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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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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白岐自幼受过许多苦。

    他从泥地里捡过肮脏的馒头,被大公子强迫吃下了一整块生肉,甚至差点被卖给长他十几岁的男人去花楼取乐。

    他不是没经历过比这更恶心的要求。

    但他最恨被人当成畜牲。

    畜牲是什么,没人管的野种而已,就该烂在泥地里,死在臭水里,被千人唾万人弃。

    殷白岐看向那双充满耻辱意味的绣花鞋,此刻他徒然觉得,自己连只畜牲都不如。

    舔干净?

    少年心里冷笑一声,仰起头,头一次有心思打量起一个女人。

    女人年纪不大,甚至可以说稚气未脱,眼神里竟还带着几分阿梨才有的天真。

    一张小脸顶着刺眼日光 ,偏偏还要表现出一副冷峻模样,看似强硬,实则虚得慌,眼里尽是掩盖不住的慌乱。

    慌乱到,唇角已被咬破都不自知。

    殷白岐心中笃定,若此时掐住她的喉咙,她也定是如只小兔般不敢动弹。

    只是这样一朵小白花,如何能想出如此恶心人的要求?

    殷白岐突然有些后悔,今早没看清她射向自己那一箭时的表情。

    否则他就该知道,到底是这个女人在伪装,还是自己看走眼了。

    “你胡说什么,”云筝皱起眉,指着青兰不悦道:“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云筝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实则心里乱得一批,只差表演一段无能狂怒了。

    狗屎啊,那可是狗屎啊,你是想下辈子变成翔吗小姐姐?

    这种屎盆子也能往本姑娘头上扣?

    殷白岐没什么表情地侧过脸,刚好见那个被指责的丫鬟呆愣了下,似要辩解什么,却又被云筝抢先道:“罢了罢了,你们几个过来,扶她回房休息去吧。”

    说着,小脸上隐隐露出几分惋惜。

    她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对策,但也绝不会傻呵呵地冲上去亲自同他解释一番。

    殷白岐可不是什么会对傻白甜动心的人。

    他可是个谁都不相信,狠起来对自己都会下毒手的毒蝎。

    要想让他信上几分,云筝必须得维持住一个大小姐的体面,否则他怀疑的就不是这件事。

    而是云筝这个大活人了。

    云筝自带着三分凄然三分无奈,干咳一声,指着丫鬟骂道,:“你们几个,明明知道青兰这丫头脑子有点问题,时不时就会犯病,如何又让她出来惹事了,又想挨板子吗?”

    说完又是哀叹一声。

    “快扶她进去吧,疯话都说得这么利索,也是个可怜人。”

    青兰一脸懵逼的表情,连句话都来不及说就被扶着进了堂屋。

    云筝这边松了口气,她记得清楚,按照老爸一贯的设定,殷白岐是绝不可能同一个脑子坏掉的人计较的。

    那就只能委屈青兰了,谁让她非要给原身出馊主意呢。

    众人先是一阵噤声,然后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青兰姐姐,脑子有问题呀。

    丫鬟们互相瞪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欣喜,这可真是一个惊天大秘闻。

    气氛显然已经逐渐变调,云筝却丝毫没有察觉,她此刻心虚得紧,颇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半点不敢看向殷白岐。

    没办法,这个男人实在太毒了。

    看一眼,她都觉得要折寿三年。

    和云筝截然不同的是,院里剩着的几个下人全都目不斜视地盯着殷阿九,心里不禁感叹小姐竟又玩出折磨人的新花样,看向少年的目光便更多了几分同情。

    “多可怜啊,看看都被折磨成什么样了。”

    “哎,听闻这个二小姐素来善妒,该不会是嫉妒殷阿九长得过于清俊了吧。”

    “谁说不是呢,小姐刚来那日不就因为嫉妒候府千金,和她大吵一架了吗?”

    她们眼神交错,像是一种无声的交流,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少年左肩上的伤口,已然渗出了刺眼的血迹。

    她们甚至从未意识过一个问题,真有人能顶着箭伤走那么久吗?

    这里的每一个人,好像之于殷白岐,都总是会有意无意的忽视掉他身上那些异于常人的问题。

    殷白岐眼里透着一丝古怪,但仅只一瞬后,他就垂下头,尽职尽责维持起一个奴才的本分,“既然小姐没其他吩咐,那阿九就退下了。”

    他卑躬屈膝地往后退,心下又增一分疑惑。

    越来越奇怪了,这个女人惯会拐弯抹角,刚才那番话,分明是在解释给他听。

    可她一个主子,为何要同个奴才解释?

