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千年若白驹过隙
城牧府中乱战不休。
空中与杨翔缠斗的三位大宗师，被杨翔以一条手臂的代价，换掉了其中一位的性命。
那名大宗师被杨翔以命搏杀的打法，硬生生的被轰爆了身子，只留下一些破碎的黑色衣衫碎片，从空中飘落。
而杨翔则被其他二人斩去一条手臂后，一脚被踹进了城牧府邸的高楼之内。
高楼轰然倒塌。
杨翔用自己唯一的一条手臂，扒开压在身上的碎石堆，躺在里面喘着粗气，而此时周围的禁武刀侍竟没有一人担忧的上前搀扶杨翔，更没有人出声安慰。
只有大笑声与刀剑碰撞声，络绎不绝。
“杨头儿，被打的真惨啊！”
“老大，我们哥几个都没歇息呢，你可不能偷懒啊！”
“打三个废物还至于丢条胳膊，丢不丢人啊！”
杨翔听着这些僭越的言语，不怒反笑道:“卵蛋！你们这帮白眼狼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咱们换换，你们上去跟他们打去？”
依旧笑声如潮。
“算了吧，杨头儿，本事越大责任越大嘛！”
“就是，说到底咱也是小弟，跟他们的小弟打刚好合适！”
“溜了溜了，狗贼，看刀！”
杨翔洒脱一笑，他暗自换气，抬头看了看天上那两名黑袍大宗师，起身蹬地，再度与之纠缠在了一起。
西门刀侍梁然与身前的大宗师过招三百七十六招后，在暗自换气之时被对方看出了极其细微的破绽，随后在怒涛般的攻击下，这细微破绽被对方撕扯开来。
一刀穿胸。
紧接着梁然被一掌拍入了刚刚倒塌不久的废墟之中。
这名大宗师以最快的速度接近受了重伤的梁然，试图斩草除根。
就在他快要接近梁然之时，一道无形的刀光从自己身后传来，这名大宗师在空中转身，挡住了这一击。
北门刀侍李双，悄然站在了梁然身前。
“丢人啊。”
李双背对着梁然，嘲笑开口，梁然轻笑，调息止血。
但这一刀伤及心脏，任由梁然如何运气，也只是让鲜血流出的速度慢了一些。
“累了就歇会。”
李双看着远处默默站在一起的两名黑袍大宗师，故作轻松的笑道。
“嘿，李双，你是觉得我梁然不如你？”
梁然逞强笑道，他捂着胸前被戳出一个大窟窿的胸口，鲜血从他的指尖溢出，李双呵呵一笑，微微转头，但眼神依旧锁定在前方的二人身上。
“不然呢？现在的情况难道不明朗？你躺着，我站着，当然是我更强！”
梁然重重的呸了一声，随后便没再说话。
“得了，坐着好好看着，看看我是怎么一个杀他们两个的。”
李双说完，前方两名大宗师便左右开弓，分道袭来。
李双闭眼一瞬，感知到左侧比右侧的速度慢一些，随后睁眼，挥刀携以狂风，瞬间逼退右侧来人将近十丈远，随后转身一刀刺出。
两道刀身入体的声音接连响起。
李双睁目呆滞。
只见梁然死死抱住左侧的大宗师，其腹部被两柄长刀正反刺穿。
一柄，是敌人的。
一柄，是友人的。
而那柄友人的雪亮长刀，连同黑袍人的身体，一齐贯穿。
一命换一命。
“一个杀两个？这边故作慢了半步都没看出来吗，蠢蛋。”
梁然推开敌人的身子，自己的身子也慢慢倒下，刀身也一点一点的褪了出来。
李双瞬间回神，他再次背对着梁然，面朝那奔袭而来的大宗师，眼圈微红，轻声开口:
“歇着吧，剩下的，就不需要你操心了。”
————
似乎杨翔早已知道会有今天这般情况，雁城中的百姓在城牧府大战开始之前，便全部被黑甲禁武-卫带出了城。
此时偌大的雁城之内空无一人，杨步尘三人在空荡荡的街道上跑着，身后远处的城牧府内不断地传出巨大声响，回荡在这座空无一人的城池之中。
胭脂虽是修行两千年的狐妖，但她似乎并没有什么修为，出了城牧府北门后没过多久便没了力气，此刻正被杨步尘背在背上。
同样没有什么修为的阿竹，此刻也是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她停下了脚步，停在原地喘着气。
杨步尘见身后没了脚步声，便止住身子，想要回头看一看。
“公子，宋客卿说过，不要回头，继续跑，跑出北门就安全了，阿竹歇息一会，马上就能追上公子了。”
