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上一个住户啊,搬走两年多了吧,不过因为他交的租金比较久,所以房子我一直没有再出租,不过今年年初也到期了。”
寒梅站在一个六十来岁长相慈祥的奶奶面前,她是那个住宅的房主。
很礼貌的没有打断房主奶奶的话,寒梅一直微笑的倾听着,希望对方可以多说一些上一任房主的信息。
“那么,您方便告诉我一下之前租客的名字吗?”寒梅掩饰住内心的急切,假装随意的问道。
“叫念梅,对,浅羽念梅。”老太太明显为还能从记忆里翻出一个两年前的名字而感到高兴。
寒梅给奶奶一个感激夹杂着赞扬的笑,心里却在暗忖:听起来是个陌生的日本人的名字,但是念梅,念梅!
她眼底突然有些酸涩,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的。
从房主处走出来的时候,太阳正盛,刺眼的阳光照进眼睛里,让寒梅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的阿雪就笑着站在明亮的光芒里,笑容如融化的冰河,漱漱的流进她的心底。
一如很多年前一样,他手里端着用潘诺酒调制的“与子偕老”时笑着的模样。
她没有打听到浅羽念梅的行踪,只知道某一天房主奶奶发现时,他已经搬走了。
寒梅现在需要做的事情,是想办法说服先她一步租下房子的苏格兰能够换个地方住,将这套住宅转让给自己。
可是并不顺利。
不是因为苏格兰没有绅士风度,而是他这次的任务目标,常年居住在远离市区的郊外别墅里。可供长时间踩点观察的地方,只有距别墅三公里远的两栋带院平房。其中一栋,在以别墅为顶点的等腰三角形的另一角上,那里面住着一对慈祥的老夫妇。
剩下一栋就是眼下这栋。
任务面前,所有的理由都是不成立的。因此苏格兰带着几分内疚拒绝了寒梅的请求。
寒梅只好退而求其次请求合租。
她无法容忍,一个陌生人侵入阿雪的地盘,用自己的痕迹一点点将阿雪的痕迹慢慢抹去。
阿雪的书桌中央不再放置文房四宝,他的桌角不再有诗集,他的床上不再整整齐齐,他的窗台不再放一盆多肉……
只要一想到那样的场景,寒雪就有一种,阿雪再一次消失在她世界里的惶恐。
好在,苏格兰为难了一下还是同意了。
寒梅知道,他大概误会自己的入住是组织的安排。毕竟组织如果是个正规公司,那么‘怀疑’这两个字简直恨不得写入企业文化。
授意一个室友对刚获得代号不久的新人进行监视,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手段了。
但寒梅没有解释,她知道解释下来也是在浪费两个人的时间。
信任这种东西,在组织里还是不要奢求了。她愿意交付,别人也不见得愿意真心实意的接纳,反而还要为她有什么真实目的进行一箩筐的分析猜测,累人累己。
只是每天面对一个,明知道不是同一个人,却那么相似的面孔时,寒梅还是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所以,只好尽量减少见面的频率。
于是苏格兰就发现,潘诺倒真是和传闻一样,不喜与人多相处。
第一次见面她主动问自己名字,现在想来简直可以说是受宠若惊了。
不过话说回来,好像就是问过名字之后她就变得无比冷淡了。
其实也算不上冷淡,日常碰到,潘诺还是很有礼貌的。总是微笑着和他打招呼。
但他就是觉得潘诺其实不是很想见到他……
“潘诺不好相处吗?可我和她搭档的时候,觉得她还是挺好说话的。”
在酒吧提起同居室友的时候,他的幼驯染安室透,或者说降谷零说着。
听到友人这样的评价,苏格兰还是很惊讶的,这感觉说的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啊,那大概潘诺不怎么喜欢我吧。”最后,苏格兰只能得出这么个结论。
“那你会不会很危险?”
安室透严肃起来。
“倒也没有,”
苏格兰想了想,
“只是感觉她不怎么想见到我,这么久了我俩交流没超过十句话,而且我检查了自己的卧室和公共区域,也没发现什么监听器。”
这下安室透也开始疑惑了,监视的话要是做到这个份上,也未免太不称职了。
苏格兰回到住所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时分。天空像一块巨大的没有瑕疵的墨水色宝石,黑的深沉。繁星天女散花般的缀满苍穹,给这块黑色宝石打上淡黄色的高光。
明日会是风和日丽。
黑发妍丽的女人穿着没有任何装饰的白色睡裙,坐在院子中的秋千上。秋千高高的荡起,女人的裙摆在风中飘扬,像一朵盛开在她身后的白玫瑰。月华沐浴满庭院,沐浴在她的身周,她温柔的就像一场梦,下一刻仿佛就要回到天上去。
那个组织里许多人惧怕的女人陷在白玫瑰里,轻飘飘望过来的一眼,眉目是清冷的,星光盛在她眼中是温柔的。
然后,她对他轻轻点头问候,娉娉婷婷走进发着柔白色灯光的屋子。
苏格兰捡起她落在摇椅上的一本散发着蔷薇香气的淡青色笔记本,本子被翻开在写满字的一页。
字迹如她的眸子般清淡典雅,墨迹正新:
我喜欢这个世界是柔软的
一场雪不会压伤另一场雪
最早最深层的那些雪花也还是乍开放的完整、清洁
我喜欢这个世界是柔软的
一个人不会伤害另一个人
最旧最皱的一张脸下面,也还是叶芽一样的善良天真
我喜欢这个世界是柔软的
微笑风般自由流溢,眼泪从来不会跌碎
圆满的疼痛,澄澈的虔诚
我喜欢这个世界是柔软的
好让我怀抱着满怀的花朵,走过荆棘没,有灯光的长街
走过一个个惊醒的冬夜
……
苏格兰不自觉放轻了呼吸,他细细的咀嚼着手中本子上的文字,默默的想: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组织里的人呢?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组织里的人呢?”