    更何况,还用了个一眼就能看破的蹩脚理由。

    仿佛她很了解,自己定是不会同一个疯子计较似的。

    想到此,殷白岐毫无察觉自己已然生起了好奇之心,破天荒的记下了云筝那张脸。

    切确的说,他记下了一个披着兔子皮,内里却不知是何物的女人。

    这个女人,为什么怕自己?

    待殷白岐走后,西院四处都泛着喜气。

    丫鬟们眼里亮着光,从主子口里说出这样的八卦,那可真是闻所未闻。

    青兰早已哭红了眼。

    小姐这般做,要她以后如何在丫鬟中间立足,更何况,绣花鞋的事明明就是她先前自个同意的啊。

    只等那殷阿九一走,她自是要去问个明白的,青兰刚起身,就见院门外闯进一个赤发少年,拿着好大一个西瓜直往里屋冲。

    “三公子这是作何,姑娘的卧房可去不得啊。”

    换做平时,她定是要动身去拦的,可她刚刚受了一顿窝囊气,也就装腔作势喊一声罢了。

    反正坏的也不是她的名声。

    云逸风冲到里屋,原是兴冲冲想给云筝表演个徒手开西瓜,不想一进门就瞧见她满面愁容,登时停住了脚。

    只见姊姊像换了个人似的,竟抱着个首饰盒唉声叹气起来。

    云筝没注意有人盯着自己,她心下恍然,抱着空空如也的首饰盒,只觉未来一片迷茫。

    她知原身会几手功夫,也自幼不喜打扮,可不想竟是半个值钱的首饰都没有。

    这下可好,今晚别说逃了,就连去酒楼吃顿饭恐怕都是难的。

    云逸风看得真切,他姊姊今日可不对劲得很。

    他本想上前询问,忽而想起今日靶场之事,略一思索,丢下西瓜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赶巧一眼就看到了院中站着的青兰。

    “我姊姊今儿怎么回事,怎会这般不快活?”

    少年郎满脸戾气,撞见人就大声喊出来,把青兰吓了好大一跳。

    云家人人都知他是个不好惹的,平日里虎着脸也就算了,现下这般吼闹怕不是要翻了天。

    青兰看得心惊,蓦地升起些别的心思,眸间神色一亮。

    “回三公子,此事恐要细谈。”

    云逸风眉间一皱,果然,他阿姊必定是遇到什么事了。

    里屋这边,云筝原本一门心思想着逃走大计,不料屋外发出一声怪响,等她回头一看,又不见任何动静了。

    云筝没心思多想,她喉咙干得冒烟,干脆锁了门瘫在床上。

    虽说书里明确了殷白岐在半个月后才对她动手,可她哪里能放得下心,现在光想起殷白岐三个字就难以安生了,还不如乘着大白天先好好睡上一觉。

    否则到了晚上,肯定会因忌惮殷白岐而难以入眠的。

    至于能不能苟到明天,那就……

    云筝想到这,无意识的碰了下手腕。

    等等。

    明天?

    她猛地跳起来,想起老爸曾经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就在她穿过来的前一天,云筝的爸爸云筠廷拿着一股式样很旧的红绳给她带上,小拇指粗的一根,将她手背显得愈发苍白。

    云筠廷当时拍着她脑袋,告诉她:“筝筝,爸爸一定会给你一个最好的明天。”

    云筝当时也没多想,可现下回忆起来,难道老爸说的,竟是这样的明天吗?

    明天,给女儿亲手写出了一个必死结局?

    云筝心里凉凉的,一时很不是滋味。

    云筠廷自她幼时起就又当爹又当妈的,一个一米八的大老爷们,非逼着自己学了些女儿家的手艺。

    为她笨拙地梳出最漂亮的小辫子,对着视频学习打最可爱的蝴蝶结,云筝幼时调皮至极,他也从未说过一句重话。

    云筝从来没有因为缺失的那部分母爱而受过任何伤害。

    因为她的爸爸也是母亲。

    可这样一个女儿奴,真的会把亲女儿写进书里,还给她一个下场凄凉的结局吗?

    这话说给鬼听,鬼都不会信。

    但事实摆在眼前,云筠廷的这本书不仅写了,还出版发售,小有名气。

    云筝想到此,心里又郁闷又烦乱,恨不得立刻跟人打上一架,她走到窗边,刚想透透气,忽听院里传来几声刺耳的尖叫。

    依着这叫喊的程度,恐怕出的事还不小。

    云筝堪堪停住脚 ,少时,传来几个小厮喝令的声音,像是控制住了局面,她方才安下心,转身向门口走去。

    院子里站了一大圈人,几个小厮站在中间,脚下踩着个蓬头垢面的红衣男人,男子一边挣扎,一边嘴里不停叫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这般拦我,看我不……”

    “呸呸呸,哪来的疯子,云府是你随便进的地方?”