杨步尘愣了愣，说道:“我们陪你歇息一会。”
阿竹笑了笑，断断续续的说道:“公子还是快跑吧，后面的人快追上来了呢。”
“可”
“公子。”
杨步尘沉默了一会，忽然问道:“阿珠呢？”
阿竹没有回应，只是沉默的笑了笑。
杨步尘再次沉默了一会，说道:“你们一定要追上来。”
阿竹脆生生的嗯了一声。
杨步尘继续迈开步子，向前奔去。
胭脂在杨步尘的背上，回头望了望那名向着自己二人挥手落泪的女子，心中升腾起了一种别样的感觉。
有些酸，也有些痛。
胭脂将头埋在了杨步尘的肩上。
“怎么了？”
杨步尘微微转头，看着那一张惊世容颜，柔声问道。
“没事。”
胭脂轻声回应。
阿竹缓缓落下在空中挥舞的小手，抬起袖子，抹了抹眼睛，转过了身，眼神坚毅，她猛地将自己绣有青色荷叶的裙袍撕开，露出了一双洁白笔直的长腿，煞是好看。
她俯下身，从左侧鞋跟内取出一柄和阿珠手上一模一样的匕首，握在手中，看着来时的路，默默等待着。
没过多一会，三名黑袍大宗师便追了上来，他们看着远处空荡街道上的那一名青衣少女，皱了皱眉头。
“你们先走。”
一名身上隐隐有些血腥气息的大宗师死死的盯着前方那名青衣女子的双腿，呼吸略显急促。
旁边两名大宗师似乎有些不快，其中一名沉声道:“因为你，我们已经耽误很多时间了，这种时候你还能想这些苟且之事？”
这名身上染血的大宗师摆了摆手，毫不在意道:“一个没入玄通五境的少爷，能跑多快？你们两个人还不够？”
说罢，他大步上前，毫不避嫌的靠近着阿竹。
阿竹嗅了嗅，问到了此人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她皱了皱眉头，知道自己的姊妹已经凶多吉少了。
“姑娘，别这么大火气，你看，旁边就是客栈，咱们二人进去快活一下，岂不美哉？”
这名大宗师边走边说，还时不时顶一顶自己的胯部。
阿竹没有言语，她娇喝一声，迈着这一双略显修长的美腿冲了上去。
这名大宗师没有拔刀，只是五指并起成掌，击打在了阿竹的手腕上，阿竹手上吃痛，手掌一松，匕首便落在地面上，这名大宗师不给阿竹反应的机会，一把抓住她洁白的脖颈，向着旁边客栈猛地一甩，阿竹便直直的撞进了客栈之中。
“妈的，这些娘们儿一个个都是死硬的脾气。”
这名大宗师口中不停的说着污言秽语，在他转身要走进那间被撞破门脸的客栈之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肩膀。
是那名落在最后的第四名黑袍大宗师。
“任务是杨步尘和九尾，跟这名女子没有关系。”
这名染血大宗师一把甩开肩膀上的手，满身戾气道:“老子他娘的爽一下就完事了，又不要这娘们的命，你别跟老子在这里多管闲事！”
说罢，这满身戾气的黑袍大宗师便再度抬脚，准备向客栈内走去，就在他踏出第一步，脚还没有落地之时，一道清脆的长刀出鞘声在他身后响起，紧接着，一柄沾血长刀挂在了他的脖子之上。
“这位兄弟，我说你怎么就这么多事，这娘们是你包养的小妾？怎么管这么宽？今儿个老子还就得把她给办了！有本事你就把老子砍了！”
这满身戾气的大宗师说完，他身后的长刀便直直举起。
“乌合之众。”
旁边的两名大宗师摇了摇头，前后上前，一拳打在这举刀黑袍人的腹部，一人猛击他的后背，这举刀黑袍大宗师瞬间趴倒在地上，他看着面前那名淫笑不断的同伙，一步一步的走进客栈之中，无力的伸了伸手，紧接着又是一下重击，狠狠的敲打在了他的颈后，他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还是两位老兄识时务。”
这名戾气满身黑袍染血的大宗师边走边说，另外两名大宗师冷冷的哼了一声道:“你完事了赶快追上来，迟则生变。”
“得嘞。”
这名大宗师走进客栈之中，看见刚刚缓过劲儿来的阿竹，满脸笑意道:“来，让哥哥好好疼爱一下你。”
阿竹呸了一声，抄起身边已经碎裂的瓷器便扎向这黑袍人，黑袍人毫不怜香惜玉的一脚踹出，阿竹的身影再度弹射而出，撞在了另外一张桌子上。
