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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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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良辰去了趟校场,将手下班直们操练完毕,便去画院直房瞧姬圆。

    他过来的时候,耿云智正在门前打转。

    “怎么不进去?”

    “呃,”耿云智噎了一下,下意识朝门边一挡,“有人来看她,属下便回避了。”

    谢良辰一脸莫名,作势要推开门,被耿云智一把拉住。

    “别,殿帅。”

    他挑了挑眉,一摸下巴,“莫非是这丫头背着我红杏出墙?”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耿云智却唰地脸色一白。

    “倒,倒也不是。”

    只不过你来得再晚一点,搞不好自己的女人真要被抢走了。

    谢良辰见状,也不进去了,而是默默靠在门边,耿云智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两人一道垂头听着屋内低语。

    “多谢二殿下好意,恕我不能答应。”

    陈双鲤没想到姬圆拒绝得如此干脆,定了定神方道:“姑娘不要急着拒绝我,以你如今的境况,只有嫁给皇室才能活下去。”

    “啪嗒”一声,门外响起木头碎裂的声响。

    两人侧头望去,半晌没听到动静,于是姬圆复又说道:“我不在乎能不能活下去。”

    陈双鲤不能理解,“姑娘,我知你追求自由的生活,但首先要活着,才能有福享受。人死如灯灭,若是命不在,你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姬圆抬头看他,“那我嫁给你,就能自由了么?你是打算纳我为妾,然后再许我自由?”

    “不是的,”陈双鲤情急之下将身子前倾了一些,姬圆审慎地向床榻里面坐了坐,他顿时羞赧,缩回身子说,“我不是要纳你为妾,我会娶你做正妻。”

    姬圆笑了笑,“然后呢,替你管束三宫六院?”

    “不,”陈双鲤捏紧手心,沉声道,“我的后宫,只你一人。”

    厅堂内一阵沉默,只有炉子里的火星四溅的声音。

    姬圆默了默,开口道:“为什么?”

    陈双鲤放在膝上的手紧握成拳,“我不想你死,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能救你的办法。”

    姬圆道:“所以,你并不是因为喜欢我,所以才要娶我?”

    “怎么会,我——”

    他话说到一半,硬生生打住了。

    姬圆沉默以对,有些日子没见陈双鲤,依稀可见曾经少年般清爽的模样,他的马尾依旧高束着,只不过没能再拢出那鲜嫩的少年气,蜜合色的衣裳穿在身上,此刻也更像帝王钟爱的黄袍。

    他比从前更耐看了,清隽端稳,君子如玉,只不过不再是少年郎。

    姬圆叹了一声,其实他过得未必比自己轻松。

    “殿下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人,你肯为我的性命着想,我很感激。但道不同不相为谋,更何况你也知道,有些话只能烂在肚子里。”

    陈双鲤抿了抿唇,看来姬圆知道他想说什么。

    其实他们相处不多,一次面摊初遇,一次牢中相见,接下来便是以糖蒸酥酪和甘露堂维持的交情。除却第一次一见钟情,之后的每一次相遇,都是他刻意谋算好的,这份强求来的因缘际会让他如坠深渊。

    但是他不能说,因为帝王心思不外露,开口便是一言九鼎。

    更何况他对不起她,自觉地将自己判定为“戴罪之身”,没有资格对她言爱。

    姬圆看穿了他的心思,“殿下今日来问我的意愿,是不想日后以东宫之命对我强取豪夺,对么?”

    陈双鲤艰难点头,“以我的年岁,入东宫后势必要纳太子妃。”

    姬圆颔首,慢慢爬起来,半跪在榻上,对他行了一礼。

    “那便恭祝殿下喜结良缘,与太子妃百年好合。”

    “阿圆,我不明白……”陈双鲤喉头哽了哽,“你就算舍命,也不愿意嫁给我么?”

    他下意识地唤出姬圆的小名,姬圆皱了皱眉,暂时没与他计较。

    “我已有心悦之人。”

    “是吗?”陈双鲤嘲讽一笑,也不知是在对谁,“谢良辰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能对你负责么?”

