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威廉的过去
案件终于落幕，杜若颖和威廉一起上了计程车，准备回学校。
“等一下！”裴晓婧忽然扒住了她的窗口，“谢谢你，当时帮我说话。”
杜若颖愣了愣：“没什么，我只是客观陈述事实……”
“但是，”裴晓婧急促地打断她，“关于威廉先生……我可不会让步的，我要和你公平竞争，直到你们领证为止，我都不会放弃！”
杜若颖：……领证是什么玩意？
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冒犯，裴晓婧忽然又软下了语气：“要不我送你们回去吧，我的车是七人座的，完全坐得下。”
“谢谢，还是不麻烦了，”杜若颖头疼地摆了摆手，“师傅，开车。”
汽车发动，裴晓婧只好松手，很快，她就缩小成了后视镜里的一个小点。
“小姑娘男朋友还挺抢手啊，”前排的司机打趣道，“不过，年轻人啊，玩归玩，结婚前还是要注意安全的。”
“啊哈哈……好的……”杜若颖干笑了两声，感觉自己此刻就像一块煎饼，不仅两面煎熬，而且均匀受热。
“对了威尔，合约签上了没？”她侧身看向威廉，却发现他似乎有些失神，“怎么了，她不会真对你干了什么吧？”
“她没对我干什么，”威廉强打起精神轻答，“另外，合约也到手了。”
一听他果然成功签上了合约，而且还不用支付额外的代价，杜若颖心里真是又佩服又嫉妒：“好吧，您真棒……”
察觉到她的酸涩心绪，威廉鼓励地摸了摸她的头：“小颖同学今天也做得很好哦。”
“好什么好，被你利用得好是吗？”
“换个角度想，我们只是恰好目标一致而已。”
“嘁，说得好听，谁和你目标一致了？我的目标可是抓拍你的……证据啊，结果却一根毛都没逮着！”杜若颖不悦道。
“别灰心，下次还有机会。”威廉微微一笑。
杜若颖：……
怎么感觉却更气人了？！
“说实话，看到你把夏眠救下来时，我真的很高兴……”威廉的声音越来越虚弱，眼皮也在慢慢合上，“抱歉，我有点困了，可以……睡会儿么？”
不等她把“随你”二字说出，他已经整个倾了过来，头一歪，就靠到了她的肩上，再也没了动静。偏偏她这次穿的又是一字肩式礼服，肩部没有任何衣料阻隔，肌肤能直接感觉到他的体温。最磨人的是他那一头金发，时不时还随着汽车的颠簸来回轻动几下，弄得她肩窝痒酥酥的。
不能忍！
她紧张地推了他几下，没有效果，接着又用力晃了晃，仍然无用，最后，她鼓起勇气狠掐了一把他的脸——
唔，手感真好～
不不不，重点是他依旧没反应……
“年轻人啊，少熬夜，瞧这都困成啥样了。”隔着后视镜，司机师傅心疼地瞥了两人一眼，顺手将车载音响声音转到了最小。
“是啊，我也老说他呢。”杜若颖随口撒谎道。
回想他前两次毫无征兆睡死过去的事，她忽然察觉到某种奇妙的规律——
第一次，他是大中午在图书馆睡着的，怎么弄也弄不醒，根据现场情况来看，他当时应该是在思考什么很费脑的事。
而第二次，则是戏剧社案子结束，从警局回来的他，同样经历了一番高强度用脑，一回到家就倒沙发上不起了。
这次更不用说，光是对付蝴蝶夫人，就消耗了他不少脑细胞，结果同样是在一切结束后就睡了过去。
难道说，这是用脑过度的后遗症吗？
日后亲自验证一下好了……
正当她沉浸于构思具体的验证方法时，忽然间，一抹跳动的鲜红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是计价器的读数。
这提醒了她一件重要的事：
她现在身无分文，钱包里没有现金，银行卡余额也是个位数，本以为能指望威廉掏钱，但按他每次昏睡的时长估算，很可能指望不上。
总不能拉着司机师傅一起等他醒来吧喂！
她赶紧把自己各个软件里的余额汇总到一起，一共才不到五十，然而眼前的计数器可不等人，一个路口红灯的功夫，读数就已经跳出了五十一。
杜若颖：……
