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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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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天旋地转,姬圆被人抱进一团黑暗内,她勉强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回头怔怔望着身后揽住她的天外来客。

    这个人的出现总是猝不及防,每一次他从天而降,似乎都悄无声息地改变了自己行动的轨迹。

    一种劫后余生的酸涩感漫上眼眶,姬圆不争气地想哭,但她强迫着自己不许流泪,费良辰捂住她下半张脸,姬圆只露出一双忽闪的杏眼,他望着水雾在这双灰眸里一圈圈打转,像青色山峦间下着细雾,渐渐沉浸在这片景色里,仿佛回到了梦中常见的杭南山水。

    外面是正四处翻找的禁军,费良辰知道这样一张明晃晃的桌案摆在这里,不可能被忽略。他缓缓松开姬圆,将长|枪悄然向桌外伸出——

    “诸位这是有何贵干?”

    郎将即将掀开桌布的手一顿,只得先行抱拳道:“启禀陆大人,门上班直禀报有贼人闯进贵府,我等正在例行搜查。”

    陆非之双手负在身后,信步迈入殿内,冷然道:“本官恰在隔壁小憩,未曾听见有贼人闯入,诸位莫不是太过草木皆兵了?”

    那郎将只当是惊扰了陆非之,于是赔罪道:“扰了大人清眠,卑职罪该万死。只是邓马帅有令,务必要保护大人周全,卑职也只是奉命行事,还望大人宽宏大量。”

    这是拿邓恩慈来震慑他?陆非之冷哼一声:“这是本官自己府上,既然本官说了无事,就不劳各位费心了!”

    郎将张了张嘴,想到图纸还在这人手上,还是该留几分余地,于是只得说:“大人勿怪,卑职这便带他们回去。”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面前这张不大的桌子,心想应当装不下一个成人,便也作罢了。

    禁军纷纷退出堂屋,陆非之却没走,独自沉默地站着。

    事实上,桌案下藏着两个成人,姬圆半个身子都横坐在费良辰大腿上,费良辰护着她的头,姬圆只能将脸埋在他胸前。较殿帅府那一夜不同,费良辰妥帖地穿着衣裳,但两人贴得更紧了,男子清晰有力的心跳稳稳传入她的耳中。

    外面渐渐没了声音,姬圆动了动身子,而费良辰耳聪目明,他审时度势地察觉到还有人没走,于是又将她的头往怀里按了按。

    姬圆睁大了眼睛打量他,往常这人鲜少有安静的时候,即便生病了也不忘数落她,她屏息望着他的侧脸,费良辰正专注地望着桌布间的缝隙,冷淡的眉眼浑然天成,这一刻一言不发的他反倒更显真实。

    他的眼尾生得十分流畅,与微眯的眼睑形成恰到好处的弧度,倾泻出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气。

    姬圆忽然想到,其实若论孤僻,也许费良辰不逊于她。

    陆非之将目光投向桌案,那是这间屋子里唯一能藏身的地方。笔架上少了一支笔,书架有被人隐晦地翻找过的痕迹,他顿了片刻,终究没有上前一步,而是撩袍迈出屋外,重重关上了门扉。

    费良辰这才松开姬圆。

    两人爬出桌案,费良辰盯着姬圆手里紧握的那支笔,问:“这是什么?”

    姬圆抿了抿唇:“不知道,我还没有打开。”

    所以她方才慌乱,是在犹豫究竟要不要打开笔端?

    费良辰把毛笔拿过来,姬圆拦住她,尾音还有些颤抖:“小,小心机关。”

    费良辰安慰似地笑了笑:“你还怕这个?”

    他说着顺势要拧开,姬圆抓着他的手腕,硬着头皮说:“先等等,万一伤到眼睛怎么办?”

    费良辰的手停在半空,感受着手臂上的柔荑轻轻发颤,他从方才便想问了,就算里面有机关,以这丫头的功夫,怎么会怕成这个样子?

    如今看来,是担心伤到了眼睛。

    他忽而一笑,这丫头自己都已经怕得不成样了,还知道担心他的眼睛。

    费良辰不拧了,他席地而坐,拍了拍身侧的空地:“丫头,先坐下。”

    姬圆不明所以,嘴里催促着:“殿帅,咱们还是快些回去,不然一会儿陆副使又找回来……”

    费良辰打断她:“他不会回来的,你且放心。”

    姬圆迟疑道:“为什么?”

    费良辰见她还站着,于是干脆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带下来,另一手虚服在她腰侧,待姬圆稳稳当当地坐好,他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丫头,跟我讲讲,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姬圆愣了愣,顿时心头火起:“殿帅,眼下是说这种无关紧要之事的时候么?”

    “无关紧要?”费良辰将那支笔在手指间转了转,看得姬圆眼冒金星,“瞧你怕得跟猫儿似地,还说无关紧要?”

