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两人工作到十点多,还剩下一部分内容没有完成。
何云归看万千千有点疲倦的样子,立即温和地催她去休息。
“不如今天就到这里吧?早一点休息,反正明天上午还有时间,也不用急在这一时。”
“没关系,我还可以。”
万千千用力揉了揉眼睛,坐直身体,自欺欺人的表示,“我一点都不困。”
何云归轻声笑了一下,只用了一句就让万千千乖乖回房了。
他说:“可是我累了。”
“哦。”
万千千眨巴眨巴眼睛,赶紧收拾起电脑跟资料,起身辞行。
“那不打扰你,晚安。”
“晚安。”
何云归站在自己房门口目送她回去,直到看着万千千刷卡进门,这才重新关上房门。
说累当然是假的,何云归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可万千千在这里,他难免有些分神。
望着已经关上的房门,何云归自嘲的笑了笑,这才重新回到工作台,继续忙碌去了。
万千千洗漱完毕反而有点睡不着。
也不知道梁赫文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万千千给乔儒儒发消息,告诉她梁赫文母亲的事情,并请乔儒儒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忙留意一下。
“我知道,我现在就在医院里,今天在地铁口附近救了一个人,没想到是梁赫文的母亲。”
乔儒儒很快给她回了个电话。
“这么巧?”
万千千也惊呆了。
“那阿姨现在怎么样?已经抢救过来了吗?”
“抢救过来了,但是还没渡过危险期,医生说还需要观察,现在正在监护室里面休息。”
“你还在医院里?已经这么晚了……”
万千千不免担心的看了眼时间,“你还好吗?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嗯,我知道。”
“手机尾号0521——”
万千千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从电话里面传过来。
“是我,在这!”
乔儒儒很快应了一句。
“您好,这是您的外卖,祝您用餐愉快,麻烦给个五星好评!”
“好,谢谢,辛苦了。”
“你还没吃晚饭?”万千千不免有些心疼。
“还没,刚刚一团乱,也不觉得饿,现在空下来倒有一点。”
万千千忽然想起梁赫文接到电话的时间正是晚饭前后。
“哦,”万千千这会明白了,“之前是你给梁赫文打的电话?”
“嗯,他怎么样?现在应该在飞机上了吧?”
“是。”
万千千默默计算了一下时间,“这会也应该快到了。”
电话里传来乔儒儒拆外卖的声音,不一会又有人对乔儒儒说了几句什么,万千千没听清。
“护士叫我呢,不跟你说了,我得先挂了!”
乔儒儒匆匆忙忙跟万千千作别。
“嗯,好,那你去忙吧!”
万千千其余的叮嘱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电话就被挂断了,她怅然的看着通话结束的界面,心想,乔儒儒的晚饭不会又要泡汤了吧?
跟乔儒儒通话后,万千千很快又陷入了另一重惆怅。
她忍不住想起了很多事,很多乌云漫天的往事……
头顶是铅灰色的云,压抑的、厚重的堆积在一起,遮蔽了全部日光,也改变了天空原有的颜色。
雨渐渐无声无息的落下来,落向这个正在岸边哭泣的小女孩身上。
小女孩穿着黄色裙装,是她最喜欢的《美女与野兽》里贝儿的礼服式样。
她一直对湖面哭泣着,眼泪混在雨水里搅碎了水面的宁静。
忽然“扑通”一声响,一个少年跳了下去。
“何云归,何云归——”
万千千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岸边声嘶力竭的呼喊着,可始终看不到何云归的身形。
“快救人!有人落水了!救救他,救命——”
可是周遭没有一个人的影子,除了她自己。
铺天盖地的怅惘与恐惧瞬间捕获了她,心内轰然坍塌了一角——
“扑通”一声,她也跟着跳了下去。
“我来,我自己来!”
“等我,一定一定要等我——”
她立即向湖心深处水草最丰茂处游去。
必须要快,否则就来不及了!
她对自己说,像梦里千百次经历过的那样。
万千千知道自己应该是在做梦,这种感觉很熟悉,可她却还是无法控制住心绪随着梦境起起伏伏。
她无数次想要游出这片海域,但那种溺水的感觉始终像跗骨之蛆一样如影随形。
深海之中,寂静的如同宇宙洪荒。
她被困陷在这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视野的尽头始终有一个身穿白裙的女孩子悬浮在那里,脸孔看不清,海藻般的长发披散着,裸露出光洁的手臂与令人惊艳的小腿——白皙、纤细、笔直、修长,那是万千千见过的所有人之中最完美的模样。
那女孩赤着双足,其中一只脚踝被茂密摇曳的海草缠缚住了。
那种熟悉的窒息的感受很快又出现了。
她忍着周身剧痛极力向那女孩伸出手——
吉吉,我来救你了,吉吉——
氧气争先恐后的从她口中逸散而去。
当最后一点氧气也消散殆尽,柳吉吉美而苍白的面庞也渐渐化作了一张黑白照片永远定格在了灵堂的正中央。
她泪流满面的看着眼泪一点一点滴落在手上,衣服上,还有干燥的地面上……
这画面像极了那个大雨滂沱的傍晚,一个小女孩伶仃无助的站在岸边,对着被雨水搅碎的湖面无声无息的哭喊着什么。
泪眼朦胧的视野里,有一个哀恸孤矜的少年捧着一束纯白的百合朝她缓缓走过来,走过来,走过来……
“何云归?”