她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拒绝了裴晓婧。
不行不行，做人要有骨气，眼下的当务之急，应当是把赚钱的计划尽快提上日程，而不是对那些曾经看不起自己的人摇尾乞怜！
想到这里，她果断往宿舍群里发了条消息：“姐妹们，假期有什么推荐的兼职吗？最好是线上远程就能做的。”毕竟还答应了他一起去海边解决任务五的，没法一直待在固定的位置。
【叶芝】：来写小说吗？我晋江账号借你。
【杜若颖】：……
【楚筱】：家里遇到什么事了？
【杜若颖】：倒也没有，就是……想锻炼锻炼自己。
【陈璐】：夭寿啦，杜大小姐想体验人间疾苦啦！
【杜若颖】：……
【楚筱】：建院有个专接私活的小群，主要是帮忙代写论文和代做设计的，每单800-1000的样子，偶尔还有研究生带陪标项目进来，感觉还挺适合你的。
【陈璐】：……这违反校规吧？
【楚筱】：嗯，安全起见，最好是用小号。
杜若颖知道，陈璐的提醒是对的，但她还是忍不住回了一句：“拉我小号进去瞅瞅。”
【陈璐】：学神姐姐三思啊！这要是被查出来，可是要杀头的！
【楚筱】：院里这么多年，也没见谁被查出来过啊。而且你能找到来钱更快的办法吗？
【叶芝】：线上补习辅导功课？
【楚筱】：现在中小学生线上补习也违法。至于大学，你一个低年级学生，给谁补习，谁理你？
【陈璐】：所以说嘛，真正赚钱的路子，都写在刑法里啊。
杜若颖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然而，“刑法”二字让她很快清醒了过来。
自己……到底在干嘛？
为了赚点小钱，居然动了当枪手的念头，如此漠视法律法规，岂不就跟眼前这个睡着的死金毛没什么两样了吗？
【杜若颖】：算啦，谢谢各位好姐妹，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这次车费先用支付软件的预支功能垫付好了，回头再找威廉报销。她默默操作起了注册界面，心里却很不是滋味，毕竟，这意味着她即将开启背负债务的生活模式。
都怪那个混蛋老哥……
她实在有些气不过，于是又给杜若宪发了条信息：“哥，我没钱了。”
“嗯，我猜也该差不多了。”杜若宪简短回复，看不出丝毫怜惜之意。
杜若颖咬咬牙，决定再发出一句杀手锏：“对了，我暑假也不回了，得出去挣点零钱。你就跟你的盒饭和泡面好好过日子吧，记得别把厨房给点了。”
【杜若宪】：。。。
【杜若宪】：看来期末考砸了？
【杜若颖】：……？！！
【杜若宪】：不然年级第一的奖学金应该够你花了吧？
【杜若颖】：这不是重点！
【杜若宪】：那重点是什么？
【杜若颖】：重点是——你能不能把生活费还给我啊？
【杜若宪】：可以啊。
杜若颖惊喜得差点从座椅上弹了起来。
【杜若宪】：我说过了，只要你肯离开他。
杜若颖：……
好吧，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杜若颖】：我跟你说，你这样对我，迟早会好心办坏事的，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差点对高价代写论文这种事动心了！都怪你！
说到这里，她越想越气。
【杜若宪】：怪我？
【杜若颖】：是啊！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真的很容易被犯罪诱惑的！那什么……如果500个机器造成500个人失业，那其中可能就有一半的人会为了生计走上偷窃的道路！
【杜若宪】：……你从哪里听来的歪理？
见她忽然沉默，他不由得无奈地叹了口气：“是不是教授说过的？”
她依旧没有回话。
“你受他影响太深了，我很担心你。”杜若宪继续道，“确实，很多犯人是因为经济窘迫走上犯罪道路的，但贫穷不是犯罪的借口。任何事情都不是犯罪的借口。
