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双重间谍
杜若颖的脑海中回想起了白琦润昨天对她说过的话语：“你要是敢睡过头，明天早上就负责给我收尸吧。”
那本只是一句戏言。
又做错了，她又做错了，她又一次把无辜的人卷了进来。她的自以为是，却让他付出了最沉重的代价。他不该死去的，真正该死的人，是她才对……
她挣扎着想要走近他查看情况，却只感到双腿一阵一阵地发着软，如果不是两手死死揪住门框，恐怕此刻连站都站不稳了。
「不行，杜若颖，你必须冷静下来，一定……一定还来得及抢救。」
她无力地倚住门限，从兜中拿出手机，准备拨打120，双手却止不住地发着颤，以至于把手机都跌落到了地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钝响。
这声钝响似乎激起了她的某种错觉，继而她很快就确信这并不是错觉——白琦润动了。
只见他缓缓直起身子，然后转身看向了她：“啊，猪队友，你终于来啦。”声音慵懒而平静，听起来很健康。
……？！！
“你——你没事吧？”她瞧见他怀中抱了一个皱得前胸贴后背的番茄酱挤压瓶，手肘边上则放着一碟吃了一半的蜂蜜面包。她轻轻抽动鼻尖闻了闻，一股酸甜的气味顿时让她意识到了那满桌的红色粘液到底是什么玩意，“好你个白琦润，我差点没被你吓死！”
白琦润顺着她的目光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白衬衫上竟沾满了番茄酱，不禁懊丧道：“哎哟卧槽，打个瞌睡的功夫，半瓶番茄酱都给浪费掉了……啊啊，都怪你这个猪队友。”
“你抱着瓶番茄酱睡觉关我什么事！”杜若颖不满道，“我才是受害者好吗？”
“果然猪队友都喜欢自称自己才是受害者。”白琦润一边擦桌子一边叹道，并且这次还特地把“猪队友”三个字格外加重了语气。
被“猪队友”一词扎了满头的杜若颖回想起昨夜的情况，只好向他道了个歉：“对……对不起啊，我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怎么就睡着了，还好你没事……”
“没事你大爷！”白琦润将沾满了番茄酱的白t恤脱下，随手扔到了墙角，然后换上一身干净的黑t恤，“托你的福，昨晚差点没被他弄死。”
“威廉他真的来了？”
“你这不是废话么……”白琦润扬了扬手叹道，“要不是我急中生智稳住了他，你现在就真的可以给我收尸了。哦对，顺便一提，他准备用伪造电路故障的方式弄死我——”
不等他说完，她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之举到自己面前，仔细盯着他的指甲看了片刻，然后蓦然睁大眼睛说道：“你是不是让黑琦润出来了？”
“疼疼疼！”白琦润从她手中挣脱出来，露出了不悦的表情，“所以这次又是哪里穿帮了？”
“是指甲，”杜若颖说，“你平时喜欢咬中指和无名指的指甲，而他咬大拇指更多。”
“好，感谢提醒，下次我会注意改掉这个问题。”
“不！许！有！下！次！”
“害，别激动嘛，又不是人格分裂那种可怕的玩意——非要说的话，只不过就是从节能模式切到了高耗能模式而已，我还是那个我。”
“如果你执意要让黑琦润参与进来，那么，抱歉，恕我不再奉陪了。”她转身要走，却被他一把拉住。
“别生气嘛，再说了，黑琦润会出来，还不是赖你，竟然让我遇到那么危险的突发情况，单靠节能模式可对付不了他。”
“……好吧，确实……确实我也有责任，”她犹疑道，“所以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给了他两个承诺，”白琦润说，“第一，我表面上帮助你，实际上帮助他；第二，等复活系统完全破解后，我不仅不会去破坏系统，而且还会依照复活他的那套方法，再多复活几个他想复活的人。”
“他信了？”
“信了。”他说，“为表诚意，我把一个昨天新解开的信息给他了，而且向他承诺，这个信息只给他，不给你。”
“什么信息？”
“这关系到我的性命，你说——我可以再信你这个猪队友一次吗？”白琦润挑眉道，“直觉告诉我，你不靠谱，所以我不想说。”
“……”
“放心吧，是一条没什么实际用处的信息，你不知道也不碍事。”
“好吧，黑琦润果然有一套。”杜若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你成了双重间谍。”
“没错，这个身份很方便，可以明目张胆地同时为两方办事。今后，在我们研究系统的时候，你甚至可以直接带他一起过来。”白琦润解释道。
“你假装跟他合作我没有意见，但是，我只有一个要求——绝不能再让黑琦润参与进来了，一次也不行。”杜若颖说，“我只信任你，我不信任他。”
“哎，你对他的偏见太重了，我早就说过，无论是黑模式还是白模式，我终归是我，只不过是能耗程度不同而已。”
“我也早就说过，你和他不一样。不然我为什么每次都能把你俩区分出来。”
“好好好，我不和你吵。”白琦润摆摆手道，“对了，若宪哥是不是还不知道复活系统的事？”
