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万千千怀疑自己正在做梦，这种感觉很熟悉，可是她却仍然没有办法控制住情绪不随着梦境起起落落，就跟眼下梦里的那个自己在水中拼命挣扎的情形一样不由自主、无可奈何。
万千千不确定她已经在这片水域挣扎了多久，尽管她无数次想要呼救，可却总是把握不住机会似的，一再错过。
她呛了好几口水。
没人跟她说过湖水也是咸的。
奇怪，万千千浑浑噩噩的想，也许这片湖连通着海洋？
微咸微涩的味道，尝起来很像眼泪。
万千千记得那种滋味，虽然醒来之后的味道跟梦里的总有微妙的差别。
“如果自己会游泳就好了。”
万千千这样想着，努力摆动四肢不让自己沉下去，可是，身体似乎变得越来越重——没办法，热量散失得太快了，她意识到力量正在渐渐脱离身体。
万千千努力把头昂起，希望可以尽最后一点可能让自己多呼吸一会。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忍不住悲哀的想：
“如果现在有一个人从上到下俯视的话，看到的自己会是什么样的呢？”
“像不像濒死的游鱼？”
“游鱼也会溺水吗？”
思绪卡顿在这里，万千千放弃了寻找答案。
她终于脱了力，开始沉下去，沉下去……
在头顶没入水面的那个瞬间，万千千好像在岸边瞥见了一个小女孩。
她有点不确定。
那个小女孩一直就在那里吗？
奇怪，为什么之前都没有看到呢？是不是刚刚眼花了？看错了？
内心有一个声音似乎在说：“不是的，你没有看错。”
“没有看错？那你能说说那个小女孩长什么样子、什么年纪、穿什么样的衣裳、梳什么样的头发吗？”
脑内一个声音在发问的同时，另一个声音也在下一刻回答着：“她有一双小鹿一样的眼睛，六岁左右，穿黄色公主裙，长发，是贝儿公主的造型……”
“胡说，贝儿根本不是公主！”
“可是，她也穿了公主裙呀！”
“穿公主裙的就是公主吗？你也穿了公主裙，难道你也是公主吗？”
“我……我不是吗？”
忽然有两个稚嫩的童声闯了进来，在万千千耳边大声争吵着，与此同时，她的眼前也闪过了一幅奇异的画面——一个小女孩垂着头、双手揪着黄色纱裙的裙摆、吧嗒吧嗒在掉金豆豆。
万千千心里疑惑更深，这就是岸上的那个小女孩？不是离湖心很远吗？为什么自己能够看到她？天很晴吗？视野有这么好？
万千千一边艰难的思考着这一切，一边继续缓缓下沉……
湖中有摇曳的水草，像公主裙上曼妙的轻纱，慢慢将她围拢、包裹、缠绕。
万千千不由自主的又想到了那两个小女孩刚刚在争吵的话题，情绪也不免跟着低落了下去。
“贝儿为什么不是公主呢？”
她听到两个声音交叠在一起，好像在向什么人发问。
其中一个是童声，既耳熟又陌生；
另一个听起来像是自己的，可又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万千千忽然想知道那两个声音究竟在对什么人发问。
那人又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不哭，不哭啊，就算贝儿不是公主，我们千千也永远是……”
那人之后的回答听不到了，万千千实在陷落的太深，只能看着视野里澄澈蔚蓝的天空一点点随着水波的搅动变得浑浊黯淡……
“累了？累了就歇会，靠在……肩膀上，闭上眼睛，睡一觉就到家了。”
她似乎又听到那人的声音在说。
嗯。
万千千没有回答，却在心里点了点头。
她记得那人的肩膀又温暖又结实又可靠。
万千千很听话，一点一点闭上双眼……
……
“何云归！”
湖面上有个女声似乎在喊，“何云归，你在台下吗？何云归！”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同时，万千千倏的睁开眼！
何云归？！
她没有听错吗？
有人在叫何云归？
真的是何云归？
是什么人在叫他？
听起来好像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可是叫他干嘛呢？
直觉告诉她，那个女生很有可能是想要对何云归告白的！
万千千意识到这件事的同时，心里不由沉了一沉。
一直都有很多女生喜欢何云归，这一点，万千千心里清楚的很。
只是，为什么非得是今天？
万千千忽然好奇这件事。
她下意识仰头想要看到更多——湖面上方，晴空倏然变成了月夜，星芒落入湖里，荡开层层回忆的涟漪。
万千千看着水纹在眼前迅速搅动，很快切换成了崭新的画面。
星空在镭射灯的照耀下现出绚烂的色彩，a大校园气氛正浓，舞台下到处都是兴致盎然的学生。
这里是毕业晚会的现场？！