“我知道你不服气，可我答应了爸妈，会一直管你到毕业为止。而且你现在在做的事，说实话，就算是你已经毕业了，我也会来阻止的。”杜若宪说，“我最近被调到扫黑专案组了，你想查的事，我会帮你查的，你根本没必要受他利用。”
然而她还是没有回复。
杜若宪狐疑地蹙起了眉，脑海中瞬间略过了一万种可能性。
真的生气了？不想理他了？嫌他太烦人了？还是说……其实是被教授阻拦了？被教授控制了？被教授制伏了？？！
殊不知此刻，忙于结账的杜若颖早已把他抛到了脑后。
计程车停在教师公寓前的勤学湖边。临走时，司机师傅帮她把威廉扶上了湖边的长椅。
“说实话，我见过不少喝醉了睡过去的，生病了晕过去的，挨揍了昏过去的，却还真没见过这种一睡着就叫不醒的，”他有些担心地说，“你要不要带他去医院看看？”
然而杜若颖只是苦笑着摆了摆手。
现在的情况，再多走一公里她都心疼钱，更别说还得上医院挂号了。威廉要是真想去看病，等他醒来后，她再陪他去也行。不过，照前两次来看，他显然也对去医院不感冒。
就在这里坐到他醒来好了。
反正，应该也快了。
今夜的月光明亮异常，将空旷的勤学湖映照得越发清冷，放眼望去，图书馆，教学楼，还有宿舍，都看不到几点星火。毕竟已是暑假，大部分人都回家了。
此刻，天地间仿佛只剩他们两人。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了江户川乱步，在他写的《目罗博士不可思议犯罪》中，清朗的月光宛如人心的鬼火一般，散发出某种诡谲而妖异的魔力，不仅能轻易诱发内心深处的抑郁情绪，还可能让理智染上某种艺术性的疯狂，甚至让好端端的人突然冒出想要自尽之类的奇怪念想。
回想白天发生的种种一切，珂雅隐瞒了卡尔的秘密这么多年，为此甚至甘愿被蝴蝶夫人控制的利用，然而，他们那套瞒天过海的计划，终于还是被自己扰乱了，自己将一切都捅了出来，珂雅现在肯定后悔邀请自己了吧？
还有舍友们，她们那么喜欢艾泽，可她却当众戳破了他经纪人的杀人案，甚至，可以说是间接毁灭了他。明天早上，看到新闻的舍友们会不会记恨自己呢？
搞不好，今晚的聊天就是寝室里的最后一次温馨了……
想到这里，她仿佛也被惑人的月色给感染了一般，心里只剩一片苍白无力。
“月光也有美好的一面，”不知何时，威廉已经醒了，他一动不动，静静看着彼岸，却轻易就洞穿了她的心绪，“清澈的月光能让人变得平静和坦诚，所以很多情侣都会在这样的夜晚对彼此倾吐心声。”
这番话让她莫名感到好受些许。
“好的，我先坦诚，”她忽然笑着举起了一只手，“下次如果有人想杀你，找我来帮忙，我一定会告诉他，你可是我的男朋友！”
“哦？”威廉微微歪头，“这算是小颖同学别扭的表白吗？”
“别打岔，听我把话说完。”杜若颖说，“我会告诉他——你可是我的男朋友，要杀你，得加钱！”
“噗，哈哈哈……很像小颖同学的作风呢，”威廉忍不住笑出了声，“那你记得把价格谈高点，要知道，当年在伦敦，我的悬赏金可是一笔不小的数额呢。”
“是嘛，”杜若颖挑眉，“所以这就是你讨厌有钱人的原因了吧——因为他们想通过砸钱来买下你的狗命。”
“也不全是……为什么你觉得我讨厌有钱人？”
“舞会上看出来的，”杜若颖坦然，“当时看裴晓婧说起‘平民’和‘上层人’那个话题时，哎哟你那个脸色难看得喔！”
“有那么明显吗？”
“有啊，”杜若颖故作夸张地点了点头，“哼，明明自己也是个臭有钱人……”
“不是哦，”威廉忽然直起了身子，“不瞒你说，其实我也是从贫民窟出来的。”
“贫、贫民窟？”杜若颖惊讶地望向他，发现他竟敛去了虚伪的微笑，目光也变得诚恳而温柔。
难道说，这家伙背后真的藏着什么“贫民靠智力逆袭上层”的励志故事吗？！
“小时候，我一直在孤儿院生活，”他继续道，“和我一起的还有个弟弟，他叫路易斯，我们受过的贵族的冷眼比你想象的还要多——”
