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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晋江文学城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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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03

    英语泛读课程的期末考试卷上有一道阅读理解是关于moonquake(月震)现象的科普。

    江斯月意外发现,她在《scientificamerican(科学美国人)》杂志上读过这篇文章。

    这种低概率的事件令她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

    像是在陌生场合碰见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人,紧张的心情也随之放松。

    考试一结束,乌泱泱的人流涌出考场,走廊里人声鼎沸。江斯月被人潮推着往前,似一叶随波逐流的小舟。

    她正在用手机查一个不认识的单词。考试时她只是联系上下文猜出了大概意思,现在她想知道这个单词的具体用法。

    出了韶安楼,江斯月找到自行车,把包放进车篮里。这里离北一有段距离,今天她是骑车来的。

    a大校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校方开设了专线巴士。但对于大多数学生而言,自行车更便捷。

    清晨又下了一阵雨。现在雨迹难寻,却留下了好天气。

    江斯月骑着自行车,驶过老旧的苏联式红砖楼,驶过浓绿的爬山虎,驶过蓊郁的林荫道,疾行而去。

    北一楼下,陆续有人推着行李箱出来,行色匆匆。

    江斯月和赶路的同学错身而过,上了电梯,回到607寝室。

    洛可的位置空空如也,想必已经离校。

    一双白花花的大长腿交叠着搭在桌沿,趾甲涂着鲜亮的红,不用想便知是程迦。

    程迦是北京本地人,一米七五的个头,脖子以下全是腿。

    一般男生不敢往她边上靠,唯恐对外声称一米八的身高露馅儿。

    程迦有四分之一俄罗斯血统。

    她的外公曾被外派到苏联学习,故而结识了一位名叫美丽的俄罗斯姑娘。二人婚后育有一女,便是程迦的母亲。

    后来时局动荡,外公带年幼的女儿先行回国。岂料这一走,竟成永别。外婆不久便因故逝世,此后外公未再续弦,说来也算一段爱情佳话。

    虽是中俄混血儿,但程迦和中国人一样,黑头发、黑眼睛。

    区别是她五官立体,透着一丝异域风情,长腿格外瞩目。

    程迦大学选了俄语专业。本以为混血儿会有先天优势,谁知她竟连俄语的大舌颤音都发不标准。

    有段时间,她每天都备着保温杯,时不时用嘴含上一小口温水,微微抬头,振动声带,发出乌拉乌拉的杂音。被呛了无数次,总算勉强练成。

    她经常说:“上辈子杀人越狱,这辈子发配俄语。”

    见江斯月回来,程迦问她:“你都考完了?”

    她嗯了一声,说:“考完了。”

    程迦刷着手机,不知看到什么好玩的东西,噗嗤笑了一声,这才慢悠悠地说道:“哎,对了。今晚咱们去后海玩吧,何曦在酒吧有演出。”