黑袍大宗师欺压上前，单手掐住阿竹的脖颈，横移几步，将她重重按在旁边的桌子之上，另一只手向着阿竹身下伸去，粗鲁的将阿竹裙下内衬撕得稀烂，阿竹挣扎反抗，两行清泪自眼角留下。
可任凭阿竹如何反抗，回应她的就只有自己脖颈上那只愈发紧握的粗糙大手，和逐渐变得有些凉意的下肢。
她用尽了全身力气，试图掰开这只死死钳住的恶魔之手。
仍旧徒劳无用。
黑袍大宗师宽衣解带，脱去下服，猛地将一杆坚硬长枪刺入阿竹的体内
————
不知过了多久，客栈外的那名大宗师悠悠醒来，他撑起身子，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猛然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拿起身边的长刀，冲进了面前的客栈中。
空无一人，一片狼藉。
只有一具洁白如玉的娇躯横躺其中，她的双腿间隐隐有一丝殷红的血迹，而她身上的衣衬早已被撕成了无数道碎片，散落在周围的地上。
这名大宗师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双目无神的走到了这具年轻却早已没了气息的身子旁边，他摘下了面具，露出了一张有些沧桑但还算得上英俊的面庞。
“对不起。”
他双手捂面，双膝弯曲，跪在了这名女子身边，他向前弓起腰，用额头抵着地面，身子不停的打颤，一遍一遍的念道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不知他念了多遍，或许有百十来遍，或许有上千遍，也或许有上万遍。
他重复到声音嘶哑，但依旧双手挡在脸前，不敢去看面前的这名女子。
又过了很久，他才慢慢将手放下。
女子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房梁，双目无神，表情极为痛苦。
他脱下身后的黑色斗篷，盖在了这名他并不认识的女子身上。
他先将长刀归鞘，接着把女子抱起，站起了身子，转身走出了这间客栈。
————
杨步尘继续在雁城大道上肆意狂奔着。
突然，杨步尘转身出手，和身后那一只黑色的手掌相对而上。
轰！
杨步尘连带着自己身后背着的胭脂齐齐摔落在了远处。
杨步尘右手撑地起身，晃了晃自己左边仅仅一招便已然折掉的胳膊，抬起头，看着前方那两名黑袍人。
“不愧是武道大宗师，这么快就追上了。”
杨步尘哈哈一笑，但眼神却紧紧盯住面前的两位武道大宗师。
以自己凡体第五境去对抗两位突破了龙门境第九阶的武道大宗师，无疑是以卵击石，没有半点胜算可言。
更何况自己此时左臂被废，用不了弓。
杨步尘将自己的右手按在腰间的短刀上。
“杨步尘，乖乖带着你身后的狐狸和我们走，就不用遭太多罪了，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主儿可扛不住多少酷刑。”
一名黑袍大宗师开口说道，杨步尘笑了笑。
“哦？要不你们来试试？”
两面鬼面面具互相看了看，旋即仰天大笑。
“杨步尘，你当真觉得一个凡体境界的少爷，能跟我们二人过上几招？脑子坏了？”
两名大宗师见猎物就在自己眼前，反倒不着急了，他们站在远处，戏谑的看着这一人一妖。
但这两名大宗师却突然双眼迷离，呆呆的站在那里。
“公子，你先走吧，奴家应当可以挡住一会。”
杨步尘看到身边瞬间变成一名窈窕美人的胭脂，脸色瞬间大变。
他瞬间想起了阿珠和阿竹。
莫非？
就在此时，胭脂大口吐血，接连后退几大步，瘫坐在了地上。
“雕虫小技。”
两名大宗师瞬间眼神清明，其中一人单手前推，一道劲力狠狠的击打在胭脂的胸口上。
“不愧是九尾妖狐，这蛊惑人心的幻术当真是玄之又玄，魅惑至极。”
胭脂捂着自己的胸口，看了看杨步尘，说道:“公子，看来奴家是挡不住了，你快走吧。”
杨步尘移步挡在胭脂的身前，右手紧握刀柄，随后刀身铿锵出鞘，直指两名大宗师的面门。
只有怒容，毫无惧色。
“我可真没脑子，怎么就信了那两个妮子的鬼话。”
杨步尘沉着脸，看着远处的黑袍人，胭脂拽了拽杨步尘的衣角。