“等等，不对！”杜若颖困惑地打断了他，总觉得这家伙又在好听的甜言蜜语里给夹带什么奇怪的洗脑陷阱，“我记得书里不是这么记载的，你家明明条件很好啊，你还有个哥哥是上校，没错吧？哪来的贫民窟啊？难道你是私生子？”
“不是哦，”威廉眯眼一笑，“你说的那位‘哥哥’，名字叫阿尔伯特·詹姆斯·莫里亚蒂，他们家确实是由来已久的大贵族，但其实我和他没有血缘关系。”
“那你们怎么回事？”
“小时候，他雇佣我杀掉了全家，让我顶替了他亲弟弟的贵族身份。”
“小时候……多小？”
“嗯，让我想想——好像是十岁的时候吧。”
“十……你大哥好可怕！”杜若颖不觉抱紧了发冷的双臂，“不，应该说，比他年龄更小的你这个主谋才更可怕！”说着她又摇了摇头，“不不不，还是你大哥更可怕，连自己亲人都杀！”
本以为能听到一个“贫民少年逆袭成为贵族”的励志故事，没想到最后却听了个雇凶杀亲的恐怖故事，她果然不该对他抱有任何期望……
“但这……这也太奇怪了吧，怎么会想杀掉自己亲人呢？是不是被你洗脑了？”
“杀掉亲人让你觉得难以想象么？”威廉柔声道，“不妨想想，如果你的哥哥杜若宪，不是那个正直善良的刑警，而是一个利用法律漏洞无恶不作的人——就像我一样。那你会怎么办？如果他只对你毫无防备，只有你能杀掉他，只有你能终结这一切，你会不会动手？”
杜若颖认真地沉思了片刻，随即果断地点了点头：“会！”
“可你也将为此付出代价。”威廉提醒她。
“我知道，但就像夏洛克说的那样——如果可以确信你的毁灭，为了公众的利益，我愿意迎接死亡。[1]”她的眼神从犹疑变得坚定，“在我们国家，有个词叫‘大义灭亲’，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心中某处忽然被狠狠刺痛，痛得威廉有一瞬听漏了她的言语。
其实，他本也可以把另一个虚假而美好的故事讲给她听，就像当年他对台下学生们讲述的那样，让她感叹一下他们家庭的温馨甜蜜，怜悯一下他们三兄弟遭遇的所谓不幸。
可他却选择说出了实话，甚至还问出了她会不会杀掉自己这样残酷的问题，最后意料之中地听到她说出了肯定的答案，如此坚定。
明明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为什么会觉得刺痛莫名呢？
难道……
最后变得不坚定了的人，反而是自己吗？
他默然抬眸，看向远方银白的圆月，不觉攥紧了发白的指尖。
「一定……是月光作祟的缘故吧？」
“……可我估计也打不过，搞不好最后就跟你们的家人一样，只能落个被反杀的下场。”杜若颖还在絮絮地说着，“对了，说到打不过——我听李默说，夏洛克最近在教他格斗。”
“哦。”威廉回过神来。
“哦你个头啊！我今天可差点就被你交易对象手刃了啊喂，你真的一点都不担心的吗？”
“担心啊，”他重新戴上了看不出真实情绪的假面，故作委屈道，“正因为担心，我还特意恳请过你，不要离开我的身边，没想到你根本不听。”
“这不是重点，”自知理亏的杜若颖假意清了清嗓子，“重点是——你是不是也该教我点什么啊，你不是能和夏洛克打得不相上下吗，肯定也会点什么的对吧？让我学点基本的防身，对你以后做任务也有帮助，也免得再出现今天这种情况。是不是很有道理？”
“确实如此，”威廉会意，“既然小颖同学都这么说了，那就明天起开始学习和训练吧，怎么样？”
杜若颖愉快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后知后觉地掠过了一丝狐疑，不明白他这次怎么答应得这么爽快……
难道是自己刚刚的发言太有说服力了？
这么一想，她不禁有些小得意地扬起了嘴角，殊不知，自己将再次踏进他精心计算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