    何曦是另一位室友,德语专业。

    初见何曦,江斯月吓了一跳。

    看名字以为是软妹子,真人却是假小子。

    唇钉,刺猬头,破洞牛仔裤,全身上下都写着叛逆二字。

    一上大学,何曦就张罗着组建校园乐队,她担任主唱。

    乐队最开始在人文楼地下的活动角排练,后来被学生投诉扰民,没辙,只能去校外找一间房子,四面贴上隔音棉,用作排练室。

    那地方在百花深处胡同附近,旁边的新街口南大街是北京乃至全国知名的乐器一条街,毗邻护国寺小吃街。

    何曦看似乖戾,人却不错。她经常给室友捎好吃的,糖炒栗子、冰糖葫芦、宫廷奶酪、卤煮火烧之类。

    洛可总是在寝室群里问何曦什么时候回来,有时还会提前付钱点单。现在想想,她可能错过了外卖这一商机。

    程迦有一个发小是乐队的贝斯手,因此她对乐队的事儿还挺关心。

    前段时间,她念叨着,发小给乐队拉到了赞助,金主是某个冤大头校友,他们几个终于不用省吃俭用买破锣烂鼓了。

    江斯月见程迦邀她出去玩,倒也没拒绝。魏逸丞明天才到北京,她今晚无事可做。

    考试周压抑了许久的心情,借此机会放松放松也不错。何况是室友的演出,她去捧个场也是情理之中。

    两人一同出校门,搭乘地铁前往。那时候,仅需2元地铁票价,就能坐遍整个北京城,实在划算。

    8号线什刹海站下车,穿过烟袋斜街,走过银锭桥,便到了后海南岸。

    天色尚早,岸边柳枝毵毵。晚风徐来,荷叶翻滚碧浪。

    酒吧的霓虹次第亮起,灯红酒绿,映在幽静的湖面上。

    走进一间露天酒吧,酒保正挨个擦拭杯子,一旁的荧光板上写了今晚的演出信息。

    程迦指着一行字,说:“这个就是他们的乐队。”

    江斯月瞄了一眼。

    真空北冰洋,还挺文艺。

    两人在临近露天舞台的卡座坐定,酒保递来一份酒单,并告知本店低消。江斯月有些口渴,问酒保能否给她一杯水。

    “喝什么水呀?来酒吧不喝酒,恰似太监上青楼。”程迦一把拽过酒单,“你就来一杯鸡尾酒,度数不高,助眠,晚上睡得好。”

    江斯月看了看酒单。这家酒吧既具北京特色,又与国际接轨——这充分体现在每一道酒的名字上。

    她要了一杯memoriesofoldbeijing,酒单上译作“北京往事”。

    调酒师开始制作,捣汁、加冰、倒酒,雪克杯中放弹簧,摇啊摇,摇啊摇。一通眼花缭乱的操作之后,江斯月面前多了一杯酒。

    这杯酒由金酒、苏维翁白葡萄酒、荔枝酒调制而成,还混合了奇异果糖浆和柠檬汁。杯沿夹了一片薄到透光的猕猴桃,酒液色若春水。

    与此同时,调酒师也贴心地为她准备了一杯水。

    她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先润润嗓。

    “乖宝宝,你第一次来酒吧?”程迦打趣道。

    “不是,”江斯月说,“我跟朋友去过成都的九眼桥。”

    不过,她只听歌,不怎么喝酒。

    成都酒吧是歌手的摇篮,九眼桥的驻场歌手个个水平不凡。

    当年快男超女风靡全国,成都是公认的死亡赛区,涌现出一大批优秀歌手,当地的酒吧功不可没。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酒吧人流渐密。

    “喔唷,你俩在这儿呢?”

    黑色贝斯琴包被放到椅子上,江斯月一瞧,来人正是程迦的发小,刘佚林。此前,她同他打过一两次照面,有点儿印象。

    “你们乐队真任性,这个点儿才来?”程迦说。

    “这不还有一阵子才开场么?”他摘了前进帽,用手拨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坐到程迦身边。

    江斯月主动挪到靠边的位置,听刘佚林继续说:“哦,忘了告诉你们。今晚咱这儿有位重量级听众。”

    “谁啊?”程迦问。

    “我南哥。”

    “啊,他也来?!”

    程迦是a大的socialqueen(社交女王),知道不少人。这个学院,那个学院,这个年级,那个年级……人缘极好。

    江斯月的交际圈一般固定在十人以内。他们口中的这位南哥,她只当是个不认识的路人甲。

    正说话间,刘佚林的嗓门突然高了一度:“哟,南哥来了。”

    江斯月循声望去,一道清俊挺拔的身影踏过灯火煌煌的湖岸,拨开攘往熙来的人群,朝这儿走来。

    直到近了,她下意识地眯了眯度数不高的近视眼,模糊的轮廓逐渐重叠。

    漆黑的眼,高挺的鼻,清晰的下颌线,以及……看到她时不经意间扬起的唇。

    江斯月只觉眼前炸开一朵炫目的烟花。

    他们说的南哥,居然是裴昭南。

    握着水杯的手指收紧,她不禁又喝了一口。

    “南哥,您请。”刘佚林给裴昭南让座,江斯月不动声色地往角落里退缩。

    不知为何,她莫名怯场。

    裴昭南落座之后,程迦问他想喝点儿什么,他说随便。

    程迦便让酒保来了一瓶可以覆盖卡座低消的马天尼。

    他今日的装扮和那天不同。

    鸭舌帽,黑夹克,项链上的摩根银币和刀片吊坠折射银辉。

    袖口随意地捋上半截,露出青筋蜿蜒的小臂。

    上酒之后,裴昭南的视线越过程迦,落到江斯月身上。

    “初次见面,我是裴昭南。”他的语速平缓似和风,“你叫什么?”