“公子，两位姐姐也是为了能让你活下去才这般做的啊，你可千万别辜负了她们！”
杨步尘依旧刀锋前指。
“阿珠和阿竹怎么样了。”
黑袍人呵呵一笑，“谁知道呢。”
杨步尘不再说话，提刀向着两名黑袍大宗师冲杀而去。
“公子！”
胭脂伸手不及，杨步尘一步便到了那两人身前。
轰。
仅一掌，杨步尘便被打向房檐之上，他的身子将无数瓦片挤落在地上，破碎之声不绝于耳。
但杨步尘很快便站起了身子，再次冲了出去。
轰。
杨步尘的身子再度被砸了出去，他艰难起身，抹了抹嘴角的鲜血，第三次冲杀出去。
无数次的冲杀，无数次的击飞。
杨步尘深知自己不可能是他们二人的对手，但每次被砸飞之后，仍是不屈的站起身来，提刀冲杀。
他心中有口恶气，要为那两个打小就在自己身边陪着自己的姐姐一样的女子出一出。
一开始，这两名大宗师还觉得有些意思，但他们禁不住这杨步尘不要命的一次又一次的出招。
他们皱了皱眉头，两人同时出手，再一次推向杨步尘。
杨步尘的身子瞬间从胭脂的身边飞过，摔撞到了这条街道尽头的墙壁上才停了下来。
那一面墙离胭脂至少一百三十余丈远，但她依旧听到了身体猛然撞击墙壁而传出来的巨大闷响。
这一次，杨步尘没有再站起来。
胭脂艰难起身，看着那被墙壁落下的石块压在身上的杨步尘，大喊一声，拖着受伤的身躯，一步一步的挪向杨步尘。
“不会打死了吧？”
“打死了也没事，相印又不会消失。”
两名黑袍大宗师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丝毫不把杨步尘的生死放在眼里。
街道尽头，一名好似永远都不曾睁开过眼睛的年迈妇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杨步尘的身边，她拍了拍这趴在地上满身是血的少年，轻声说道:“哟，臭小子受了这么重的伤啊，还站不站的起来？”
杨步尘动了动胳膊，撑起了自己的身体，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死不了。”
他一步一步的向着胭脂走去。
“公子，你别逞强了。”
杨步尘没有理会胭脂的话语，他与胭脂擦肩而过，胭脂转身大喊，其音颤颤，好似在哀求:“公子！”
杨步尘停住了身子，没有转头，他背对着胭脂，开口说道:“放心，今日就算这天塌下来，我也死不了，你就好好的站在我身后看着，看着我杨步尘是如何把这些人的脑袋给砍下来的！”
杨步尘颤颤巍巍的举起手中已然折断的短刀，他再一次将刀刃指向那两名武道大宗师。
“再来！”
杨步尘的这一声怒吼所传出来的惊人气势，让胭脂心神巨震，她感到似曾相识，其左眼瞬间变成泛着红色的狐狸眸子，从中传出来了一种跨越千年的苍凉气息。
此时的胭脂双魂同现！
她看着眼前这持刀移步向前的少年，精神一阵恍惚。
几千年之前，好像也有这么一个男人，即便文武百官皆离城而去，即便国内百姓全部倒戈相向，即便那湛黄的周字大旗满城飘扬，这个男人依旧持剑而立，将自己护在身旁。
金碧辉煌的宫殿内火光熊熊，这因得“暴君”而惹得天下震怒的商朝最后一王商王，轻轻将她揽入怀中。
“爱妃，国破家亡，不过尔尔，但孤若是没了你，活着也便没了意义。”
那早已遭受重创的妲姬，在商王的怀里，缓缓变小。
商王抱着怀中的小狐狸，向着大殿门外走去。
“即便你并非人族。”
宫殿之内房梁坍塌，商王却放声豪迈大笑。
“孤此生，不曾懊悔！姬临，你大可踏着我帝辛的王朝，竖起你的周字大旗！”
“山河瑰丽，不如佳人一笑之，哈哈哈哈哈！”
随着商纣王的声音落下，宫中最后一杆房梁轰然砸下。
商朝国都朝歌中的大火烧了七天七夜，直到第八日天降大雨，朝歌大火才被浇灭。
朝歌之中，再无商王。
胭脂缓缓回神，她对着不远处拖着残破身躯，依旧放出豪言，拔刀前行的少年，伸出了双手，仿佛想要拥他入怀一般。
千年若白驹过隙。
胭脂泪眼婆娑，她朱唇轻启，一身两声，她站直身子，欠身施礼，轻声唤道:“妾身，见过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