    旋转的毛笔忽然停住,姬圆悬着的心也跟着落了下来。她在费良辰不容置疑的目光下放弃了挣扎,微微偏过头,说:“这双眼睛,是我新长的。十岁那一年,我爹挖走了我的眼睛,其中原因,想必无需跟殿帅赘言。”

    费良辰嗯了一声。

    “我爹是天山教的人,连带着我身上也留着天山教的血,五感可以再生。但是我不懂天山功法,生出来的眼睛不辨颜色。我听说,我现在的这双眼睛是灰色的。”

    姬圆越说头越低,下面骤然伸出一只手托着她的下巴往上抬,姬圆听到他淡声说:“把头抬起来,不许低着。”

    姬圆无奈,说:“我的眼睛便是这么回事,殿帅可还有疑问?”

    费良辰神色慵懒,笑了一声:“没有,本帅一早便知道了。”

    “那你还——”姬圆脸上顿时起了一层恼怒的薄红,“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费良辰轻笑,目光轻轻扫在她粉红的脸上,“你现在这副有人气儿的样子才好,有些心结要说出来才能开解,害怕便害怕,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我没——”姬圆话说到一半,终于意识到费良辰是在开导她,她怔愣半晌,说:“殿帅……是在帮我?”

    “不然呢?”费良辰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可是唯一能破解《万里山河》的人,本帅可不得对你好点,哪像有些人,转头就送别人香囊。”

    他话说得半真半假,姬圆骤然想起送给三皇子的香囊,心里没来由地有些愧疚。她把手伸到衣襟里,拿出另一只簇新的香囊递给他,犹豫了一下,才说:“这个是……送给殿帅的。”

    费良辰一愣,盯着她手里绛色绣鹰的香囊没接,而是说:“为什么送我?”

    若说他原本还隐隐期盼过,可当姬圆亲手把香囊捧到他跟前,他却突然不想要了。

    因为这是他一通暗示讨来的,而且见者有份,并非独一无二。

    姬圆赧然说:“这香囊,原本就是打算送给殿帅的。”

    费良辰怔住,半遮的眼皮掀开,只听姬圆继续说:“那一日在禁中偶遇肃王,他向我讨要香囊,我便借故推脱,说这是要送给太后的。不想三殿下忽然来了,说既然是要呈献给太后娘娘,还不如直接送给他。我这也算自己挖坑自己埋,只能赔了一只香囊了。”

    费良辰被“赔”这个字取悦了,然而还是说:“那这只鹰是怎么回事?本帅瞧着,倒是与陈双鲤刀柄上的那一只神似。”

    谁知姬圆却瞪大了眼睛:“这……这不是鹰,是狮鹫呀。”

    费良辰呼吸一滞,他定睛望去,认了半天也没认出那是狮鹫。

    姬圆泄了气,懊恼道:“看来我绣工的确不好,把狮鹫绣得和鹰一样……”

    不怪姬圆,她从小跟着男人长大,身边没有母亲,哪里会做女红,这点技艺还是跟苏诗曼讨教的。

    绣工烂成这个样子,估计费良辰也不会要,姬圆沉默地收手,费良辰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拿走了香囊。

    “本帅收下了,”他讲香囊收进衣襟,面上不动如山,继续发问:“那陈双鲤为什么也有?”

    姬圆看他一眼,这人今天怎么问题这么多?

    她实说实说:“香囊送给三殿下后,我便重做了一个。几日前在陆府门外遇见陈公子,香囊不慎掉出来被他捡到。他要还给我,我没收。”

    费良辰疑惑:“为何?”

    “因为……怕被他下蛊。”姬圆将楚昭行刺的来龙去脉同费良辰讲了,末了说道:“我看不透陈公子此人,不敢再收他碰过的东西。”

    费良辰听了,沉默片刻,说:“你做得对,靠近他,对你没有半点好处。”

    姬圆抬眸:“殿帅了解陈公子?”

    费良辰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算是吧,不过这不重要。丫头,你怎么想起来要给本帅送香囊?”

    姬圆解释说:“殿帅送我衣裳和吃食,我总不好白受这份情。冯嬷嬷说您夜里睡不安稳,我在这藏春香里混了一点安神的香料,您晚上放在床边,兴许会有助眠的效用……”

    礼尚往来是基本教养,姬圆从没忘记费良辰对她有意无意的照顾,然而她越说越脸红,后知后觉地发现送男子这种贴身之物颇有歧义,甚至还叮嘱他睡觉时放在身边,这简直太越矩了。

    费良辰直到此刻,脸色才终于彻底转霁,他含笑抬手,在姬圆光洁的额头上弹了一下:“好意心领了,多谢。”

    他弹得不轻不重,姬圆揉着额角,心想听这魔头道谢,还真是一番奇异的体验。

    “不过呢,以后不必这么泾渭分明,”费良辰狡黠一笑,“咱们也算共患难的人了,送东西就送东西,打着回礼的名头便生疏了,这多不好。”

    姬圆心情复杂,同一个立场相对之人成了患难之交,实在不知是福是祸。

    她有些焦急:“殿帅,咱们在这里有一会儿了,还是赶紧出去吧。”

    “不急,”费良辰眉梢一扬,将指尖的笔又转起来,递到姬圆面前,“咱们总要先找到图纸再走,先看看这里面究竟藏了什么妖魔鬼怪。”

    他顿了顿,黑沉如深渊的眸子里倒影着女孩略显慌乱的脸,费良辰轻轻扳住姬圆的双肩,不许她躲开眼神。

    他一字一句道:“丫头,你来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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