    声音听来却有几分挑逗的意味。

    江斯月:“……”

    这下是躲也躲不掉了。

    她正想着如何回应,刘佚林却殷勤地为她代劳:“她叫江斯月,程迦的室友。”

    裴昭南不想听他开腔,面上却也不显山露水。他侧头问程迦:“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样一位室友?”

    程迦巧笑倩兮:“我哪儿能把朋友都介绍给你?人家可乖了,平时都不怎么出来玩。”

    这个时候,刘佚林帮裴昭南倒了一杯酒,说:“南哥,有您赞助,咱们乐队鸟枪换炮。今晚首场商演,一定惊艳全场。”

    他特地用了北京话里的“您”,不知是调侃还是尊敬。

    江斯月心想,原来裴昭南就是程迦口中那个“冤大头金主”。

    好在他没再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而是和他们几个聊起了关于乐队的话题。

    江斯月插不上话,也不想插话。

    她安静地在角落里玩一款名叫2048的小游戏。

    眼见着就要合成2048,程迦忽然拍她一下:“你怎么都不说话?”

    江斯月眼睫微抬:“说什么?”

    程迦说:“随便聊啊,你有什么关于乐队的问题都可以问。别一个人闷着玩手机。”

    江斯月只得将手机收起来,像记者采访一样,提出自己的问题:“我想知道,乐队的名字是怎么来的?玩音乐的人,起名还挺有感觉的。”

    成都有一些声名斐然的乐队,比如声音玩具、阿修罗、马赛克等等。

    即便江斯月不是狂热的乐迷,也听说过他们的名字。

    “是这样,咱们有一套朴素的起名法。”刘佚林一本正经地回答,“实在不会起名的时候,就用一种特色食物作为乐队名的一部分。比如香港的荔枝王、兰州的低苦艾。我们乐队呢,就选了北冰洋。”

    北冰洋是一款瓶身绘着雪山白熊的汽水饮料,北京本地品牌,大街小巷的美食店、小超市都能看见它的身影。

    江斯月最喜欢橘子口味,酸酸甜甜,清清爽爽。冰镇之后,像是藏进了一整个夏天。

    “真空呢?”江斯月又问,“我觉得这个词是点睛之笔,很有诗意。”

    山无棱,天地合,冬雷夏雪,海水为竭……多么浪漫。

    真空北冰洋,无关的搭配产生了绝妙的化学反应,是古典主义的再现。

    “哦,这个啊……”刘佚林的笑容突然贱嗖嗖的,“一般呢,我们还会在食物名前面加上当天的内裤颜色。”

    江斯月愣怔片刻,心想“真空”是什么颜色。

    等她反应过来,全场已然哄堂大笑。

    “你丫别贫了——”程迦抬脚便要踹刘佚林,“翠果,打烂他的嘴!”

    这家伙一边讨饶,一边大笑不止:“姑奶奶,您高抬贵脚放过我吧。”

    裴昭南也被逗笑。他喝着酒,放下杯子的时候笑意仍在。单侧酒窝格外明显,蔫儿坏蔫儿坏。

    他的目光转向江斯月,见她呆坐在那儿,一抹绯红浮上耳际。

    此时此刻,江斯月尴尬极了。

    早知这样,今天就不来了,这下白白被取笑。

    水杯已空,她拿起鸡尾酒,痛饮一口。

    岂料这酒又苦又涩,辛辣酸鼻,她直接被刺激出了眼泪。

    就在这时,一叠雪白的纸巾隔空丢了过来。

    她抬眼望去,裴昭南微倚着酒红色沙发,指尖夹了一根烟,眼眸深深地瞧着她,说:“慢点儿,别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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