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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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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霜的确是个立场坚定的人。

    甚至坚定到陈双鲤也无法左右的地步。

    她跟着陈铭在青州过了新年,第一次体验了一把在人间守岁的日子,两个愣头青彼此都没有家人在身边,年夜饭吃得没滋没味,第二天凌霜就拽着陈铭接着走访商铺去了。

    陈双鲤让陈铭带上凌霜是一步妙棋,她代表天山教与五州官商往来多年,陈铭可以不费力地敲开官府和商户的门,待他在五州摸爬滚打了一遭,已经掌握了一份名单。

    “这张可留,这张不可留,大哥还要咱们再去乡下私塾打探,看看有无可以栽培的苗子。”

    陈铭在案头对着名单圈圈画画,凌霜自己动手在炉子里加了碳,揶揄道:

    “你还叫他大哥?”

    陈铭脸色一僵。

    也许过不了多久,这个称呼他要永远烂在肚子里。

    他恨恨瞥了凌霜一眼,“你很闲?”

    凌霜撇了撇嘴,继续拨弄碳炉。本以为这趟北境之行是她拿捏陈铭,没想到陈铭在与人打交道一事上比自己圆滑多了,以前自己全靠天山教的威压让这群官商伏低做小,待亲眼看着陈铭与他们把臂周旋才知道,原来人与人之间必要的虚伪也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凌霜一琢磨,自己这个没分寸的脾气太糟,如果不跟陈铭学一学,往后怕是不能驾驭天山教众人。于是她收了性子讨好人家,自告奋勇帮陈铭做活。

    但在有些方面依然固执。

    陈铭见她发呆,叫了一声,“昨日大哥的信又来了,你不看看?”

    “不瞧,”凌霜不耐烦地摆摆手,“无非还是要我不许对先太子余党下手,有什么好瞧的。”

    陈铭纳闷道:“听你的意思,到底是答不答应?”

    凌霜一笑,放下拨碳的铜筷,窝到了塌上。

    “答不答应很重要么?天高皇帝远,我就是应了,手也伸不到京城。”

    陈铭皱了皱眉,似在思考这句话。

    “那回信时怎么说?”

    凌霜把手一摊,“你看着写吧,我眼下天天在你身边鞍前马后,哪有精力管着京城。哎,这是什么?”

    笔架旁还放着一本小册子,深蓝色的封页,页脚微微卷起,应是有些年头了。

    凌霜奇道:“陈家还有旧东西?”

    她说着拿过册子翻开,顿时垮了脸色,“什么呀,居然是家规!”

    陈铭嗤笑,“你学学也好,懂点规矩。”

    凌霜骂道:“我学你们陈家家规作甚?”

    话虽这么说,她还是翻了几页,全当消遣。凌霜一目十行地扫过去,忍不住啧啧称奇,这本册子看着薄,但字字句句切中要害,难怪陈双鲤和陈铭都被规训出翩翩君子的模样。

    她忍不住哈哈大笑,“要不是我跟你熟,真要把你当作这上面的正人君子了。”

    这份家规多少有些磨灭人性,虽然能教养出芝兰玉树的世家公子,但束缚太多,凌霜光是看着这些字眼都觉得压抑。

    陈双鲤瞪着眼看她,“我不是正人君子?”

    “当正人君子有什么好?”凌霜振振有词,“活着不累么?你明明还是个孩子。”

    陈铭过了年才二十岁,已经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了。

    “我都要行冠礼了,你还当我是孩子?”

    “是啊,孩子,”凌霜托腮,看着他的眼睛里亮晶晶的,“还是个想找哥哥的孩子。”

    陈明一愣,红晕慢慢爬上耳根。

    凌霜没在意,呼啦啦翻着这本小册子。

    “你们家虽然规矩多,但这最后一条,我还蛮喜欢的。”

    陈铭低声默诵了那句话:“璞玉之心,只系一人。今生今世,忠贞不渝。”

    他说着神色渐凝,思绪逐渐飞远。凌霜嗤笑一声,却不是对他。

    陈铭晃了晃神,转头将纸笔扔给她。

    “别看了,回信自己写。”

    “好吧,”凌霜今日破天荒自己动了笔,洋洋洒洒地写下一串字句,跳下塌交给门外候着的人,“送到驿站那里去吧。”

    陈铭道:“我还没写呢!”

    凌霜看那人拿着信走远,说:“放心,帮你问候你大哥了。”

    陈铭狐疑地看着她,“你在信里说了什么?”

    凌霜转过身,哥俩好地搭住陈铭的肩,邪魅一笑。

    “秘密。”

    ·

    谢良辰跟着巡卒的队伍沿街巡视。

    行人投来惊诧又厌恶的目光,同队的巡卒们被看得浑身起了层战栗,独谢良辰好似对这些眼风浑然不觉。

    “他就是那个冒牌二皇子?”

    “可不是!被荣华富贵迷了眼,什么胆大包天的事都敢做!”

    “以前就听说二皇子纨绔,原来那都是见钱眼开。”

    “我呸,他那是狗改不了吃屎,不知道仗着皇子的身份挥霍了多少银子!”

    “此一时彼一时,你看他现在就是条落水狗,这辈子也翻不了身咯!”