“嗯，不知道。”杜若颖说，“别告诉他，我不想让他知道……”
“你不想把他卷进来，怕他又会为了保护你而伤到他自己？”
“嗯……”
“哦，你怕他受伤，你不怕我受伤。”他冷冷一笑，“好歹我也是你前男友，这么干，你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好吧，那我就不坑你了。”杜若颖微笑道，“复活系统的事到此为止，你就在好奇心的折磨下安全而痛苦地度过余生吧。”
“……呃，还真是被你吃得死死的啊……”他无奈道，“让我接触到谜团，然后又让我收手，真要那样做的话，我会疯掉的吧。”
“那就别抱怨。”
“行行行，真拿你没办法。”他懒懒地坐回了电竞椅上，“既然现在你已经确认过我的人身安全了，那你是想留在这里研究系统呢，还是赶紧回去，另找时间过来？”
“还是另找时间吧，希望我们今早的这段谈话能尽量不被威廉注意到。”杜若颖抬眼看了看门口的监控，“到时候我就向他介绍你，说你是帮我研究任务四的，怎么样？”
“无所谓，反正只是个场面话。”白琦润说，“那你快回去吧，别让他起疑心了。”
在回教职工宿舍的路上，杜若颖路过了建院的系馆。系馆外表看起来与平时没什么区别，只有几处走廊尽头的窗户附近多了些许黑色的熏痕。从熏痕浓淡变化情况来看，着火的楼层应该是在二层。要说起朝向隐蔽的那一面的话——那就是专业模型教室那一面了。
清晨六点的系馆尚未解除门禁，她拿出校园卡刷开玻璃大门，然后径直走了进去。此刻的系楼里一片静谧，老师们还没来上班，学生们也因为期末交图周的结束而不再待在这里通宵肝图，因此整栋楼此刻几乎空无一人。
西头走廊入口处被几道耸拉着的警戒线挡住了，隔着警戒线能看见走廊内焦黑的墙壁和天花板，天花板上的照明设备也被悉数破坏，只剩尽头窗户投下的一片微光能勉强勾勒出满地狼藉的轮廓。
杜若颖从警戒线底下钻了过去，一股亚克力和竹木材料焚烧后独有的苦涩气味顿时扑鼻而来，伴随着某种令人深感不安的诡谲气氛，让她不由得警觉起来。
等到眼睛逐渐适应昏暗之后，她开始慢慢地向走廊更深处走去。她注意到其中一间教室现在已经只剩下了严重变形的门框，门框之下，那堆焦黑而破碎的木料大约就是原本的木门。那是焚烧程度最剧烈的一间教室，看来失火源头就在于此了。
失火现场的陌生感让她差点没意识到，那间教室，正是她们班的专业模型教室。想到这里，一种令她毛骨悚然的寒意从脚底缓缓升起，顺着脊背迅速扩散到了她的全身。
肩膀上突然感觉到一只手的重量，吓得杜若颖差点叫出了声。她回头一看，发现是杜若宪。
“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们教务处有老师私下委托我来查查火灾，趁上班前有点时间，就顺路来看看了。”杜若宪说，“你也觉得火灾有蹊跷么？”
“嗯，是啊……”
“哪里有蹊跷？”
“我也不知道，直觉告诉我有蹊跷。”她心虚道。
“你是不是怀疑威廉教授？”杜若宪目光锐利地盯着她问道。
听到威廉的名字，杜若颖那不断闪避的目光顿时被惊得定住了：“莫非哥哥你已经查到了什么？”
“在那之前，小颖，你不觉得你应该向我解释一下吗，威廉教授到底是你的什么人？新闻里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嗯，他现在确实是我的男朋友没错……”
“为什么？”杜若宪的声音罕有地带了些许愠怒的情绪。
“因为——咦，不对呀，我这谈个恋爱，怎么被你搞得跟审犯人一样？”她故作不满地反问道。
“那家伙很危险，我绝不允许你和他在一起！”他一字一句地认真说道，“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
说这话的时候，杜若宪的眼神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严厉，就像锋利的刀刃一样，刺得她胸口生疼。但那份疼痛很快就加倍地传回到了他的身上，让他疼得更加不知所措。他痛苦地伸手将她一把抱入怀中，好让自己那苛责的目光能悄无声息地收敛起来。
她感觉到他的下巴轻碰到了自己的头发，也感觉到了他那难得紊乱的心跳声在砰砰作响，还感觉到了他说话声中那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的心再也不肯像以前那样对我敞开了呢？”他的语气很轻，轻得没有力气，仿佛受了非常重的伤。
杜若颖将头深深地埋入他的怀中，努力克制住自己喉中的哽咽。
长久以来，哥哥的存在，对她而言就像太阳一样，那种温暖、坚定而且无比可靠的感觉，似乎可以理所当然地永恒下去。
但是，他并不真的就是太阳啊，他的身心其实和她一样，是由脆弱的血和肉构成的，是会疼的，会受伤的，甚至，是会丧命的。所以——
「请相信我，我真的……真的只是不想让你再次卷入因我而起的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