝歌不禁有些疑惑，按理来说，在受伤状态下的沈子衿灵识不会如此。
正当孟凝歌分不清楚是什么状况的时候，一个突然出现的身影撞到了孟凝歌的后背，因为阻力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孟凝歌回过头，以为是沈子衿，回过头看到人却愣住了。
那是一个拥有和沈子衿一样琥珀色的小男孩，长相可爱，眉眼和孟凝歌很相似，穿着淮渊皇族才能穿的黑色玄服。
小男孩看到孟凝歌，眼睛一亮，站起来抱住孟凝歌的腿，声音软软糯糯的：“阿娘。”
孟凝歌一时神情恍惚，她怎么也没想到，沈子衿的灵识之海里竟会有沈元汲的存在。
此时的沈元汲不过五六岁的年纪，还处在天真烂漫的时候，看到孟凝歌便再也不撒手，一个劲的叫她娘亲。
再见到沈元汲，孟凝歌竟突然有一种落泪的冲动，她抱起沈元汲问道：“小汲，你阿爹呢？”
沈元汲歪着头，环住孟凝歌的脖子：“阿娘，阿爹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为什么这么说？”
“他老是一个人坐着发呆，也不陪小汲玩，失魂落魄的，也不知道一个人在那儿想什么。”沈元汲说，“这种情况我只在他惹娘亲不高兴的时候看到过，所以我想他一定惹阿娘你生气了。”
“小汲，你能带我去找你阿爹吗？”
“可阿爹说，他不想您找到他，他说您肯定很抗拒见到他。”沈元汲挠挠头，好奇的问，“阿娘，阿爹是怎么惹您生气了？”
“……你阿爹骗了阿娘，他自知对不起我，便避开了我，可阿娘也骗了他，我们……扯平了。”
沈元汲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那阿娘您还怪阿爹吗？”
“……”
“阿娘，您还找阿爹吗？”
“带我去见他吧，你阿爹身上有伤，我很担心他。”
“好，我带您去。”
有了沈元汲的指引，孟凝歌很轻易的就找到了沈子衿，此刻的沈子衿身穿帝王衣，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元汲刚想开口，却被孟凝歌制止，她静静在一边的看着沈子衿的背影，一步一步走近他。
沈子衿像是感觉到了背后有人，在孟凝歌快要碰到他的肩膀时，他突然出声：“你来了。”
孟凝歌的手停在半空，她垂眸点了点头：“嗯。”
沈子衿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还生气吗？”
孟凝歌坐在沈子衿身边，道：“……说不上来究竟是生气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沈子衿静静的说：“我没有想过糊弄你或是让你出糗，神律分系统也对我进行了限制，我只能有意无意的透露给你，而你很聪明，自己发现了这一切。”
孟凝歌问：“我该谢谢你夸我聪明吗？”
“不用。”
“沈子衿，你觉得我们还有可能吗？”
沈子衿说：“……至少我想再试试，所以才会用沈嗣音这个身份接近你，旁人不知道，我最初的名字就是沈嗣音，只不过这个名字只有我早逝的母亲喊过，有些事情上我并没有骗你，沈嗣音就是我的名字。”
“……”孟凝歌低下头，将头靠在膝盖上。
沈子衿余光瞥了她一眼，想摸摸孟凝歌的头，手却停在了半空中，最后还是缩了回来。
沈元汲不解道：“阿爹明明想摸摸阿娘的头，为什么又缩回去了？”
孟凝歌闻言看向沈子衿，沈子衿偏过头，狡辩道：“你看错了，我没有……”
沈元汲道：“阿娘，小汲没看错，阿爹肯定想安慰你。”
孟凝歌抿了抿唇：“小汲，你先去旁边玩，我和你爹有事要聊。”
“好……”
等到沈元汲走远后，孟凝歌才道：“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
“才没有……”
“狡辩。”孟凝歌说。
沈子衿语塞，只得点头：“好吧，却是有。”
“你这几千年在天界越变越纯情了？”孟凝歌忽然嘲笑道。
沈子衿反问：“天界要求仙人无欲无求，你觉得我在这上面过的有多自由？”
“谁让你自己选了这条路，反正我在司空界过的挺好的，有肉有酒，还能旷班。”
沈子衿认真的说：“所以我很羡慕你。”
“……你要愿意，也可以来司空界。”
“你在邀请我吗？”
“别多想。”
“可是之后，新神律问世，神官之间就可以相恋，你问一下自己，你真的放下我了吗？若真的放下了，你大可以让我一死了之，辅佐安泺他们成就霸业，可你没有，你还是选了我，阿淮。”
孟凝歌死鸭子嘴硬道：“那又怎么样？我……我就是觉得你死了太可惜了。”
“阿淮，我放不下你。”“……”
“阿淮，原谅我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