    姬圆只道:“生死应自负。”

    陈双鲤愣了愣,他还是第一次见这般女子,不将自己的生死系于男人手中,女子要自负生死,这是一句听起来多么狂妄的话。

    但并不招人反感。

    “……好,我明白了。”

    他脸色一松,从椅子里站起来,“今日的话,姑娘听过便忘了吧。”

    姬圆应道:“我会的,还有一件事想请教殿下。”

    陈双鲤起身背对着她,“不必如此客气,你问便是。”

    “殿下若问鼎正统,会如何处置先太子余党?”

    “你担心姚先生?”

    “是。还有死牢中的庄副相,被囚禁的谢节使。”

    陈双鲤半转过头,逆着光望向她,眼神十分平静,“只要他们不扰乱江山社稷,以黎民百姓为先,我会给他们一条生路。”

    姬圆笑了笑,“殿下当初可不是这么做的。”

    “嗯,我曾信奉霸道。”陈双鲤平声说,“先太子余党不除,对朝政终究是祸害。然我有信心让天下人看到,谁才是真正的帝王。”

    他不再想赶尽杀绝,而是要这些人心甘情愿地臣服,这是“霸道”更深一重的境界。

    姬圆点头,“我明白了,多谢你。”

    陈双鲤道:“你不替谢良辰求一求?”

    “他不需要,”姬圆道,“是生是死,我陪着便是。”

    “你很明智,”陈双鲤说,“谢良辰在殿前司积累威望已久,满朝文武虽不喜他的作风,但也只认他这个二皇子。因此待我恢复身份,第一个容不下的便是他。”

    姬圆勾了勾唇角,“是啊,所以求你没有用。”

    谢良辰从一开始走的便是死路,要么被送往天山,死在天山神的祭台上,要么被揭发假扮二皇子的事实,死在刑台上。

    明明做出这些事的人都不是他,却要让他承担后果。

    谢良辰看了眼院子里码成一排的箱子,耿云智十分有眼色地小声解释:“这是陈双鲤准备的聘礼。”

    不过看来送不出去了。

    门被推开,陈双鲤看见杵在门边的谢良辰,目光一滞。

    他没出声,默默将门带上。

    “来看我的笑话?”

    他笑得温和,于是谢良辰也笑,“那我岂不是仗势欺人,没意思。”

    潭州一行耗了大半个月,陈双鲤回来时,京城已经入冬了。屋檐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寒霜,只待下一场雪,掩盖满院铺陈的心事。

    “你打算什么时候恢复皇子的身份?”

    陈双鲤目光放在墙边一株枯草上,“快了。”

    谢良辰不置可否,“你替我去天山教?”

    “不,那本就是我的命运,应该交给我来改变。一直以来,都是你在替我承受。谢良辰,我在世上亏欠最多的人就是你,而且往后只会欠你更多。所以,我今日死了心,不再和你争姬圆。”

    “我想跟你说,对不起。”

    他知道,这句道歉迟了十年。

    谢良辰听罢,抱臂打量他,“其实你不想当皇帝,对吧?”

    陈双鲤浑身一僵。

    他在这个时候,莫名想起了被赶去北边的陈铭,还有他们一起在杭南赛马的日子。

    “嗯,但我人生的前二十三年是偷来的,许多人因此付出了代价,所以我要偿还。”

    谢良辰摇了摇头,“真不知陈家怎么教你这么古板的东西。”

    陈双鲤困惑地抬眼,谢良辰却没再解释。

    冬日里连阳光都是冷的,谢良辰听姬圆的话,早早裹了大氅,狐裘在下巴处围了一圈,但锐利的脸颊还是像一块冷玉,不减锋芒。

    陈双鲤看不懂谢良辰,也看不懂姬圆。他们身上有一种离经叛道的东西,悄然吸引着他,又不被他认同。

    谢良辰道:“成吧,不过你得再等等。”

    “什么意思?”

    “你方才也说了,冒然恢复身份,朝臣很难认可你,所以你我都需要一个契机。”

    陈双鲤道:“你打算如何?”

    “帮你个忙。”谢良辰弹了个响指,拿出一本线装的帐册。

    陈双鲤接过打开,一目十行地扫过去,惊道:“这些都是钱玉在北境贪污钱款的去向!原来你手里早就握着铁证,集英会上为何不拿出来?钱玉将这些银子运到鲁南为骆水天养兵,这足以治钱玉的死罪!”