    谢良辰低头,看了眼自己这身“落水狗”的打扮,青灰色的短打,一双草鞋,还有拿一根粗布条盘起来的长发。

    嗯,和做殿帅那会儿相比,是挺狼狈的。

    谢良辰被贬的旨意下得突然,巡检司一时没有多余的官服匀给他,只能让他先穿旧衣裳凑合着。

    他被革职后,殿帅府也一道被抄,银钱充入国库,剩下的一点他也不在意,全部交给了姬圆。

    那丫头这会儿在干什么呢?

    “喂,不吃饭就别挡道。”

    谢良辰回神,原来到了晌午,他们走回铺子里用饭,正排队领粥。

    说话的是与他同住一屋的小伙子,对谢良辰没什么好脸色。这才一个上午罢了,巡逻小队的兄弟们这辈子都没被这么多人上下指点过,这都是托了谢良辰的福。

    巡检司的铺子小,众人只能站着吃。谢良辰在粥里放了点咸菜,挪到廊下狼吞虎咽。身后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也像没事人似地,各吃各的。

    一碗粥很快见底,谢良辰顺道回屋敷药,药膏就放在枕头下面,谢良辰挪开时发现了一张字条。

    她今日要去见钱玉?

    谢良辰将字条放进炭盆里烧了,这时门上有人来唤,说是殿帅要见他。

    谢良辰一乐,信步走了出去。

    渡琼被侍奉着坐在铺子里,手边还摆着热茶和点心。但他做得浑身难受,见谢良辰来了,忙不迭从椅子里站起来。

    他脱口而出:“殿帅,我……”

    谢良辰抬手,向他作揖,“打住,你才是殿帅。”

    渡琼神色大变,谢良辰一拱手,渡琼觉得自己该跪下才能受这个礼,但是对面的人将目光定在他身上,好似在用坚毅的力量托着他的下巴,渡琼愣是没把头低下去。

    他看懂了那个眼神,谢良辰在告诉他,他是殿前司的脸面,不能自降身段。

    渡琼狠了狠心,终究只是微微颔首,与他借一步说话。

    “这是姬姑娘前些日子存放在殿帅府的房契。”

    谢良辰一挑眉,“那丫头在找房子?”

    “是,是想给帝师换个住处。”

    谢良辰看着房契上写的银两,手一顿。

    殿帅府被抄后,他哪有这么多银钱。不用问,一定是姬圆掏了自己的腰包。

    谢良辰抿了抿唇,捏着房契的手指微微泛白。渡琼心里哀叹一声,殿帅府是殿前司禁军亲自抄的,大家这几日清点财物时心里都不好受,谁也没敢借机私吞一星半点。手下的人拿着这张房契来找他,渡琼打眼一瞧,今日恰好是可以入住的日子。姬姑娘不知到何处去了,他不敢将这房契直接送回画院直房,不得已才来找谢良辰。

    若没有渡琼,谢良辰恐怕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谢良辰意识到这一点,眸色更黯了几分。

    “知道了,我替她收着。”

    渡琼道:“公子……近日还好么?”

    他琢磨了一下,叫殿帅或殿下都不合适,便想了这么个称呼。

    谢良辰有些恍惚,这是只有十年前在杭南时,才会有人这么叫他。

    他点头,“殿前司的事务,处理得可还顺手?”

    渡琼道:“陈步帅那边派了人来帮忙,说实话,属下……我不知道该不该用他们。”

    谢良辰一笑,“他给你你就用,有人帮衬是好事。”

    渡琼忖了忖,“您的意思是,殿前司早晚要听命于他,不如趁早成为他的心腹,对么?”

    谢良辰看着他的目光露出两分惊喜,“有长进。”

    渡琼浅浅一笑,自打当上殿帅,他没少跑去跟姬圆取经。姬圆是被姚允山亲自教养过的,行军打仗虽然不懂,但政见不输男子,眼光老道毒辣。

    “可是,公子要一直这样下去么?”

    未来陈双鲤问鼎正统,自己成了他麾下的将领,那谢良辰呢,一辈子做个巡卒?

    谢良辰只是拍了拍他的肩,“小子,你前途无量,好好干,我干活去了。”

    ·

    钱玉接过姬圆递来的糖人,慢慢咬了一口。

    “为什么送我糖人?”

    姬圆牙齿间粘着糖丝,说话时满嘴清甜。

    “你上次说,平日用饭都要随男人的口味。今日你将就一下,随我的口味吧。”

    钱玉没说话,她把糖人放进嘴里含着,没一会儿,要断了它的头。

    “什么时候行刑?”

    钱玉平静地说:“要到二月。”

    姬圆点点头,“你我虽萍水相逢,但我敬你开苍梧先河,我会来送你。”

    钱玉微微一笑,“姑娘,我喜欢你的侠义心肠,但我劝你不要太善良。”

    姬圆挑眉,“为何?”

    钱玉摇头,“你还是不明白,我为何会今日叫你过来。”

    姬圆放下糖人,“你说清楚一些。”

    “你还是不够了解我,”钱玉又咬断了糖人的喉咙,“我这人无甚感情,怎么会无缘无故找你叙旧呢?”

    “不知你来时可有看到侍卫亲军司?”

    “或许你可以再爬回地上,回人间看看。哦,如果那里对你来说,尚算人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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