三年前本科生的毕业典礼与研究生的同在一天，因此毕业晚会也比往年的要来得盛大。
即便在梦里重温当时的布景，万千千也不由感叹。
台上的主持人似乎在说着鼓励的话。
“过了今晚，同学们就要各奔东西了，我相信大家一定都有很多真心话想说，那么现在就给大家这样一个机会，有哪位同学想要畅所欲言不妨请上舞台！”
“说什么都行吗？表白也行？”
台下同学们在哄笑。
“可以啊，没问题，想说什么都可以，想对什么人说也全听大家的，如果有哪位同学真的想要告白的话，那么我们不妨给他点鼓励，为他鼓鼓掌，也为我们自己鼓鼓掌，也许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喽！不想遗憾的话就放手一搏，为自己大胆争取一下！”
“来吧，有哪位同学想要上台？好，我看到有一位女同学举手了，非常勇敢，那么请上来，大家跟我一起为她的勇气鼓鼓掌好吗？”
掌声过后，主持人很快采访了女生几个问题。
万千千懵懂的同时，双脚也落到了地面上。
踉跄了几下，万千千才勉强站稳，低头一看——哦，难怪这么别扭，原来脚上还穿了新买的凉鞋。
在看清楚鞋子款式的同时，万千千也想起了另一件事——她记得很清楚，这双水晶系带凉鞋当时还是何田田给她挑的呢！
那还是万千千第一次穿高跟鞋，尽管只有何田田口中区区“五厘米”而已。
可她那时并不知道，这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一开始仅仅需要五厘米。
“何云归！”
这一次，没有隔着水面，万千千能清楚的看到一个女生站在毕业晚会的舞台上。
“有些话，我一直藏在心里很久了。我知道，今天很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机会，有勇气站在这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你讲出这些话……”
女生因为紧张，说话断断续续的，中间还短暂的卡了下壳。
此言一出，万千千耳边炸了！
“嗷嗷嗷——”
台下一片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还真的是告白啊——”
毕业晚会当众告白，这简直是吃瓜群众最喜闻乐见的场面啊！
台下几乎所有人都在起哄。
就连万千千身边的乔儒儒也有点不淡定了，目光炯炯的看了她一眼。
谁都能预见得到这个女孩子接下来会说什么。
万千千环顾身周，看见一张张年轻的面孔——男孩子们在欢呼，女孩子们在偷笑。
前方不远处站着长发及腰的柳吉吉，身姿窈窕，一头长发微微蜷曲着，海藻般披散在肩膀上，她穿着一条白色的收腰长裙，曲线玲珑姣好，裙下露出一双白皙的、光洁的、笔直的、纤细的小腿，那几乎是万千千见过的所有人里最好看的了。
糟糕！她也穿了同样的鞋子！
万千千心内有一瞬间天灰。
她不是怪好心帮忙挑选的何田田，而是怪自己，怪自己为什么非要跟姐姐喜欢一样的，东西也好，人也是。
万千千眼看着随着台上女孩的告白而渐渐蹙起眉头的姐姐，尽管她的视线被挡住了大半，最多只能看到一个侧影，但万千千就是知道，姐姐一定是不开心了。
她不无怅然的想，以姐姐跟何云归的关系，一定不会希望听到有其他女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他告白，尤其还是在她本人也在场的情况下。
有谁会真的大度到丝毫不介意自己的心上人被人觊觎？
万千千心虚的看了看自己的脚尖。
还好，她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还好自己没有蠢到也产生尝试一把的冲动。
在白天鹅面前，丑小鸭还是要有自知之明的好。
万千千不确定柳吉吉这会是不是向后看了一眼，她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这个举动令她更加厌恶自己。
“何云归……”
台上那个女生继续说着什么，万千千把注意力重新放在了那个女生身上。
“我，我从入校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就，就喜欢你，这么多年以来，我知道，知道像我一样，喜欢你的女孩子，还有很多很多……”
话音未落，台下男生传来一片嘘声。
台上的女孩子紧张的握了握话筒，台下女生们的脸上似乎有各种各样的话想说。
女孩子干脆闭上了眼睛，好像生怕勇气会消散一样。
“我也知道，你一直以来，可能只是把我当成普通朋友，啊不，可能连普通朋友也谈不上，更有可能的，只是普通同学。”