    钱玉在北境贪污的那些赃款,并未进邓恩慈的口袋,而是悄悄送进了虎威军的囊中。四大奸臣早已貌合神离,他们需要的只是逐个击破。

    谢良辰只道:“你再接着往下看。”

    陈双鲤翻了翻,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当年杭南水灾的灾款,也有一半是她出的?”

    谢良辰颔首,“当年邓恩慈压着灾款不放,所以这笔钱没走明账,是她掏私库赈灾。”

    陈双鲤沉吟道:“不过这不足以令她功过相抵,毕竟谋反,其罪当诛。”

    “不单要看账面,”谢良辰说,“钱玉此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一朝功成名就,却知反哺天下苍生。而且这是苍梧国第一位女臣,究竟如何处置,官家那边应该不会有结果了,关键看你。”

    陈双鲤握账册的手微微捏紧,“你之所以不动四大奸臣,是留给我处置?”

    “不错,”谢良辰拍了拍他的肩,“奸臣是如何权倾朝野的?未必是因为他们有手眼通天的本事,而是看君主是否贤明。我在隆佑朝就算掀翻了天也奈何不了他们,苍梧需要新鲜的血液冲掉这群烂泥,只有你能做到。”

    陈双鲤抿了抿唇,“你是在拿命给我铺路。我如今越发不懂了,谢良辰,你与姬圆要的真的是自由么?”

    “是啊,”谢良辰爽快一笑,“如若可以,我会带着她回杭南,风风光光娶她回家。但如若不能,我们也希望以吾骨做荫,以吾身铺路,换得天下人的自由。”

    陈双鲤有些明白了。

    他们自始至终追求的的确是“自由”这样东西,只不过不是他们的,是天下人的。

    “不过,你要先等一等,再把这本账册交出去。”

    陈双鲤问:“为什么?”

    “一件小事,”谢良辰举重若轻道,“过段时间,蓝颜冰会上书弹劾我假冒皇子身份,你先按兵不动,待他们以为万事大吉之际再交出账册。这样一来,你既可提升官誉,也能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还有,”谢良辰顿了顿,“我下狱的这段日子,麻烦你替我照顾姬圆。”

    他坦然地望着陈双鲤,后者沉默片刻,郑重地道了声“好”。

    ·

    谢良辰进屋的时候,姬圆正在绣香囊。

    他走上前去,把针线拿过来放在一边,“养伤便好好养,香囊什么时候不能绣?”

    姬圆一笑,“你看见他了?”

    谢良辰嗯了一声,伸手抚摸她的脸颊,“账册也交给他了。”

    姬圆点点头,“你下狱那一日,记得提前来找我,我多绣几个香囊给你。”

    谢良辰听罢笑道:“都成阶下囚了,还要戴着香囊受审么?”

    “是啊,”姬圆一本正经道,“进了牢狱便不能梳洗,你身上臭烘烘的,不带香囊怎么行。”

    姬圆偏头盯着窗外的枯枝,谢良辰则瞧见她微微蜷起的手指,忽然说:“丫头,你生气了?”

    姬圆应道:“没有。”

    “那我进来这么久了,你为什么一直不看我?”

    姬圆扑哧一笑,“殿帅主意大,浑身是胆,姬圆惧怕您的威严,不敢瞻仰您。”

    谢良辰皱了皱眉,轻轻将她的下颌抬起,“我说过什么?抬起头来说话。”

    姬圆仰着头憋泪,倔强地不看他。

    谢良辰叹息一声,“丫头,不要那样说,我不想和你生分。”

    “可我想,”姬圆故意说道,“这样就能少操点心,看着你往火坑里跳还不能拉你,你不是说不会再伤害自己了么?你知道我活得有多委屈么?”

    谢良辰目光温柔,暖意几乎要将姬圆包裹,“嗯,委屈娘子了。”

    姬圆一滞,“谁是你娘子!”

    他笑了笑,将人拢进怀里,“能遇见你,真好。”

    行到山穷水尽处,还有人在牵挂着他,会为他流泪,谢良辰觉得此生无憾。

    姬圆剜他一眼,“我一点也不想遇见你,等我破解完爹爹的画,就带着宝藏远走高飞,让你再也找不到我!”

    谢良辰只是笑,“嗯,你一定要逃出去,做回山野间的小蝴蝶,一辈子都自由自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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