再次坐在酒吧的时候,苏格兰看着自己的训幼染,目迷茫忧伤。
安室透喝了一口杯中橙黄的液体,沉默了许久说道:
“但她是潘诺。”
然后,他又说服自己似的重复了一句:
“她是潘诺。”
苏格兰沉默地看着面前的酒杯,里面橙黄色的液体中泡了几块冰块,温差使杯壁上凝结出了几分濡湿的雾气。不一会儿,那些雾气就聚集成一颗颗水滴,沿着杯壁蜿蜒的滑落,在肌肤上留下一片湿哒哒的冰凉。
像没有温度的泪,顺着手一直凉到了心里去。
他莫名想起了他们住的院子,白色油漆的栅栏旁高大的铁门上爬满的野玫瑰,不同于园圃中精贵的玫瑰,受人精心照料到那种肉眼可见的娇弱,野生的玫瑰在风雨中褪去了娇弱后,连刺都变得锋利起来。
本质上都是柔软的,无法选择的生长环境造就了面对风雨时的姿态与气质而已。
过了一段时间,寒梅知道苏哥兰的任务是什么了。不是苏格兰自己说的,也不是她用手段窃取的。而是组织知道她和苏格兰住在一起后,本着不养闲人的原则,假装失忆之前雪藏她的意图,要求她和苏格兰相互配合,一起拿下任务目标。
这就是打算将长期拉锯战变成短期内分出胜负了。
于是寒梅只能想办法敲定窃取账目的计划。
没错,账目。
自从上上次为组织招揽人才律师、上次向□□兜售军火之后,寒梅的职务已经继情报暗杀、人事招聘、市场销售开始转向财政方向了。
如果组织有优秀员工一类的表彰的话,寒梅觉得自己其实可以申请一个最佳员工奖。
领一份工资可以干四个部门的活,任何一个深具慧眼的老板都不会希望这样的员工跳槽的。
难怪琴酒老是冷冰冰的一遍遍提醒她安分。
马上要被查账的是一个燃料企业。作为组织的走狗,专门负责向组织输送资金和洗钱业务。可现在这只走狗偷偷挪走了主人的资产用于自己挥霍。
他们的目标就是这家企业的负责人——明山先生。
寒梅和苏格兰在计划到分工那一步时,开始大眼瞪小眼。
“这么分工的话,我完全可以一个人单干了苏格兰。”
寒梅试图讲道理,
“你看,我负责套取情报、窃取财务报表、分析报表,确认目标中饱私囊。而你只需要远处蹲守一击爆头,这是不是有点不公平。”
苏格兰也很是内疚的表示,
“抱歉,但我的专长是狙击。情报方面我不是很擅长。”
寒梅:
“但这是你的任务,我只是辅助。”
她在“辅助”两个字上加重了读音。
“而且要说暗杀的话,其实我之前一直在做啊,由我出马,根本就不需要狙击手。”
苏格兰对女性一向不会太失礼,他没有一丝不耐烦的向寒梅讲解组织这么做的理由:
“潘诺的近距离暗杀确实很厉害,但是明山先生可是知名人物,一但遭遇不测,与他有过接触的人必将受到严厉的排查。但是死于狙击的话,目标范围无限扩大,你的嫌疑就会大大减小。”
寒梅不是不明白这么安排的目的,只不过想到之后可怕的工作量就难免抱怨一下。
“而且,”
苏格兰注视着寒梅,深色的眼睛温柔又包容,他轻轻的笑着,笑容如冰消雪融般清澈和缓:
“哪怕不太擅长,我也会尽量学习处理,不会让潘诺太过劳累的。”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上露出的似曾相识的笑容,就好像阿雪就在她面前,对她无数次做出耐心的安抚一样。
寒梅突然就什么反对也说不出口了。
她垂下视线,勉强一笑:
“那就这样吧!”
苏格兰深色微怔,这个时候的潘诺让人很想轻轻摸摸她的头。
苏格兰得手在身侧微微动了一下,终是没有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