“没关系，我想说的是，我喜欢你，何云归，我喜欢你，请你不要有任何压力，我没想过一定要得到你的回应，更没想过你会不会有四万分之一的可能，也恰巧喜欢我……”
万千千旁边有一个男生在问另一个男生，“为什么是四万分之一？”
“因为我们学校在校人数就是四万多啊。”
“不对啊，为什么把男生也算在里面了？”
“呃，也许妹子数学不好？总不会是何云归男女通吃吧？”
“有这个可能……”
“等会，你在想什么？我不是！”
“我也不是！”
“我是，行了吧？”第三位朋友发话了，“你们两个赶紧闭嘴吧，都快听不清台上说什么了。”
前面那个男生闻言放低了音量，“我好心疼这个妹子，何云归怎么这么大魅力？哥儿们我还单着呢！这么好的妹子就不能考虑考虑我吗？”
“不能。”
后者坚定的拍了拍朋友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安慰他，“人家眼睛又不瞎……”
“……”
……
这段小插曲让万千千分了会神，错过了绝大半内容，只听到一个尾巴，好像是那个女生对何云归的祝福。
“……扶摇直上，青云万里。最后，请允许我最后一次冒昧的说，何云归，我喜欢你，我叫付瑶，不管你以后还会不会记得我的名字，我都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件事。毕业快乐，谢谢你听我把话说完，我……也谢谢大家！”
说着，女孩对台下鞠了一躬。
台下的观众静默了一瞬，而后响起热烈的掌声。
万千千心里就像被什么戳到了一样，这个女孩几乎说了大部分她想说的话。
万千千此时此刻迫切想要知道何云归的回答。
可是偏偏不巧，那种溺水的感觉再度出现了。
万千千眼看着湖水从脚底漫上来，先是漫过了她的鞋子，而后是小腿，而后是腰身……
水越涨越快，她彻底慌了。
不，再等一下，她还没有听到何云归的回答——
湖水漫到了她的口鼻，万千千再也无法张口了。
她重新沉入了湖底，像一条濒死的游鱼，眼睁睁望着岸上那道唯一的光。
“不好意思，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柳吉吉！”
在坠入湖底的那一刻，万千千听到何云归如是说。
“千千！千千——”
万千千听到湖面上乔儒儒的哭泣，“救命啊！快来人啊！我朋友被撞到喷泉池里了！我不会游泳，她也不会，而且她最怕水了！”
哗啦——
混乱中，不知是谁跳进了水里，在她腰上托了一把。
“千千，醒一醒，万千千！”
她浑浑噩噩中，对上一双眼睛，竟然像极了六岁那年去世的父亲。
记不清有多少年没有见过父亲了，万千千欣喜若狂，忍不住伸手揽住“父亲”的脖颈，紧紧贴近那个温暖的胸膛。
……
事后，目瞪口呆的乔儒儒坐在酒店的大床上采访万千千，“请问，你当时抱住封秋意，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万千千擦头发的动作顿了顿，口气淡淡的，“没什么，认错人了。”
“那你把他认成了谁？”
乔儒儒好奇，“而且学长打电话给你，你为什么不接？也不让我说实话？”
万千千没有立即回答，把毛巾挂在一旁的架子上，拿起吹风机，想了想，这才说了一句旁不相干的话。
“你知道吗？人是会变的，我小时候看《天龙八部》的时候，最讨厌阿紫了，可是现在却觉得……她好像有点可怜……”
“怎么跑到阿紫那去了？”乔儒儒没听懂，“你在说什么？”
万千千没有回答，她对乔儒儒笑了笑，打开吹风机，吹乱了湿漉漉的长发。
……
在梦境与回忆的交错当中，万千千看到那个满身狼狈的自己，在被封秋意从喷泉池中救起来之后，仍然不甘的朝舞台上望了一眼，聚光灯下早已没了何云归的身影，她浑浑噩噩的想：
“何云归，这样的我，真的还可以喜欢你吗？”
……
万千千最近三年的睡眠一直不怎么好，不是认床，就是浅眠或者噩梦频频，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然看书看到一半，坐在何云归的旁边就睡着了。
万千千朦胧中觉得自己好像在腾云驾雾，身子蓦然一轻，整个人就飞上了云端，她微微弯了弯嘴角，下意识想要抱住那团温暖的光，没想到动作大了点，刚一伸手就把那团光扯了一个趔趄——
何云归猝不及防的被万千千拽倒在身上，这个姿势极为暧昧，他甚至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一点生理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