“对不起……”
她听到他的声音在说,手里捧着柳吉吉生前最爱的白色百合。
不,不要说对不起,不要说,不要——
……
灵堂忽然响起了一阵旋律,像极了儿时家里的门铃。
眨眼间,何云归就在她眼前消失不见了。
她下意识朝他消失的方向伸出手又慌乱的四下找寻张望,渐渐的,目光被朝灵堂入口处的阳光所吸引,门外日色渐浓,纯然的白光逐渐驱散了室内的灰暗……
“是你吗?你回来了?”
她碰了碰嘴唇,叫出了那个生疏许久的称呼,欣喜的朝入口处奔跑起来,越来越浓烈的白光笼罩了她,门扉已然在望,随之而来的叩门声也倏然响起——
“女士,您还好吗?女士,您能听得见吗?您现在处境是安全的吗?”
万千千终于被门铃以及连续不断的敲门声惊醒。
发生了什么?
她不免有一点迷茫,强行从梦中醒来,心跳有一点慌,万千千按着心口,下床,慢慢走到门旁。
“怎么办?要不要报警?”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在说,似乎在问什么人。
万千千谨慎的拨开房门上的猫眼,朝外面看去。
“报警也太夸张了吧?还是给前台打个电话吧,由他们出面查看比较好。”另一个男生回应道。
两人看上去像是一对情侣。
可万千千此前从未见过。
到底要不要开门呢?
万千千有点犹豫。
他们为什么会来敲自己的房门?
“不好意思,二位,找我朋友有什么事情吗?”
万千千很快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何云归。
怎么把他也惊动了?
万千千更不知道该不该回应了,她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睡衣,还好,穿的很整齐,但她想了想,还是多加了一件外套。
三人在外面交谈了几句,具体说了些什么内容,万千千没有留意。
她穿好衣服刚想拉开外门,就从猫眼里看见刚刚的那对情侣离开了,已经触到门锁的手下意识又缩了回去。
现在门外只有何云归一个人,开门还是不开门好像都不怎么合适,比刚刚那种情况也差不了多少。
万千千更拿不定主意了。
“千千?”
这次很快响起了何云归的敲门声。
万千千深吸一口气,再次挣扎了一下。
真的可以不用理会吗?
可万千千的电话很快响了,她再也不能坐视不理。
好吧,逃也不是办法,虽然梦里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万千千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何云归。
她故作镇定的打开房门,并不敢抬眼看他。
“这么晚了,有事?”
万千千希望一开始就以一种拒人于千里的态度让何云归知难而退。
可她预判错了,何云归对她的关心还是压倒了这些细枝末节。
“你还好吗?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何云归认真打量了她一下,又抬头朝万千千房内警惕的望了一眼,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没有啊,我只是在休息,怎么了?”
万千千故作自然的问他:“刚刚那两个人是谁?”
“说是路过,听到你房间里有声音,担心你有事就过来看看。”
“哦,可能打扰他们了吧……”万千千有点自责,差点误会了人家。
“真的没事?”何云归看上去还是有点半信半疑。
“嗯。”
为了不多费口舌,万千千索性承认,“刚刚……好像做了个噩梦,可能让她们误会了吧……”
“哦,噩梦……”
这个理由也许让何云归比较好接受一点。
“还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
万千千这才发觉何云归脚下穿着皮鞋,身上穿的是自己离开前的那身衣服,鼻梁上甚至还架着眼镜,根本就不像是刚从睡梦中醒来的样子。
“你一直都在加班?”
万千千忽然意识到这一点。
“呃,”何云归有些不自在的推了下眼镜,“刚刚……睡不着,就稍微加了一会……”
稍微?
自己一个睡眠周期都快结束了,他管这么长的时间叫“稍微”?
“那你怎么不叫我?”
万千千咬唇,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样问有多自取其辱。
“是不是觉得我帮不上什么忙……我给你添了很多麻烦是不是?”
她小心翼翼去看何云归的表情。
“没有,不要这么说,我从来都没这么想过。”
“是吗?”
万千千听见自己轻声说。
“千千?”
何云归微微上前一步,这才注意到万千千的眼睛红红的。
“你哭了?”
“没有吧,可能是睡觉的时候不小心压到了。”
万千千有些不自在的想去擦眼角,不想却被何云归抬手抢先了一步。
“你真的哭了,眼角还是湿的。”
万千千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被何云归这个大胆的举动惊呆了。
除了初来的那晚接风宴,何云归一直都待她很有分寸,那晚的些许亲近也不过是她疑心的一个影子,像月下的风,若有似无。
毕竟他当时醉的很厉害,她总是这样告诉自己。
可现在……他又在做什么?
万千千很想努力把自己的目光从何云归的凝望里收回来,可他的指腹分明还停留在她的脸庞,这无疑增加了许多难度。
她看见何云归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不由为此有些分心。
“对不起……”
何云归克制的收回手,忽然莫名其妙的向她道歉。
她好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你好像很喜欢说对不起,”万千千自嘲的笑了一下,“这句话三年前你就说过,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她静默了一瞬,抬眸去看他。
何云归动了动嘴唇,却没有给出任何回答。
万千千忽然有种莫名的恼火,下意识就想关门,可被何云归抬手挡住了。
“千千……”
何云归叫她名字的语气总让她忍不住回想起从前。
他望着她的眼睛,认真又满含期待。
“我们还可以回到从前吗?”
她听见他的声音在问,可一切荒唐的好像在做梦。
从前?
他们两个的从前?
他们有过什么“从前”吗?
……
“……”
万千千看着何云归镜框下左眉尾处那道浅浅的疤痕,心尖像碾过了一颗柠檬似的,又酸又胀,她听到自己干巴巴的声音在说:
“你是不是问错人了?我恐怕不是最有资格回答的,那个人……”
说完这一句,在何云归情绪复杂的注视里,她缓缓关上了房门。