    一丫鬟朝他呸了口吐沫,立刻离得老远,生怕沾了什么晦气似的。

    “也不看看你那满脸的癞疮,竟敢跑来这里撒野,还不立刻拖出去。”

    待会惊着了小姐,遭殃的可就是她们了。

    云筝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不想竟是来了个疯子,她向前走了几步道:“罢了,拖出去就行,别伤了他。”

    不想话音刚落,那疯子就叫嚷起来,“小姐,小姐我有要事同你禀报,谁知道刚进门就被这些狗东西按住了,小姐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云筝心里一紧,隐约生出某种不好的预感,她盯住男人仔细打量一番,尝试着叫了声:“二管家?”

    几个小厮一听,不由愣神看去。

    地上的男人乘着他们一松懈,连滚带爬站起来,就要往屋里跑。

    云筝这下看清了,本能的干呕起来。

    只见那人脸上满脸的水泡脓包,早已是辨不清五官模样,他拖着一身的大红纱衣,跑起路来疯疯癫癫的,看着很是渗人。

    这真是二管家?

    那岂不是……

    殷白岐的手笔了。

    云筝完全没想到,殷白岐口袋里的小虫毒性竟这般厉害,她之前倒是听人说起过一种隐翅虫,说是只要人不小心拍到了,皮肤便会立刻起水泡。

    现在看来,殷白岐养的那些虫子,可比隐翅虫要厉害百倍。

    二管家这张脸,八成是要废了。

    云筝顿时冷汗直冒,原身的结局,可不就是被弄了个容貌尽毁,疯疯癫癫的下场嘛。

    想到这,云筝更心酸了,她爹把她写死了不说,看着二管家的这张脸,竟要让自己死得如此凄惨吗?

    要是殷白岐真把她变成这般模样,那云筝定是要同他拼命的。

    眼见疯子跑过来,丫鬟们齐齐挡在云筝面前,紧随其后的几个小厮用了狠劲才将他拦住。

    二管家一阵哀嚎,再配上那些破了皮的水泡疮包后,真真叫人看得一阵恶寒。

    云筝摆摆手,不愿再看他,示意将人拖到院子里问话。

    若不是他平时欺辱殷白岐狠了些,恐怕也不至于落得这般下场。

    脓包虽并不会传染,可云筝依旧看得心慌,只得背过脸去问他,

    “你说有要事同我禀报?”

    “回,回小姐。”二管家恐是终于察觉到气氛不对,说话都打着结,“那个殷阿九,他跑了啊。”

    殷白岐跑了?

    这一听就不可能呀,先不说他那个干弟弟还需借着云家的温泉治病,单说殷白岐本人,他还等着用云家一家子来试药呢,怎么可能跑?

    见云筝不信,二管家忙道:“是真的,殷阿九被三公子拿去送人了,听说还是送给国公府家的小公子呐。”

    云筝一时也想不起国公府家是哪号人物,但显然听到了更为关键的信息。

    殷白岐被送人了?

    这……

    这不是,好事吗?

    虽说这样显得有点冷血,可若真被送走了,那云筝不就能有命活了。

    “哦,所以呢,去了国公府会怎样?”

    要是没什么大事,殷阿九又能好好走他的逆袭之路,那合该是云筝的福气啊。

    二管家一愣,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倒是旁边的丫鬟凑过来小声道:“小姐你忘了,那小公子喜欢候府家二小姐呢。”

    云筝只知道云逸风喜欢侯府家的四姑娘,至于这个二小姐谁喜欢……

    艹,侯府二小姐?

    云筝一下站起身,喜欢侯府二小姐那位,不是个大变态嘛。

    原书中殷白岐之所以能够称帝,自然需要拉拢各方势力,其中便有定北侯一家。

    定北侯家二小姐心仪于他,千方百计说动父亲助他上位。

    就因此事,国公府家的小公子才恨他恨到牙痒,明面上对殷白岐投诚,实则养了批死士要将他千刀万剐。

    后来更是学会了比殷白岐还厉害的异术,将他泡在尸水里当蛊虫养。

    可那不是后期才会出场的人物吗?

    云筝想到这,一下愣住了。

    难不成,剧情被她提前了?

    后期出现的人物,如果提前和主角相遇,该不会像平行世界的两个自已一样。

    撞上了,世界就……

    崩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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